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懷揚（1）
京都東城阡陌巷的盡頭，有一個小院，日日寂靜。
沒有人知道院子的主人是誰，偶爾夜裏，會聽到門被打開或關上的“嘎吱”聲。
漸漸便有了傳言，說這小院裏住着一位狐妖，晝伏夜出，專勾引小書生。
對於傳言，百姓永遠是不遺餘力，於是越傳越離譜，甚至有人說聽到夜裏有啃骨頭的聲音。
於是阡陌巷都變得寂靜了許多，白日裏都極少有人停留，往日衝來跑去的孩子，都不往這邊來了。
直到某一日，一頂小轎從巷口抬了起來，四個轎夫，旁邊還跟着一位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嬤嬤。
小轎直到小院門口才停下。
有人悄悄打開門瞟了一眼，只見小轎里走出一位夫人，雖看不清臉，但那衣裳卻在日頭下閃着光，一看就是南邊來的好料子。
夫人的嬤嬤上前拍門：“懷揚姑娘在家嗎？”
懷揚？原來這院裏住着的是個姑娘，還有名字？
那這個姑娘是人，還是妖？
等了會兒，門才被打開，偷看的人趕緊往回縮了一下，但又耐不住好奇心，還是偷溜了一眼。
只見那姑娘雖說不上頂好看，但真正是清秀可人，尤其是那眼睛，亮得就跟是天上的星子似的。
這倒不像是妖，反倒像是捉妖的。
懷揚看着門外的喬夫人，頓時頭大：“喬夫人，您怎地過來了？”
喬夫人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懷揚，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才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懷揚只得讓到一邊，由着喬夫人帶着嬤嬤進門。
喬夫人進門后，四處看了一眼。
不過是個一進的院子，三面有房，當中院裏有一棵桂樹。桂樹下正放着一把躺椅，一個小几，小几上的茶已剩半盞。
“你一個姑娘家怎地住在這裏？”喬夫人眉頭微皺。
“偶爾過來歇歇。”懷揚回道。
楚王府雖大，但懷揚還是喜歡這個小院，那是屬於她自己的地方，用寒露的話說，便是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偶爾過來坐坐，心裏很快就能靜下來。
“你也不怕……”喬夫人話說到這裏，又咽了回去。
懷揚是會武的，自是不怕被人欺負的。
“喬夫人，坐吧！”懷揚把喬夫人往躺椅上指了一下。
喬夫人看了那躺椅一眼，躺着倒應該是舒服，只是她若真的躺下去了，還怎麼跟懷揚說自己要說的話。
“不必了！”喬夫人口氣生硬地說。
懷揚明白，喬夫人這次來定不是真的找自己閑話，她若一躺，氣勢不就弱了。
可她這裏，真的只有這一把躺椅。
哦不，屋裏還有幾把長條凳，只怕喬夫人更是不願意坐的。
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喬夫人只得長話短說。
“我們家那臭小子跟我叫板，說這輩子非娶你不可，要不他就做和尚去。”喬夫人盯着懷揚。
“哦！”懷揚回了一聲，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哦？你沒聽到我說什麼嗎？”喬夫人只覺得一口悶氣堵在胸口。
自家小子為她要死要活的，她卻是如此地無動於衷。
看着懷揚站在那兒八風不動的樣子，喬夫人直覺得若真的娶進門，只怕自己會被她給氣個好歹出來。
“你當真心裏沒有他？”喬夫人盯着懷揚問。
“我不知道。”懷揚攤了攤手。
“你，你就這樣吊著他？”喬夫人恨不得眼睛裏能生出兩團火來，將懷揚燒個精光才好。
“我也跟他直說了，我嫁不嫁都可以，如果他能讓我嫁，我便嫁。”懷揚直視着喬夫人，“您早就與我說過喬家不可能娶我，而我也不想做妾，所以我為什麼要去想心裏有沒有喬子杭？是應該他去想，他怎樣做，你才會同意，怎樣做我才願意嫁。”
喬夫人：……
“好，好好好！那我也便與你直說了吧，我已經給我家那個孽障相中了媳婦，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你既然真不想做妾，那他今後來找你，你便打斷他的腿吧。”喬夫人氣急敗壞地說。
“看情況吧。”懷揚回。
“什麼叫看情況？”喬夫人不顧形象地咆哮起來。
“他如果沒惹我，我也不能打斷他的腿。”懷揚回道。
文嬤嬤趕緊給喬夫人輕撫起後背來，生怕再這樣下去，喬夫人會氣暈過去。
喬夫人也覺得自己沒辦法跟懷揚再說下去了，她還想留一條命，乾脆扭頭走人。
懷揚默默地呆了一會兒，便去關上了門，然後回到桂花樹下躺着。
想閉上眼睛歇會兒，可眼皮子卻像抽筋似地，怎麼著都闔不上，於是乾脆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桂花樹。
這是棵四季桂，縱然現在是四月，依舊有花開。
黃白色的小碎花夾在厚厚的葉片中間，湊近了，才能聞到淡淡的香氣。
懷揚想起寒露過來的時候，自己曾向她抱怨，既然花都開了，怎麼就不能香一些。
寒露當時回的是：人不能太貪，它月月都開花，若還香氣襲人，那叫其它的花怎麼活。
當時懷揚聽了不以為然，可這會兒，卻莫名地又想了起來。
正恍惚間，門又被拍響。
懷揚吁了一口氣，她這地兒知道的人也沒幾個，怎地今日還會接二連三地有人來？
門繼續被拍響，懷揚只能無奈起身開門。
剛打開一條縫，便擠進一個人來，懷揚只要伸手去攔，卻發現竟是喬子柯。
“你怎地來啦？”懷揚驚訝道。
“先進去再聊。”喬子柯身子一蹲，從懷揚的腋下擠了過去。
懷揚扭頭看着絲毫沒有千金小姐形象的喬子柯，忽然很羨慕她。
有娘的人多好，再怎樣頑劣，親娘都覺得是好的。
喬子柯走進院子，不管不顧地躺到了躺椅上。
懷揚也不願意站着，便坐到了石頭砌的花壇上。
“你的丫環呢？”懷揚問喬子柯。
“在外邊兒守着呢，我怕我娘又殺了個回馬槍。”說到這裏，喬子柯支起身子問懷揚，，“懷揚姐姐，我娘剛剛來是不是說了很難聽的話？我告訴你，我三哥鬧得可厲害了。”
若在以往，懷揚肯定只是一笑，喬夫人的難聽話還是有些底線的，不過就是反反覆復告訴她，她只配做妾。
可是今日，懷揚竟又想起喬夫人說的那句，已經給喬子杭相中了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