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悲慟無聲
蘭澤勛就這樣從131班消失了，從此杳無音訊，有很多人，無論關係好或壞，有時一別就是永別，從此再難相見。在後面許多年的時光里，才後知後覺，哦，原來那天，竟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
李漢升晚上照常去補習英語語法，補習完后，他拿着佈置的作業正要走。
“等等。”黃秋蘭叫住他，拿出五十塊錢遞過去。
“老師，這是什麼意思？”李漢升遲疑着問，心裏卻有猜測。
“這是蘭澤勛走之前叫我轉交給你的，說是前面借了你五十塊錢。”黃秋蘭眨眨眼，露出一個讚許的笑容，“還有，他說‘謝謝你！‘”
“嘖嘖！說謝謝都不當面說，真沒誠意。”李漢升大大咧咧的把錢接過來，“不過，謝意我收到了。”
“老師，下課了，賞個臉，我請你吃東西。”
“豁，李漢升，你這是賄賂我嗎？“黃秋蘭透過眼鏡，笑呵呵的看他一眼，見他想解釋，”好了，跟你開玩笑的，知道你想說什麼。“
“走吧。老師請你吃東西。這錢你還是攢着自己慢慢花吧。”
不過最終李漢升還是搶着付了錢，黃秋蘭看搶不過也沒再堅持，反正不過幾塊錢的事，後面再請回來就好了。
李漢升把袋子套在手腕上，一隻手拿着甜筒，一隻手拿着辣條，在操場上散步。李漢升看着老師一口甜筒一口辣條吃的津津有味，罕見的露出小女孩般的神情，原來老師今年也才25歲呢。平常那麼嚴厲，同學都把她當作中年婦女了。
“李漢升，你感覺怎麼樣？這一期中考英語能不能考100分以上？”黃秋蘭吃完甜筒和辣條，掏出紙巾擦了擦嘴，又掏出一張遞給李漢升，看着他問道。
“感覺還好，但考100分以上還是沒多大把握，90分以上應該板上釘釘吧。”李漢升想了想，沒有吹牛，如實的說了自己的想法。
“沒事，儘力而為，你這才學習也沒多久。”黃秋蘭點點頭，仰頭看着天上的星星，”李漢升，你很好。“
“什麼？”
“沒什麼。”黃秋蘭燦爛一笑，“老師希望你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我會盡最大努力幫助你。”
李漢升愣了下，看着她真誠的目光，心裏感動，沒有說話，只是重重的點了下頭。
本來以為可以這樣平靜的到期中考試，但是李梓銘的突然來臨打破了這一份平靜。
當李漢升看到他爸來到教室門口的時候，他沒有高興，只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悲慟。看着李梓銘腰間纏的白布，他一瞬間就知道，是奶奶去世了。
他多麼希望自己的直覺是假的，然而當李梓銘親口說出’你奶奶去世了‘這個消息后，那一刻大腦一片空白，他從沒如此深恨過自己的直覺。
接着就是不由自主的哭泣，先是小聲的哭，捂着嘴哭，最後是嚎啕大哭。明明上周來的時候奶奶身體已經好轉了，為什麼才不過幾天，就去世了呢？
一路哭着回去，到得爺爺家，看見堂屋裏正中一口厚重的棺材，那是放在牛欄上面的兩口棺材之一，以前去看牛的時候常常能看到，現在其中一口立在這裏，裏面躺着那個慈祥又有些執拗的老婦人。只留下那一口棺材孤零零的留在那裏。想起前面他奶奶開玩笑說她死了就躺在這棺材裏，再看着面前的黑白照片，裏面的人微微笑着，彷彿在看着他，頓時感覺心被攥住一樣，呼吸都有些難受。
還未來得及見奶奶最後一面，再說一句話，再回來時竟已是陰陽兩隔了。
“嗬，嗬，嗬”他喉嚨里發出奇怪的聲音，重重的跪了下去，木然的磕着頭。眼淚彷彿在路上已經流幹了，只有悲傷的情緒在心裏蔓延。
老太太縱是偏愛，縱有不是，但是他的親奶奶啊，照顧了他五六年的奶奶，這音容笑貌，重重溫情記憶，從此只能在回憶里看見了。
李小松的的眼睛腫成了核桃，伸手把李漢升從地上拉起來，拉到外面的長凳坐下。她正好這兩天在家裏，撕心裂肺的哭過了，現在稍微平靜了下來。
李小松拍着李漢升的背，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奶奶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去的，爺爺早上起來想叫奶奶起床，才發現奶奶已經去了......誰都沒有能和她說上一句話，爺爺到現在也一句話都沒說，也不吃不喝，就坐在那裏。”
“你去看看爺爺吧，大哥離得太遠，還沒有趕回來，你勸勸他，再傷心也要吃點飯啊。”
李漢升沉默了好半響，才嘶啞的開口，“現在有沒有飯菜，端一份過來，我們給爺爺送過去，勸他吃。”
“有的，都熱着呢。”李小松很快就端了一份飯菜過來，李漢升在堂屋門口的桌子上倒了一碗茶，端着當先走去屋裏。
老人雕塑般坐在床邊，眼睛看着地上，茫然沒有焦點，手裏拿着那根從不離身的煙桿，不時木然的抽幾口，但煙桿里的火星早已滅了。少來夫妻老來伴，老伴去了，他感覺他的心也跟着去了，魂兒也丟了，這剩下的日子一個人要怎麼過下去呢？
李漢升站在門口停留了幾秒，走了進去，把碗湊在老人嘴邊，嘴裏溫聲說著，“爺爺，先喝口茶吧，再吃些飯，後面奶奶的後事，有些還需要你呢。”
老人無神的目光轉過來，看到是孫子回來了，眼睛總算有了些焦點，卻只是輕輕的搖搖頭，固執的不肯張開嘴。
“爺爺，奶奶在天有靈的話，”李漢升又是一陣揪心的疼，“也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啊。”
看着老人還是沉默的不說話，李漢升嘆了一口氣，把水放在一邊，蹲下來，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他的眼睛，“爺爺，奶奶去了，我們都很傷心。我也不勸你節哀順變什麼的，你就喝口水，吃點飯。不然我和松子也陪着你不吃不喝了。”
“是啊是啊，爺爺，你不吃的話我們就也不吃了。”李小松忙點頭附和。
爺爺的目光在孫子孫女間流轉了幾下，終於輕輕的點了點頭。
李漢升給爺爺餵了幾口水，又從李小鬆手裏接過飯菜想喂他吃飯，老人擺擺手，接過碗，自己慢慢吃了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