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六月的最後一天,顧雲錦順利誕下龍鳳胎,母子均安。
她體力消耗殆盡,匆匆看一眼小兒子后,便昏睡過去,再次睜眼,已是次日凌晨。
牆角燃了三兩支巨燭,燭光柔和昏黃,能看清屋內,卻不至於太明亮影響她安睡,她恍惚片刻,方回過神來。
床榻一側幾步外,有兩個小悠車,她側頭看去,悠車微微晃蕩,趙文煊正俯身在旁,微笑看着。
“錦兒醒了。”
這邊一有動靜,他馬上察覺了,側頭看她,快步行至她身邊,“我命人準備了好克化吃食,你先起來用一些。”
趙文煊簡單吩咐兩句,回頭看她,“錦兒,辛苦你了。”
萬語千言,只化作這一句話,趙文煊語氣難以描述的柔和,眸底有憐愛有疼惜,更有滿滿的歡喜。
“我不辛苦。”其實肯定是很辛苦的,但想到那兩個小不點兒,她就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趙文煊撫了撫她微微泛白的小臉,“我們有三個孩兒,就足夠了。”
他聲音輕柔,卻很堅定,“昨日我問過逸之,他說能配些藥物,長期服用,既能調養婦人身體,還能避子。”無需多服,一月一次便可,一舉兩得。
這個問題,趙文煊從前與顧雲錦說過,老實說,她很感動,古人講究多子多福,他卻時刻惦記着她的身體,自覺膝下有兒有女,心已足矣。
要知道,男人此刻已稱帝,他卻依舊初心不改。
顧雲錦覺得自己眼眶有些熱,眨了眨美眸,把水意壓回去,她揚唇,“好。”
二人相視而笑。
“錦兒,我們的小閨女小兒子,容貌肖似娘親,長得比他們哥哥秀氣多了。”
等顧雲錦用膳完畢,趙文煊便喜孜孜地炫耀起他閨女小兒子來了,他先小心把女兒抱起,放在她身旁,又再次折返悠車,抱小兒子抱過來。
顧雲錦定睛一看,發現還真不是鈺哥兒父皇偏心,有了小就覺得更好,小傢伙們真長得比哥哥秀氣。
鈺哥兒隨着年齡增長,早已能看清楚五官了,他隨了父皇,眉濃黑飛揚,眼眸偏狹長,寬額高梁,雖一直都胖嘟嘟的,但長大后必是個陽剛十足男兒。
與哥哥剛出生時相比,小兒子小閨女模樣秀氣很多,小小的,顧雲錦剛抱到懷裏,就覺得比鈺哥兒當年要輕了不小。
雙胞胎嘛,體重當然要差些,不過趙文煊說了,司先生診脈后表示,姐弟二人在娘胎時養得很好,身體康健,很不錯。
這樣就很好了,顧雲錦心滿意足,把懷裏的小閨女交到趙文煊手裏,她暫時抱不了太久。
“陛下,你不歇一歇么?”看男人這個興奮模樣,顯然是一夜沒睡了,顧雲錦無奈,大約很快就要上朝了吧,稍歇一歇也是好的。
趙文煊確實一夜沒合眼,不過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神采奕奕,半點不見倦色。
他嘴裏應着,腳下卻沒挪動打算,給顧雲錦掖了掖錦被后,懷裏抱着小閨女,一會低頭看看,一會又抬眸瞅瞅小兒子跟孩子娘,笑意從未消去。
……
龍鳳雙胎,自古乃祥瑞之兆,若是出自皇家,那就更了不得了,少不了被冠上國運昌隆之類的預示。
若是剛好剛好碰上新帝登基,那效果更不言自喻。
雙胞胎出生的時機其實不算好,是國孝期,大行皇帝剛駕崩半月,全國陷入哀戚氛圍中,雖身份尊貴,但總有些憋屈。
雖心存嫉妒者不敢嘰歪,但暗地裏總有了嘀咕的由頭。
只是一切,都被祥瑞之兆打破了,新帝剛剛即位,膝下便添了一對龍鳳胎,意味了什麼?
這意味着天降大吉,王朝將更為昌盛,天下將更為太平。
雖洗三,滿月宴依舊不能進行,但喜慶已掩蓋不住,人們歡笑讚歎幾句亦無妨,這等大喜,即使大行皇帝在世,不也同樣歡喜嗎?
第二隻靴子終於落地了,京中勛貴文武歡欣同時,不少人恍然大悟,原來之前流傳出的小道消息,就是為了先抑后揚。
還有心思靈活的人猜到了,聽說大皇子殿下的義父是位高人,醫術尤為高明,想必診出了脈息,陛下大喜之餘,才開始造勢吧。
不過不管真相如何,這顧側妃膝下有了兩位皇子一位公主,其中還有龍鳳胎,一個貴妃之位,一世榮寵尊貴是少不了的了。且她膝下兒子,還是皇帝如今僅有的子嗣,將來還能有更多期盼。
相形之下,一直病卧在床的秦王妃章氏就不夠看了,看來,日後中宮被打壓是必然之事了。
有好事者開始觀望,新帝的登基大典在一個月之後,再後面就是冊封後宮了,這內廷想必又是好戲連場。
不過,趙文煊卻沒有如這些人的意,顧雲錦誕下雙胞胎后,他一騰出手來,便開始處理這件事了。
……
慶國公府。
這是一座開國功勛府邸,從太祖時期便延綿至今,赫赫百餘載,可惜在今朝,遭逢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先是世子爺、大少爺重傷,這父子二人一個右胸中箭,一個腹中中刀,雙雙被人捅了個對穿,幾番掙扎徘徊,方撿回了一條小命。
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國公爺章今籌死了,死因諱莫如深,死狀卻異常詭異,身首異處,兩者被人被馬踏得七零八落,間雜還中了幾發亂箭,連個全屍也沒落下。
他生前心腹不言不語,只管悶頭幹活,稍親近些的窺見情況卻膽戰心驚,這死法一般人遇不上,國公爺這是上戰場了?
怎麼秦王,哦不,是陛下,陛下好歹是章家外孫,怎麼沒有保一保?
沒保住也就算了,畢竟戰場瞬息萬變,很難確保誰平安的,只是為何,陛下也沒命人收殮一下?
滿府人都不知道國公爺去了何處,好在世子及時醒了,撐着一口氣,吩咐人循着線索,方在血腥滿地的戰場找了回來。
除此之外,世子爺一聲不吭。
積年世仆見慣了富貴人家的陰私,很多人暗暗揣測,陛下這是與母家有了齷蹉?
這得有多大齷蹉,才能連面子功夫都不做啊?
慶國公府人心惶惶,氣氛低迷,管事出面吆喝過幾次不管用,索性不理會了,他們還慌着呢。
在這種氛圍下,慶國公府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
兩列黑衣護衛動作迅速而整齊,在世子爺寢室門前排開,房門被打開,倚在引枕上喝葯的章正宏抬頭。
一個高大俊美的玄衣青年出現,緩緩踱步進了寢室。
“陛,陛下。”章正宏有些激動,咳嗽了兩聲。
他傷沒好,便撐着起來祭奠了章今籌。對於這個害了親妹妹,又把他推出去擋箭的父親,章正宏感情很複雜,但到底孝順了幾十年,他勉強起來上柱香,也算了結了這場父子情分。
章正宏受傷很重,能活下來,也算上天保佑加御醫聖手回春了,身體加精神的雙重摺磨,讓這個年近五旬的男人瞬間憔悴,雙頰凹陷,衣衫空蕩不少。
他見了趙文煊,就要掙紮起來行禮,“微臣叩見陛下,請陛下恕微臣失儀之罪。”
“舅舅有傷在身,這等俗禮便免了罷。”
趙文煊按住章正宏,打量了對方一眼,見他面色雖依舊蒼白,但目中已有了神采,與重傷垂死已完全沾不上邊。
他點了點頭,根據日前御醫回稟,說章正宏情況徹底穩定,已完全沒有性命之憂,只需日後仔細調養便可,趙文煊才抽空過來的。
他厭惡章今籌,連帶不喜慶國公府,但這舅舅卻是真無辜,趙文煊沒打算早早抖露消息,直接把對方給氣死。
“舅舅先把葯喝了罷。”趙文煊瞥一眼他手裏的半碗葯,沒有落座,反倒揮退屋中所有下仆。
章正宏忙一仰而盡,咽下苦澀葯汁后,他迫不及待問道:“陛下有何要事?”
趙文煊剛剛即位,又得了龍鳳雙胞胎,肯定忙得連軸轉,出宮來慶國公府,肯定不會單純來探望舅父。
想到龍鳳胎,章正宏蒼白的臉露出欣喜,“恭喜陛下喜得小皇子小公主。”
他轉念間又想起自家一堆破事,神色黯然下來,“微臣愧對陛下。”
趙文煊不是個遷怒性子,況且認真算起來,章正宏是幼時唯一真心對他好的人了,他不願意苛責對方,“過去的事情與你無關,舅舅休要再提。”
“朕此次請來,是有一事要想向舅舅坦言。”提起這事,趙文煊的聲音冷了幾分,他淡淡道:“朕不希望章芷瑩佔據元后之位。”
章正宏驟不及防,大吃一驚,他雖古板不知變通,卻不是真愚笨,腦子一轉,竟就隱隱窺測到真相。
“難道,難道芷瑩她……”她也參與其中。
是了,必是如此,否則趙文煊為人一貫重情重義,章芷瑩是他的親表妹,即便他再寵愛顧氏,也不會如此苛刻對她,連名分也不願意給。
章芷瑩必然是協助章今籌或皇后,做下了不可饒恕之事。
章正宏離真相只隔了一層紙,一經提醒,頃刻便戳破。他不可思議,又驚又怒,不可抑制地劇烈咳嗽起來,手裏的空葯碗“砰”一聲落地,摔了個粉碎。
趙文煊提起榻前小几上的瓷壺,倒了一盅溫水,遞了過去,章正宏喝了溫水,方勉強止住咳嗽。
他抬頭謝恩,眼角有些濕潤,不知是因為咳嗽還是悲愴。
“陛下放心,微臣定會竭盡全力,將此事處理妥當。”面對皇帝外甥,章正宏羞愧難當,偏又格外惱恨章芷瑩,手緊緊抓着茶盅,指節泛白。
趙文煊頷首,“如此極好,朕先回去了,舅舅好生歇息,不必相送。”
他信步出了慶國公府,翻身上馬後,側頭瞥了一眼。
府門上匾額高懸,“敕造慶國公府”六個大字蒼勁有力,記載了這座府邸百年繁榮。
趙文煊收回視線,打馬而去,黑衣護衛緊隨其後。
他不遷怒親舅,但對慶國公府隔閡已深,日後這國公之位會由章正宏繼承,不過,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