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與火的回憶 (三十二)

第四章 花與火的回憶 (三十二)

()他喝了酒很能胡鬧的。自端想起那些在他手上陣亡的水晶器皿,不禁微微皺了眉。很少回家的他,喝了酒卻很愛回家;又總是找她的麻煩。她極是恨他醉意朦朧的時候那番夾纏不清……今日許是來了她的地盤上,他也不敢欺負她。想到這裏,她苦笑。他總是在景家人面前表現的像個模範女婿——正如她所做的。他們是一對掩耳盜鈴的夫妻。

自端坐在炕沿上,伸手撫摸着這床藕荷色的龍鳳呈祥圖案的被面。這讓她想起出嫁前,祖母和伯母親手給她做的嫁妝被子。精心挑選的棉桃,在作坊里打成棉花套;然後又特別甄選出各色被面和里料,選一個風和日麗的吉祥日子,她們在大炕上鋪開陣仗,戴着花鏡,一針一線的將被子縫起來……照傳統,只有福壽雙全的女人,才有資格做婚被。她們的阿端出嫁,她們無論如何是捨不得假手他人的,都是一針一線的,把心意和祝福縫進去。可這些被子其實很少用得到。只作為不可或缺的禮數,在新房裏擺了幾天,然後就收起來了,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壓箱底呢。

這會兒想起來,自端心裏有種隱隱的痛楚。

她們將她嫁出去時的心情究竟是怎樣的,她並不很了解;只是這份溫暖,實實在在的存在着。一直都在。

自端彎下身子。她滾燙的臉貼在微涼的被面上。似乎伯母的手在撫摸她的面頰……

“娘娘……”她喃喃的叫着。

一隻大手撫上她的肩膀,自端慢慢的抬起頭來。鐵河做起來了,正望着她。他的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像一隻噴火龍。

半晌,她才問:“要喝水是吧?”

有時候,她會留意到他的需要。

自端雙手一撐炕沿,下地來。她走到外間,拿起一隻小保溫瓶,從飲水機里接了水,取了只瓷杯,拿進來給鐵河。

喝完了一杯,自端又給倒了一杯。然後將水壺放在炕桌上,看着他,問:“想不想吃點兒什麼?”他一喝酒就吃不下東西,總是在酒醒了之後才覺得胃裏空空的攪得難受;常常會在半夜裏起來找東西吃。她是知道的。

鐵河搖搖頭。屋子裏很暖和,炕很熱乎,被褥很柔軟,這些都讓他覺得舒服至極。

看出他的意圖來,自端說:“那我去前面看看,順便拿點兒點心過來。你睡一覺?”

鐵河點頭。

自端從衣櫃裏找了件棉袍子。棗紅色的綢子棉袍,還是她做姑娘的時候穿的。她的腰身沒什麼變化,穿着仍是那麼可體。她從鏡子裏看了看自己,回頭看到鐵河已經閉目養神,便悄悄的關了燈,退了出去。掩了房門,放下棉簾,開了正屋和院子裏的燈,一路往前院去了。

聽到月洞門上的划子放下來的聲音,鐵河才睜開眼。

他根本睡不着。

下午喝酒的時候,許是喝多了,自竣竟聊起了顧惟仁。

鐵河揉捏着眉心。

顧惟仁。

他一直說不出對這個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不討厭,可也絕說不上喜歡。隱隱約約的,總覺得有哪兒不對盤。

其實顧惟仁也是,從來沒有真正屬於他們這個圈子。和他過心的朋友,只有景家的自翊,同其他人,至多是客客氣氣。可是就這麼個人,讓景家的小公主自端,戀的痴迷、狂熱、義無反顧。讓他們所有人都吃驚都感嘆,都覺得不可思議。

正是他,讓鐵河頭一次知道,自端已經長大了;也正是他,讓鐵河知道,自端是懂得愛的——就算她的戀愛,被絕大多數人激烈而且堅決的反對着。

在眾口一詞的反對聲里絲毫都沒有動搖的自端,在顧惟仁無聲無息的離開之後,所有的堅強和勇敢,轟然倒塌。

他親眼目睹了那個過程。讓人心疼又心悸。

所以同樣是他,讓鐵河知道,一個男人,可以把一個女人由怎樣的熱烈,變成怎樣的冷漠。

……

自端把手縮進棉袍的袖子裏,輕快的穿過東跨院上了游廊。自颯房裏的燈亮着,能聽到裏面嘈雜的電影音樂聲。上房裏燈也亮着,自端看了看,奶奶並沒有在房裏。她轉了個彎,順着廊子出了二道院門,往前院走來。景家的晚餐是晚上七點,現在還不到時候,餐廳里安靜的很,只聽到廚房裏鍋碗瓢盆的聲音,和廚師不時發出的口令——袁師傅在廚房裏自是說一不二,令出必行的——自端拐進正屋,奶奶和東方青正在商量什麼事。

看到她進來,景老太太笑眯眯的說:“饞貓鼻子尖!正要叫你們過來吃飯呢?”往她身後一看,不見鐵河,“小鐵呢?”

“睡着呢。”

東方青笑道:“自竣也睡着呢。爸爸更是。這會兒只有爺爺吵着要吃晚飯。”

自端咂舌,“爺爺最了不起。”

“這個老頭子!”景老太太撇撇嘴,說:“你們得回去看着,跟前兒沒人可不行。”

“奶奶,我可是餓了。”自端笑着坐下來。

景老太太戳她額角。

“奶奶,今兒爺爺讓喝的是絕好的酒。放心吧。”

“說不過你。得,你去廚房看看,好了馬上開飯。”

“我去吧。”東方青笑着,麻利起身,出去了。

自端笑着說:“奶奶,大嫂着急回去看着大哥。”

景老太太瞧着她,“你還好意思說?”

自端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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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自漫漫景自端[已簽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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