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降正義

第3章 天降正義

聽到這句話,就連往日裏面沉如水,像是個病死的肺癆鬼一樣的謝敬臉上都動了容,這……這……少東家出息了啊,聽少東家的意思,咱們這幾個人終於又要干回老本行了啊!

這還是那個揚言絕不繼承祖上的事業,要當個花花公子的陳閑嗎?謝敬就差老淚縱橫了。

陳閑看謝敬是怎麼看,怎麼順眼,渾然忘了之前自己還腹誹他叫黑無常,誰讓人家本事大,自己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爺呢。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謝敬的眼神也有那麼點不對,他怎麼瞅出了些許濃情蜜意來,這怎麼越看越像是魏東河那個混球的德行?

他趕忙示意謝敬過來,低聲耳語了幾句,這位海上勇士之後,衝著陳閑一抱拳,隨後就消失在了兩人眼前。

海上無歲月,等待國際空投物資的時光是無聊的,陳閑打了個哈欠,一旁的魏東河正抱着一塊黑布綉着花,像這般做好了的東西有好幾面,有的塞在他的懷裏,而別的則壓在角落的石頭下。

陳閑問他是什麼,魏東河滿眼星星地回答說是黑旗。

船隻上的監牢看守力度並不嚴,因為偌大的船隻,在汪洋上行進,天生就是一間巨大的牢籠,一望無際的海水阻隔了陸地,沒有人能夠離開這座監獄。

陳閑梳理了一下腦子裏關於這條船的資料,還有關於那支未嘗敗績的艦隊過往。

明朝水師的前身是元末的巢湖水師,可以說,在明成祖的時代,這支水師可謂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未曾有一次敗績。而且,明朝水師在數百年的發展演變之中,進步極快,到了俞大猷執掌水師之後,早早提出了“海戰不過是以大船勝小船,以大銃勝小銃;以多船勝寡船,以多銃勝寡銃”的觀點。

在火器以及船隻裝備的革新上同樣位列前沿。

陳閑等人所乘坐的這隻船,應當是最為常見的“福船”,自從鄭和七下西洋之後,蔚為壯觀的寶船製造之法湮滅在了劉大夏的一把火里,營造寶船的方式已然失傳。

這已是憲宗往事,不可追考,但那種航海史上的龐然大物,古代堪比航空母艦的大型船隻已經不復於世。

而取而代之成為水師主力,以及旗艦的就是大福船。

福船是一種依靠風帆驅動的船隻,這種船在福建沿海諸多,起源於此便以此為名,其中明水師將之分成了不同的型號,以應對不同的海域情況。

陳閑對此略有涉略,知道這種船隻高大如樓,全船分為四層,最下層為土石壓艙,二層為士兵腳夫,三層則是功能性的去處,進行船隻的駕駛和部分器械的運作,而第四層也就是最高層,則是作戰位置,這裏擺放着火器,以及大量的兵刃,還有跳板。

由於容載量極大,這種船往往吃水很深,在當時,世界上的各種船隊之中,其規格同樣名列前茅。

陳閑稍加推算,便知道他們應該是和士兵一起被關押在第二層,一艘大福船上可以裝載近百人。但本次捉捕行動人手應當不會這麼多,船上有六十餘人已是撐死了。只要謝敬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在敵襲的時候,打開艙門,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陳閑揉了揉頸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個賤骨頭,這些日子以來,謝敬再也沒有拿手刀敲過自己的脖子,反倒是還有些怪懷念的。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遠處的乾草堆,此時正高高地隆起一塊。

正當陳閑百無聊賴,實在找不出什麼樂事來的時候,門外忽然起便傳來了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響。他微微側過臉去,看到那處小方窗上,不知何時,已是多了兩張兵丁的臉。

陳閑知道現在探監的也就這些上來看熱鬧的兵丁了,對於他們而言,他陳閑可是不折不扣的“稀有動物”。畢竟他有那麼一個禍國殃民的大海盜之後的頭銜。換種說法,便是他祖上風光過,誰都想着來看一眼,畢竟之後,便要被送上斷頭台了。

以後這些人還能多個和新兵蛋子吹噓的談資。

看就看吧,陳閑對着他們咧開嘴,露出一口好牙,顯得頗為敬業,像是個秦淮賣笑的名伶。

那幾個人反倒是笑了起來,陳閑也笑,笑得渾然不把面前的奚落當回事,。一旁的魏東河湊上來說:“今天好像換了一撥人吶,少東家。”

陳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的魏東河說:“再好看的猴子再能耍,成日裏看也得膩。再者說了,你又管不了人家換人巡邏,東河,你說是還不是?”

“猴子?哪裏來的猴子?少爺不瞞你說,咱們之前在兩廣一帶,大奶奶派我去城裏買種子,我就到那個縣城裏看了一整天猴子,你說那猴子咋這麼聰明,會敲鑼,會打鼓,還會打拳咧,嗨,要我再遇上,我還能再看一天……”

說著說著,魏東河忽然覺得旁邊的少爺彷彿面色不善了起來,他聲音越說越小。

陳閑笑吟吟地說:“怎麼不說了,東河,以後有猴子還看不看吶。”

魏東河縮着脖子,下意識地看了兩眼陳閑,只覺得毛骨悚然,但一想到那一天的猴戲,忍不住說道:“少東家……哪裏有猴子,給小的瞧瞧?”

“喏,他們看的不就是猴子。”

“可他們看得是少東家你吶……”

沒等陳閑說話,不遠處的已是爆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兩個小猴子,還說什麼是大海盜的子孫,放他娘的爛狗屁,不就是倆小犢子嘛,哈哈哈哈。”

“哎哎哎,你可別說,陳祖義當年殺得藩國血流成河,人人聞風喪膽,嗨,那可不是個名震南洋的大英雄嘛,不過,這種法外之徒當然不容於朝廷了,這不就給鄭大人給找機會抓了。昔年英雄豪傑,沒成想,就生了這麼個孬種!他那個祖宗吶,要看到他子孫這麼個模樣,怕不是得氣得權當沒生過這麼一脈人吶。”

陳閑覺得這些話聽着刺耳,可別人越發如此,他面上的表情卻越發淡定,他靜靜地努了努嘴,和面前的魏東河說:“還看猴子不?”

魏東河哪怕再是遲鈍,也聽得出那幾個官兵的言外之意來,他怒目圓睜,原本憨態的一張臉上頓時漲的赤紅。陳閑對於這些閑話實在沒多大感覺,換而言之,他做陳閑還沒多少功夫,家中七大姑八大姨都還沒認個周全,你和他說什麼家族利益,說什麼祖宗顏面,他當然不大在乎。陳閑在上輩子天天被人背地裏說有媽生,沒媽養,再惡毒的話也不是沒聽過。甚至有點沒皮沒臉,他反倒是覺得古人比現代人可有教養多了,說的騷話同樣是不痛不癢,毫無感覺。

那兩個官兵尚在說話,其中一個講:“黃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陳閑想着這不是當初自己教訓魏東河的話嘛,這可真遭了現世報了,不過就這倆歪瓜裂棗,還能評價小爺這玉樹臨風,貌比潘安的長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麼個德行。

另一個則說:“老子英雄,子孫狗熊。”

兩個兵丁見陳閑和魏東河並不還口,越罵越難聽,陳閑反倒是露出了高深莫測的表情,他背對着他們,笑着說:“我一向好說話得很,任你們說的天花亂墜,口頭生瘡都無所謂,不過,我不計較的事兒,不見得別人不計較。”

話音剛落,一個慘叫聲便從不遠處傳了出來。

陳閑和魏東河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身黑衣猶如死神一般的謝敬,一根接着一根地將那個多嘴多舌倒霉蛋的手指掰斷。從謝敬的嘴裏清晰地數着:“一、二、三……”

陳閑背着手,走到了幾人面前,笑着說:“我這位家人沒學過什麼本領,粗魯得很。這位兵老爺如果呢,你吵到他了,你這條惹禍的舌頭,恐怕就保不住了。

若是再做點別的叫他不愉快的事情,包管你這顆項上人頭,明天就得搬了家,另外尋個好住處。”

那個兵丁的手掌整個都被謝敬擰成了麻花。聽得陳閑這等狠話,卻也只得夾緊尾巴做人。

陳閑看着那兩個兵丁遠去的背影,這一來二去實在敗了興,那兩人走之前還遠遠地甩下一句話:“等到了天津衛,准沒你們好果子吃!”

陳閑搖了搖手,得,這懲治兵痞流氓的娛樂項目恐怕以後都見不着了。

這一天,陳閑正無聊得教魏東河炸金花,陳閑衣衫整理,反倒是對面的魏東河已經脫得赤條條的,正捂着最後一條底褲縮成一團,陳閑眼皮都不見抬上一下,忽然屋外傳來了一陣陣騷動。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暗處,一個模糊的身影已是迅速消失在了視野之內。

不多時,喧鬧之聲越來越大,從牆壁上的破口處落下一個人來,謝敬低聲說:“少東家,船上的人說,在東南方向三十里處,發現了三條商船。”

他說到這裏,一向冷清的聲音都透露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少東家……他料事如神啊!

他微微抬起眼看了一眼陳閑,卻發覺他字如其名,氣定神閑,老東家真是有先見之明啊!只見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開口說:“時不我待,謝敬,東河,換衣服,動手。”

寥寥幾個詞,已是把事情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少爺真乃神人吶!

謝敬不由得想起數十天前,少爺讓他偷盜了兵服,就藏在屋裏,算無遺策啊!算無遺策!可正當這時,卻見陳閑一個立足不穩,左腳絆右腳,當即摔了個狗吃屎。

少爺他……就連狗吃屎都顯得有那麼點英明神武吶。

陳閑罵罵咧咧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心裏卻是樂開了花,直娘賊的,還就怕你們這些洋鬼子不上道,不來觸這霉頭,現在,佛郎機人和大明水師本就劍拔弩張,兩年之前,雙方還打了一仗,佛郎機人在屯門吃了癟,這幫子番夷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永遠都在找機會咬你一口。

這次這條福船落了單,他們哪有不動心思的可能。不過,陳閑心裏直犯嘀咕,他的印象之中,這次來犯的船隻,多是武裝商船,而不是其出名的卡拉克大帆船,這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而且,在茫茫大海之上,這些洋鬼子又是怎麼找到他們的?

三人換了衣裳,儼然是三個灰頭土臉的兵丁,謝敬率先翻出了房間,打開了斗室大門。

此時,二層船艙的士兵已經全部集中到了甲板和作戰層,就算有幾個零星掉隊的,看到三人也只當是同伴,甚至伸手招呼了兩下,讓他們抓緊了,再是慢吞吞,恐怕要被百戶責罰。

陳閑走在最前頭,壓低了帽檐,他也不敢確定,這些兵蛋子裏有沒有什麼人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畢竟史書上這樣的猛人一抓一大把,彷彿文曲星和學霸都不要錢似的。

“喂!你們三個!站住!”忽然,一個頗為洪亮的聲音傳了過來,陳閑咽了口口水,不敢轉過頭去,只是斜着頭,看到是個青衣人,料想也是個百戶,只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此時,這人不在作戰層,而在這裏。

身後之人彷彿不耐煩了起來,陳閑急忙一捅身旁魏東河,“撲通”一聲,近兩百斤的胖子就跪在了地上,他大叫了一聲,納頭便拜:“大人,饒命啊!”陳閑和謝敬也立馬拜倒了下來,只是低垂着頭,不敢多說。

“哦?你們犯了何事?”

魏東河尖聲說道:“稟告百戶老爺,小的三人剛在寢卧耍……耍雙陸……”

“大膽!你可知我朝以來,對於博戲是如何處置!”

陳閑看了一眼,猶自做戲的魏東河,倒是覺得此人也不是一無是處,不僅捶腿捶得好,居然還有急智。

明王朝禁賭之風自上而下席捲而去,但賭博一事終是不可禁絕。

賭博在此,往往被稱之為“博弈、博戲”,而明朝賭博之術極多,從士大夫與文人儒生偏好的“投壺”,到黑白圍棋飛車走馬的象棋,再到剛才魏東河所提到的“雙陸”都是賭博的花樣。不過,說實話陳閑覺得這些個賭術實在不怎麼樣,說得明白點,便是不刺激!

這些把戲,哪有炸金花與鬥牛梭哈來得爽利?

但明王朝極為不待見這種遊戲,覺得這種事兒乃是敗壞風氣,造成遊手好閒之輩的罪魁禍首,於是朱重八便想了個點子。

他在南京城中修建了一座“逍遙樓”,裏頭滿是賭博用具,賭棋的,賽鳥的,凡是你聽過的賭具,在其中可謂是應有盡有,與此同時,只要賭客臨門,甭管是達官顯貴,遊手好閒者,紈絝子弟,統統免費開放,一時之間,逍遙樓前,車馬如龍。

結果眾人一入樓,他就把大門咔嚓一下關了個嚴實,而後派出人手重重把守大門,入了樓的人發現,這裏雖然賭具一應俱全,可偏生少了一樣那就是食物,無數賭徒活活餓死在了逍遙樓上。這事兒明明白白記錄在《金陵瑣事》之上,而朱元璋於洪武二十二年更是下詔,“凡賭博者斬斷手腕”。

而在軍中賭博,更是死罪中的死罪,魏東河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擺明了是在分散這個百戶的注意力。

人總是容易被更大的事兒吸引注意力,這一來二去,反正他們三人並非是這個百戶手底下的兵,等到他想將三人嚴加懲戒之時,他們早已逃之夭夭了,哪裏會給他抓到把柄。

“你們乾的好事!現在有敵來襲,此乃危急存亡之時,如若你們立下寸功,這件事……我就既往不咎,如果枉做鼠輩,那麼休怪本百戶軍法無情了!”

“是!是!是!百戶說的是!我們這就去前哨!”說著,他圓滾滾的身子一個機靈,已是從地上竄了起來,拉過陳閑,飛也似的消失在了百戶跟前。

三人喘着大氣,也不敢回頭,已是抵達了作戰層。所有人都高速地運作着,幾個小旗見到三人上來,連忙指揮他們到一旁待命。

陳閑舉目遠眺,遠處正有三條大船正在急速逼近,他上一世原本是個近視眼,十米之內,男女不分,十米之外,人畜不分。可現在卻有了一雙好眼睛,距離近十里,他能把甲板上的事物看個一清二楚。

為首的是幾個穿着佛郎機服飾的軍人,他們人人都配了刀,那些商船全為木製,體量窄小,比之大福船而言,更為輕快,便於航行,這些快船的船身上都包了一層厚厚的鋼板,足以抵抗一般的風浪和撞擊,而且,看船身上的凹槽,這些船雖然多做商用,但火力肯定驚人,一旦交火,船身上的八門佛朗機炮一起開火。像大福船這種體量巨大的船隻,定然討不了好去。

當然作為水師之船,大名水師自是有蜈蚣船作為主力,這又是這種快船無法比擬的了。不過,在一窮二白的陳閑看來,這些個武裝商船可都是寶貝!

言談間,那幾艘船已經逼近,甲板上的小旗剛要說話,那幾條船已是調轉船身,側面大開,黑洞洞的炮口已經對準了水師。

小旗還來不及下命令,轟隆隆地一陣巨響,那些佛朗機炮已是噴吐着火舌,那些炮彈猶如流星一般砸向了福船上的所有人。

包括陳閑。

此時的陳家少東家的腦子裏,不由得浮現出一行字:“X他大爺的,這下死定了……”與此同時,在陳閑身後一枚炮彈已經落下,巨大的爆炸聲吞沒了他的聽力,他眼前一黑,已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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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2,我在大明當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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