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陰險小人
()不知道是因為B團剛裝備了國產新型戰機,還是其他原因。三月份一過,打着各種名目的工作組是紛至沓來,一些科室的幹部實在疲於應付,在私下裏發牢騷說,這都是“飛機”惹的禍!軍費都用去造飛機了,硬是把軍區空軍里的人給餓成這樣?這不,二十八架新戰機才轉場到空D師,他們就急着到下面打“秋風”了?
王榮海對工作組過於頻繁的來往也有想法,曾多次與許師長交換過對工作組的看法,認為很多工作組檢查內容雷同,本來一次可解決的事,非要變着花樣,用不同的名目來好幾遍。
他甚至還發現,一些工作組成員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因為他們中的很多人也是剛回去,還沒喘口氣,就又下來了。面對王榮海,他們都不知講什麼好,很多人都是打個哈哈,掩飾下尷尬就過去了。
B團新裝備的國產新型戰機需要訓練才能形成戰鬥力,A團更是幾年前就裝備了進口的三代戰機,這就決定了空D師在承擔著戰備值班任務的同時,還得為兄弟部隊培養三代戰機飛行員,以及爭分奪秒的訓練,讓B團儘快地形成戰鬥力。
由此可見,一師之長許伯華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作為師政委,王榮海必須把這些頻繁的接待工作攬過來。這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就連續接待了五個工作組,累的是精疲力竭,好在他平時注意鍛煉,生活習慣健康,否則還真有點應付不過來。
昨晚陪工作組吃過飯後,又跟工作組蔣組長聊了會兒天。直到深夜十二點,王榮海才拖着疲倦的身體回到校官。
令他有點意外的是,愛人韓井雲沒有像往日一樣熬好稀飯等他回來,問過公務員后才知道她回單位開會去了。
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肯定有一個在支持着他的女人!
自穿上軍裝的那一天起,王榮海就全身心投入進了工作,很少過問家裏的事情。同樣需要工作的妻子,不得不撐起了這個家庭。督促女兒的學習,照顧老家的父母,代他打理親朋好友間的人情往來……
對妻子愧疚萬分的王榮海,草草的洗漱后便半躺在沙發上,準備也等妻子一次。很可惜他的精力不爭氣,等着等着就稀里糊塗的睡著了。他醒來時天已大亮,而身上卻多了床洗得發白的軍被。
“醒了?快去洗漱,早飯馬上就好。”
王榮海揉了揉雙眼,只見一身睡衣的韓井雲,端着碗稀飯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妻子雖年過四十,也沒用過什麼高檔化妝品,但皮膚還是那麼的白潤,看上去跟三十來歲的少婦似地。
見公務員小劉不在,王榮海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在妻子的耳邊親了一口。
“都老夫老妻了,也不怕別人笑話!”儘管韓井雲很喜歡老公這“不正經”的行為,但生怕手上的碗被打翻,連忙閃到了一邊,並笑罵道:“一身酒氣,還不趕快去洗臉刷牙?”
“是,老婆!”王榮海這才走進了衛生間,一邊擰開水龍頭,一邊哈欠連天的問道:“丫丫有沒有打電話回來?”
正收拾餐桌的韓井雲,回道:“那個瘋丫頭,就是不長記性!走時我是千叮呤萬囑咐,到現在還沒給家裏回個電話。”
龍江三中在市區,離機場近二十公里。雖說機場到市區有公交線路,但總是不準點。女兒現在又正讀高二了,白天學完了晚上還要補課,等她下了晚自習公交車早沒了。作為空D師政委,派輛車早送晚接倒不是什麼問題。但那麼做影響就太壞,他王榮海如果不以身作則,那今後的軍車怎麼管理?
所以,丫丫就寄宿在學校,每星期回來一次。正常情況下,韓井雲都會在星期天下午把女兒送到學校,可昨天藥房正好輪到她值班。這正好遂了丫丫的心愿,給衛生隊打了個電話后,就背上書包和換洗的衣服,興高采烈的跑出了大營門。
部隊的孩子從小就被慣壞了,丫丫不但成績不好,甚至還學人家早戀!在空D師一言九鼎的王榮海,就是拿自己的女兒沒辦法,簡直是傷透了腦筋。
王榮海越想越不對勁,匆匆刷完牙后就走了出來,急切的說道:“井雲,你現在就給俞老師打個電話,問問丫丫到學校了沒有。”
“你以為我不急啊?”韓井雲抬起頭來,看了看掛鐘上的時間,苦笑着說道:“現在才六點,就算打也得等到六點半?”
王榮海坐了下來,剛抓起筷子,就倍感無奈的說道:“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我真拿這個丫頭沒轍了!井雲,就她那成績,高考也考不出什麼名堂,要不送她去當兵算了。”
儘管韓井雲是一萬個捨不得,但為了女兒的未來,還是咬了咬牙,點頭同意道:“也只能這樣了。”
女兒的事情有妻子去操心,王榮海與往常一樣,一邊吃着早餐,一邊看起了文件。
有人說軍隊政治工作都是現成的東西,上面要求開展什麼教育,下面照樣進行便可以了。但飛行員轉政工的王榮海卻認為,那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工作態度,是一個嚴重的思想誤區。
越南戰爭打了12年,但同等規模的海灣戰爭只進行了42天!
表面上看來,戰爭的速度是越打越快了。但隱藏在這一大趨勢背後的核心因素,是高新技術對戰術的決定作用。據有關資料顯示,憑藉強大的C4ISR9(指揮、控制、通信、情報、計算機、偵察、監視)系統,美軍完成一個“發現-定位-瞄準-攻擊-評估”打擊鏈所需的時間,只要短短的100分鐘。
這就意味着未來戰爭,再也不是那個揮着駁殼槍,喊一聲“跟我上”的時代了。王榮海認為,政工幹部在做好部隊思想工作的同時,也需要掌握過硬的軍事技能,更要引導部隊往現代化、信息化的方向發展。
手上這份柳副政委代他去軍區空軍,參加的研討會會議記錄,王榮海是越看越生氣,越看越着急,看着看着,就忘自己不是在辦公室里。
“嘭”的一聲砸了下餐桌,並忍不住的怒罵道:“什麼鳥專家?什麼新戰略?國防如果交到他們的手上,那離亡國就不遠了!”
正在房間裏換衣服的韓井雲,被這動靜嚇了一跳,連忙跑了出來,問道:“榮海,誰惹你生這麼大氣了?”
“你看看,這些紙上談兵的傢伙都說了些什麼?”王榮海轉過身來,指着手中的文件,痛心疾首的說道:“他們竟然從伊拉克民眾對美英聯軍的騷擾性襲擊,看到我傳統人民戰爭的巨大威力。並言之鑿鑿地設想,我正規軍和民兵游擊隊怎樣重現昔日地道戰、地雷戰的光榮!
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我們怎麼還能再允許敵人踏上我們的國土?這種自虐式的‘智慧’,真讓同為軍人的我為之汗顏!最可怕的是,說這些話的人,還都是軍事院校戰略研究部門的高級研究員。他們不但會誤人子弟,說不定哪一天還會跑到下面來帶兵,你說我能不發脾氣嗎?”
事實上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這麼多年來,國際局勢雖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高層的思維依舊‘貓’在歷史的戰壕里枕戈待旦。這從兵器設計部門研製新一代輕武器時,刻意與歐、美、俄等同類兵器口徑相區別的‘潛意識’里就可以看出來。
一個美**工專家就說過:“為什麼中國人不更簡單地直接採用已有的556×45口徑,而去重新開發一種全新的小口徑系列武器?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受那種純防衛的教條思想影響,他們認為一旦遭遇入侵,敵人將無法使用繳獲的中國武器和彈藥。”
現代戰爭是以推翻政權、引導資本流向、打擊戰略節點,不以佔領領土為目標的戰爭,是進入了超視距作戰、不對稱打擊的時代,誰還跟你去打陣地戰、塹壕戰?
重新開發一系列全新的小口徑武器,不但勞民傷財,而且還自己給自己關上了軍火出口的大門。歸根結底,這是不思進取的、放棄進攻的、從根子上就錯誤的戰略思想。因為他們只想過讓敵人無法使用自己被繳獲的武器彈藥,卻從未想過自己能不能使用繳獲到別人的武器彈藥!
丈夫是什麼樣的人?韓井雲比誰都了解。要不是他這張破嘴,也不會在正師這個位置上原地踏步這麼多年。想到跟他同期入伍的原G師政委,已經扛上將星擔任軍區空軍副政委了,韓井雲就忍不住的埋怨道:“榮海,你這個臭脾氣為什麼就不能改一改?這些話是你能說嗎?萬一傳出去,你這個政委還干不幹了?
除了吳F憲提拔的那位之外,空D師哪任政委沒晉陞為將軍?榮海,不是我愛慕虛榮,非得當什麼將軍夫人。而是真不想看到你錯過最後一個機會,留下終生的遺憾啊。”
不得不承認,韓井雲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空D師這個曾經在朝鮮上空立下赫赫戰功的王牌師,也算得上是一個將軍的搖籃。不但走出過空軍司令員,而且還走出過兩任空軍政委。可以說只要在政委這個位置上不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那早晚都能扛上顆璀璨的將星。
“井雲,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我就是看不慣……”
不等王榮海說完,韓井雲就板起臉來,恨鐵不成鋼的說道:“看不慣你也得憋着!等坐上那個位置后,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不想當將軍的兵就不是一個好兵!何況他還是離將軍一步之遙的空D師政委。王榮海長嘆了一口氣后,便換了個話題,若有所思的問道:“對了……你們衛生隊是不是分去了個姓田的大學生新兵?”
田文建的一系列“壯舉”,對衛生隊來說是件大事。但不管他怎麼操蛋,對擔任着師政委的丈夫來說,卻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件事怎麼會傳到他耳里?
韓井雲楞住了,要知道如果丈夫頂起真來,那文啟鳴和楊曉光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基層單位遇到這種事,向來是瞞上不瞞下,儘可能的在內部消化。如果丈夫真為了這芝麻點大的小事,找場站領導或直接找衛生隊主官算賬,那別人還不認為她韓井雲在嚼舌頭?
“你怎麼知道的?”韓井雲想了想之後,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
“老吳昨天打電話告訴我的。”王榮海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后,說出了句令韓井雲大吃一驚的話:“井雲,我出面不太方便,你找個機會幫我提醒下文啟鳴,讓他對那個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田文建有點關係,韓井雲是知道的。不然就場站康政委那火爆的脾氣,早就把田文建關進警衛連的小黑屋了。但韓井雲怎麼也不敢相信,原則性那麼強的丈夫,竟然會要求自己給文啟鳴打招呼,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榮海,田文建的來頭是不是很大?”
“來頭大不大我不知道,但他的身份卻很敏感。”王榮海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是屬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能把我們空D師搞得焦頭爛額的那一種!”
這麼難纏?韓井雲更糊塗了,便急不可耐的催問道:“榮海,這又不是什麼軍事秘密,你就別給我賣關子了。”
王榮海走到沙發邊,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大疊報紙,一邊遞給妻子,一邊說道:“看完這些報紙上的照片,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報紙很多,有地方的、也有部隊的,甚至還有《人民日報》和《解放軍報》這樣的頂級報紙。韓井雲翻看完了兩份后,赫然發現用紅筆圈着的那些圖片上,都有“華新社實習記者田文建攝”的字樣。
令她更為震驚的是,報紙的時間跨度近三年。這就意味着田文建的政審材料都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看着妻子那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王榮海凝重的說道:“地方上這兩年被華新社拉下馬的高官,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吳仁敏他們私下裏都稱之為‘現代東廠’。如果是明着來那就好辦了,讓宣傳科好好的接待,然後再客客氣氣的送走。
可他通過這種方式進來,我們就陷入了被動。最糟糕的是,軍務科還把他分到了問題最多的衛生隊。如果他抓着一些小事無限放大,給我們在暗地裏參上一本,那我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還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雖然沒什麼實際權力,但卻能給師里招來一撥接一撥的工作組或檢查組。想到就那點人的華新社解放軍分社還是正軍級,韓井雲頓時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榮海,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韓井雲沉思了片刻后,心存僥倖的問了一句。
“錯不了!”王榮海擺了擺手,哭笑不得的說道:“他在我們這裏是個新兵,可出了大營門,那就是龍江市委高書記的座上客了。”
上層的政治鬥爭有多激烈,韓井雲就算沒見過也有所耳聞。所以她很直接的以為,田文建應該是哪一派系的大佬,派來空D師整黑材料的陰險小人。不然也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混入空D師來搗亂。
想到這裏,韓井雲連忙問道:“榮海,這件事你向柳副司令彙報了沒有?”
“沒有。”王榮海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這件事太蹊蹺了,具體情況沒有搞清楚之前,還是先保密的好。”
“那許師長知不知道?”韓井雲接着問。
“也沒有告訴老許,省得他分心。”
得知丈夫並沒有輕舉妄動,韓井雲這才放下心來,並若有所思的說道:“我說怎麼看他都不像一個新兵呢?原來是這麼回事。榮海,你有沒有什麼應對方案?”
王榮海站了起來,一邊穿上軍裝準備去上班,一邊苦笑着說道:“整又整不得,趕又趕不走,比咱家那瘋丫頭還難纏,你說我能有什麼應對方案?現在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眼睜睜的看着他在眼皮底下使壞。”
空D師的榮譽,直接關繫着丈夫的前途。韓井雲權衡了一番后,頗有女中豪傑之風的說道:“什麼都不做,那就太被動了。榮海,這件事就交給我了。”
妻子的為人王榮海是知道的,哪怕是對他有成見的段副政委,見着韓井雲后都會由衷的叫聲“韓大姐”。她又正好在衛生隊工作,完全可以不顯山、不露水的搞清其來意。
“夫人出馬,一個頂倆!老婆,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王榮海回過頭來,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