恨難消(三)
()不知不覺,我伏在被上無聲的哭到嚎啕,凌御風的手掌輕輕的放在我的肩上,聲音低柔中帶着急切,“婥兒,你才生產,別哭傷了眼睛。”
我卻不知道從哪裏躥上來的氣,掙扎着無力的身子一掙,將他的手甩開,“皇上既是早就知道這些原委,為何又一直緘默着不說,任由我痛到剔骨抽筋?”懶
“朕告訴你,你就不痛了?”凌御風眼裏分明儘是痛楚,“再者,你那時根本聽不進朕半句話,蕭老將軍在你心中重若泰山,我又如何忍心摧毀了你內心的那一份敬畏和驕傲。”
“呵呵,呵呵呵,”好偉大的說辭,我心裏分明是苦到了極點,可是我還是笑了出來,凌御風,往日種種還在眼前,今天的說辭即便再冠冕堂皇天衣無縫,我也沒那個力氣去相信了,他葉子諾嘴裏的話是一面之詞,你又何嘗不是?
男人嘴裏的柔情蜜意不過是算計的刀子,誰信誰受傷,經歷了那麼多的失望那麼多的傷心,我若還肯再陷進去,我父母的血,就白流了。
面對父死母亡的恨深似海,在我有機會向凌御風舉起屠刀卻又放下時,我便知道,窮我這一生,我也不會去報這個仇了,可是,我之所以放下刀子,是因為大晉朝不能亂,老百姓不能遭受這無妄之災,我不能讓父親背着這謀反弒君的逆臣名義於地下見先祖,這並不代表我就不恨他了,即便他此時說得水泄不通,在我見了那麼多的背叛和失望之後,我如何還能再聽再信。蟲
我不報仇,可我好容易才掙脫了那個金絲纏就的牢籠,我怎麼可能再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和他回到從前?
我早就努力的將他和葉子諾都放在了心門之外,甚至,當他完好無損的站在我的面前時,我雖到底為他的無礙隱隱的歡喜,卻又並不想知道他是如何擺脫的葉子諾,於我的心裏,誰勝誰負,真的和我無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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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我將目光從他的臉上挪開,屋子裏暖暖的攏着炭盆,窗子被推開了一道縫隙透氣,從那道縫隙里看出去,我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只見院子裏密密的儘是面色冷硬的大內侍衛,來回走動防衛卻鴉雀無聲。
我心下突然一冷,陷入這重重包圍之中,我想是,已脫不了身了。
我不能報仇,可是往事也放不下,我所能做的,就是將來當一隻將頭埋在沙子裏的鴕鳥,尋找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自己也不認識任何人的地方,自欺欺人的清凈一生!
我是絕不會跟他回去的。
我收斂住心神,問道,“你將江婆婆她們怎樣了?”
“她們在外面伺候,”凌御風說到這兒,就命一直侯在邊上的福全,“帶他們進來。”
我一直都知道凌御風的喜怒難測,江婆婆和玉姑一家雖對我有恩,但亦是私自藏匿宮中逃妃,要說其罪滔天亦是算的,我忍不住暗暗懸心,凌御風卻是容色如常,平靜似水。
一時,帘子被掀起,只有江婆婆玉姑兩個進來,蔣大山江阿桂是外男,按規矩只能在廊外窗下磕頭,我眼見她們安好,心下一松,便叫道,“婆婆,玉姐姐。”
江婆婆和玉姑想來被這變故嚇得不輕,二人個個面如土色,江婆婆顫顫巍巍的率先跪下,誠惶誠恐的向我磕頭見禮,分明是有人教過她的,道,“民婦江常氏,給皇上和全妃娘娘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全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邊上玉姑也隨即跟着學了一遍,看着江婆婆偌大年紀卻在那樣冰涼堅硬的凍土地上跪着,我心下頓時仿若油煎,對福全叫道,“快,快扶起來。”
江婆婆的腿卻早就軟了,雖被福全親手扶起,卻哪裏站得動,我便示意福全攙着她坐到床沿上,江婆婆哪裏敢坐,百般推讓之下,只得半邊屁股挨着床邊靠着,恭敬惶恐的道,“不知道竟是尊貴的全妃娘娘,民婦往日多有怠慢,還請娘娘治罪。”
我握着她的手,含淚搖頭,“婆婆再別說這樣的話,若不是婆婆一家救了我,我只怕就死在路上了,婆婆和玉姐姐是……是我和清兒的救命恩人,我和清兒萬死不敢忘卻婆婆和玉姐姐一家的大恩,還請婆婆和玉姐姐原諒蕭婥隱瞞了身份和姓名,蕭婥實不是有意欺瞞。”
這邊江婆婆就又要跪,嘴裏連連說著“不敢,”我轉頭看向凌御風,“皇上,若不是婆婆和玉姐姐一家,蕭婥只怕就死在村頭了,更不會有清兒。”
說到這裏,我定定的看着他不說話,凌御風眸子一閃,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輕輕點頭,柔聲道,“你放心,朕不會怪罪他們私藏你,”說著,他就低頭對江婆婆玉姑二人道,“江氏和蔣氏兩家救全妃和皇太子有功,今封賜江常氏四品恭人,百年安好后,賜金鼎玉葬,蔣韓氏玉姑賜封五品宜人,賜鳳冠霞帔,江阿桂賜田一百畝,山林二十傾,莊院一座,蔣大山賜田八十畝,山林十傾,莊院一座。”
江婆婆忙領着玉姑跪下謝恩,窗外亦傳來蔣大山和江阿桂的謝恩一片,我這才放下心來,凌御風既已封賞,自是不會再追究他們的罪責的了。
可是,我卻該如何脫身呢。
凌御風命江婆婆等人退下后,回頭見我又在蹙眉,便問,“婥兒,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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