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資料室外的徐湛並不知道馮韶君回到1979年後的情況，只是看着恢復成原狀的資料室張大嘴巴，思考人生。

宋清輝看他愣在那兒，覺得奇怪，也湊到他邊上往門縫裏邊瞧，想知道裏面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變化，才讓徐湛一直杵在這兒發獃。

感受到他的靠近，徐湛忙退了出來，並把門帶地嚴嚴實實，還下意識地多拽了兩把，以確認門確實關緊了。

“不是說要拿東西？怎麼什麼都不拿就出來了？”宋清輝一臉不相信地看着徐湛，覺得他這就是有貓膩啊。這麼遮遮掩掩的，簡直是欲蓋彌彰。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人聲，是報告廳的那些大佬們來參觀實驗室了。宋清輝趕緊拉着徐湛下樓。

比起站在報告廳的舞台上，直面一群大佬的壓力簡直翻了倍。徐湛控制住內心的緊張，好不容易才在臉上露出一個微笑，跟宋清輝一起迎上前。

由於徐湛還是學生的身份，所以宋清輝還是名義上的負責人。但是大家都懂，其實徐湛在這個項目中，是有着絕對是重量的。

兩人和大佬們一一握手問候，表示着歡迎之意，一邊客套一邊帶着他們進入了實驗室。

助手張少傑已經帶着研究員和學生們開始實驗，整個實驗室中只有他們低聲交談和玻璃儀器輕輕碰撞的聲音。參觀人員也怕打擾了大家的工作，是以並沒有太多交流，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觀摩着實驗。

徐湛暗自鬆了口氣，感謝着大佬們的沉默是金。

不管怎麼說，問題越少越好，畢竟現在的他可是真的什麼都不懂。

一行人走到一個女生邊上圍觀她的操作。女孩子正在萃取葉葵素，她本就是剛加入實驗室的新手，一下子被這麼多人圍着，心中緊張，腦中一片空白，一時間竟忘記了萃取劑要加多少。僵硬在那兒，眼見便要錯過反應的最佳時間。

張少傑在邊上看得心急，又不好擠開大佬們過來幫忙。宋清輝正在聽一位大佬對他說話，雖然注意到了這裏的情況，但也不好脫身。女生急得臉色煞白，額頭上冷汗直冒，手也開始發抖。

自己這時候不過去幫把手的話，是不是又會被懷疑不是本人，然後被踢回原世界？徐湛咬咬牙，走了過去，戴上手套從她手裏接過儀器。

“沒吃早飯吧？先下去休息吧。”徐湛給女生一個台階下，讓她離開，女生忙對徐湛投來感激的目光，快速離開了實驗室。

徐湛面對着一桌子的瓶瓶罐罐，覺得自己就是自找苦吃。

怎麼用分液漏斗，那已經是初中高中的知識了，他哪還記得。雖說他小時候和舅舅一起約定進大學實驗室，但他那時候鑽研接觸的是物理，這種化學相關的實驗儀器，哪怕是最基礎的分液漏斗，他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成人高考都是條條框框，頂多只會考些實驗手冊上的東西。黑白簡筆畫出來的器材和實物實在是差太多，徐湛盯着玻璃儀器們好一會兒才將印象中的圖畫與實物一一對應起來。

徐湛拿起手感已經有些陌生的試管暗暗嘆氣，其實自己心裏也很沒底，但是又能怎麼樣呢，當然只能做了。

分液漏斗的檢漏工作之前已經做過，徐湛現在直接使用就可以了。

用左手虎口頂住漏斗球，轉動活塞將含有葉葵素的溶劑與萃取劑加入到分液漏斗中，緊閉活塞小槽與漏鬥口側面的的小孔，進行振蕩。

他小心翼翼地將分液漏斗放在架子上靜置，看液體開始慢慢重新分層。待到液體有明顯的分層后，便開始放液。

徐湛暗自慶幸這些操作自己還有點印象，不然連這麼基礎的操作都做不好，可真的是要貽笑大方了。

參觀人員欣賞完對徐湛流暢的操作，看着成色不錯的溶劑，滿意地問道：“這是第幾次萃取了？大概要到什麼程度開始結晶？”

還要萃取幾次才能完成，具體要什麼濃度，他剛才是看過，但是一着急就給忘了呀！

徐湛心想要不隨便報個數敷衍過去吧，結果嘴巴一張，那種熟悉的傾斜感便再次襲來。幾位大佬驚恐地用各自的母語喊叫起來。徐湛一把抓住實驗桌穩住自己的身體，看着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腦中一片混亂。

這也偏離軌道了？徐湛緊皺着眉頭。

剛剛那位姑娘的實驗記錄本，順着歪斜的桌面滑到徐湛手上。他瞥了一眼，上面清晰地記錄了實驗的次數。

“3！”他忙開口道。

傾斜戛然而止，所有慌亂逃竄的人和倒在地上的器械，都靜止在空氣中，像是被什麼力量拉住一樣全都慢慢回到原位。僅存的有意識的徐湛，卻只能用儘力氣，抓住實驗桌，等着時間一點點過去，世間萬物恢復原狀。

等一切塵埃落定，大咖們似乎完全不記得傾斜的存在，只看到了一個半蹲着身子扒着實驗桌，姿勢怪異的徐湛。

“徐，你怎麼了？”一位金髮碧眼的美國教授，用發音不太標準的中文詫異地關心道。

徐湛聽到他說的話，這才意識到世界傾斜已經消失了。

該死，連試劑瓶都記得扶回原位，為什麼不順便把他這個大活人也扶回原位啊！難道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他還需要自己爬回原位嗎？萬一是在樓梯上的時候出的事，他不小心摔下去，難道還要再自己滾回來？

徐湛忙站起身子，有些尷尬地拍了拍白大褂，乾咳一聲道：“不好意思，剛才有東西掉了，我去找了一下。”

有東西掉嗎？幾位大咖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表示沒看到。

簡直尷尬癌都要發作了。

徐湛忙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一把抓過女生留在桌面上的記錄本，拿起筆往上添了幾筆，趁機快速掃了一眼內容，隨後半真半假地含糊回答道：“這是已經第3次萃取了，因為我們對葉葵素結晶的純度要求比較高，所以步驟比起一般實驗會更複雜。”

接下去的東西他可真的不熟了，但是結晶涉及一些物理方面的內容，徐湛多看了幾眼，倒還是記得。趁着說起結晶這個話題，乾脆把內容扯到了他們目前所用的結晶技術上。

畢竟他之前是搞物理的，淺顯地說下結晶用到的結晶動力學和熱力學之類的，還是沒問題的。

徐湛解說起來倒是越來越順，頗像回事。

等解說完這些，剛才的那個女生已經調整好了情緒重新回來，徐湛對她招招手，示意她繼續實驗。女生歸位，徐湛脫下手套，向宋清輝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宋清輝瞭然，將眾人往下一個地點帶，“這裏放着的便是達到我們要求的半成品，在這裏我們會對葉葵素的濃度進行二次測定……”

徐湛放慢步子到了人群最後，確定沒人能看到自己后才長長吐了口氣。

他俏俏伸手抖了抖自己背後的襯衣，白大褂下，襯衣已經被冷汗浸透了，涼涼的真難受。

雖然表面看起來平靜無波，但剛才的應酬已經讓他耗盡心力。

徐湛自嘲，不過是四年而已，自己竟然緊張成這樣，以後遇上更精細的實驗儀器操作，可怎麼辦。

他暗自下定決心，除了自學藥學的基礎知識，更要惡補一下各種基礎實驗和演講技巧。

整個參觀過程並不長，十分鐘之後就結束了。大佬們由學校安排的人帶回賓館用餐，徐湛送走他們后便倚着矮桌，一副被抽干精氣神的模樣。

宋清輝折過身，便看到徐湛這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你小子今天怎麼了，感覺一直不在狀態？”

徐湛立馬想到了剛才張少傑說的話，胡謅道：“這不昨晚一不小心熬夜了，還沒緩過神。”

宋清輝想了想，點頭道：“也是，這幾天為了重啟儀式和實驗室參觀你辛苦了。接下來不用應對外人，幾場外地的會議，你如果不想去倒也沒事。你剛才不是喊餓了嗎？”

徐湛的肚子配合地發出一串飢餓難耐的空鳴。他摸了摸肚子，是真的已經餓得不行了。

宋清輝哈哈笑着對實驗室里的研究員和學生們喊道：“大家把手裏的活停一停，湛哥今天請下午茶！”

剛才還無比安靜沉悶的實驗室頓時沸騰起來，一片生機勃勃。

強迫被請客的徐湛哭笑不得，“小舅舅你不厚道啊！為什麼是我請客！”

宋清輝瞪眼，揉亂他的發頂，“你小子今天讓我給你擦了幾次屁股了，不請我吃頓好的你良心過得去嗎？大家也是，為了配合你的魔鬼計劃通宵多少天了！不請大家你好意思嗎！”

實驗室里的研究員和學生們跟着起鬨，“湛哥！要好好補償我們啊！”

徐湛肉疼地摸摸自己的皮夾，“好吧好吧，去哪兒吃，你們說了算！”

希望這個世界的“自己”經濟會比原來的自己好很多，不然他可又要一分一厘地掐着鋼鏰過日子了。

徐湛苦惱，為什麼他不是穿到“自己”搞數學研究的平行世界呢？他相信就他這四年精打細算過日子的精神，轉行搞數學，絕對沒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