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秉燭夜談
會議室人散盡，沈安若累的筋疲力竭。沒來得及先跟柯景煜客套，她去自己辦公室把煙和打火機拿了過來。
會議室門關上，沈安若取了支煙出來咬在嘴裏，沖柯景煜揚揚盒子，“要麼？”
其實是想要的，只是自己現在造型不方便，柯景煜搖搖頭。
沈安若把煙點着，盒子放回桌上，煙灰缸拿過去，“不好意思，心情不好，讓你抽二手煙了。”
柯景煜看着她拿煙的纖細手指，“你經常抽煙？”
“還行。煩的時候抽。”
“那你煩的時候多不多？”
“不知道。沒仔細想過。”
柯景煜微嘆口氣，“抽煙對女人身體傷害大，以後少抽點吧。”
沈安若笑，“是個人抽煙都傷害身體，無所謂男女。”
“但是據說女人抽煙會加速衰老。”
“男的不會嗎？”
“男的不在意。”
沈安若又笑，“我也不在意。”
“……”
看柯景煜卡了一下，沈安若略微有些抱歉。畢竟兩人不熟，人家這麼說也是出於好意。
“剛剛謝謝你啊。你說話很專業。”
“不用客氣。”
“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柯景煜說，“就是這個。我做企業管理。”
沈安若不明白了。好好的一個企業管理，怎麼現在跑來開出租車？
“是跟你的腿有關係嗎？”問完她又覺得自己唐突，好像觸及人家傷口了，她馬上又補一句。“抱歉，我就是好奇，沒有別的意思。”
柯景煜笑笑，無所謂的語氣，“沒關係。確實很這個有關。”
“哦……”
“你想問為什麼是不是？”柯景煜低頭看了看自己腿，“骨癌。”
“不好意思。”
“跟你又沒什麼關係。”
沈安若感覺不再好意思抽煙了，她把煙摁進煙灰缸，“總不能因為這個就不能做企業管理了吧……你自己不想做了還是被動的？”
“我自己選擇的。”
“哦。”
“一件事情做久了就覺得沒意思，偶爾換個環境感覺還挺不錯。”
沈安若又笑笑，“本來想聘你過來替我們廠做點規劃什麼的，現在看來你好像不感興趣了。”
柯景煜又看她，“倒也不會。我已經很久沒做這個工作了。出租車現在開起來也不方便。如果你聘我，為了接下去的生存，我想我還是願意接受的。”
沈安若感覺有些意外有些驚喜，“你能這麼說我很開心，那，你那邊工作交接起來需要多久？最遲什麼時候可以過來上班？我們這邊確實很需要你。”
“兩天吧。手續很簡單。”柯景煜說，“如果你不介意，兩天以後我可以自己過來。”
“當然不介意。我們求賢若渴，你能來是我的榮幸。”
說著沈安若站起來去跟他握手，“這樣就算說定咯，歡迎你加入我們廠井先生。”
柯景煜快速伸手捏了下她手指，又快速縮回，“謝謝。”
沒有其他事情可做，柯景煜接下去要把三輪車開回去還給餐廳。恰好沈安若最近跟餐廳牽扯比較多，需要過去親自跟老闆接洽一下，所以她一併過去。
柯景煜開三輪，她自己開車。
自然是沈安若速度比較快，到了之後直接進去找老闆，辦卡，結算餐費，解釋了一下情況，前後二十多分鐘從辦公室出來。
恰好柯景煜說不適應這裏的工作，跟前台退了工作服換了自己衣服出來，兩人在門口碰上。
柯景煜來之前沒有特別廉價的衣服，穿的是一套他自認很破舊，但對於別人來說望塵莫及的風衣。
風衣是意大利著名男裝品牌，前台小妹見都沒見過，自然看不出來好在哪裏。但沈安若認識。
一眼看見司機換裝成一個挺拔儒雅的年輕男人，她心裏少不得還是有幾分驚訝的。
他是真的高，可能之前從事的工作比較厲害的緣故，雖然現在落魄了，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有一種很貴氣很攝人心魄的氣質。
手裏那柄黑色手杖不但沒有給他整個人減分，相反的，整體搭配起來，倒有種歐洲中世紀公爵特有的華麗感。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殘疾人殘疾的這麼楚楚動人，這麼有氣質，這麼渾然天成。她的直覺告訴她自己這是遇到隱藏的江湖高手了。
有手杖在手，柯景煜步伐穩健，走路斯文得體，遇到沈安若，他口罩墨鏡底下的眉眼彎了彎。
“事情辦完了？這麼快？”
沈安若說，“是啊，難得今天事情多下班還及時，都是托你的福。你這是要回家嗎？”
“是。”
“怎麼來的？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柯景煜本來打算自己打車，但現在沈安若提出要送他，覺得能跟她一起多待一陣也不錯，他不想拒絕，“好啊。那有勞沈總了。”
兩人一起上去，柯景煜坐副駕，沈安若開。
安全帶系好，沈安若問他，“家住哪裏？”
“三浦路。”
柯景煜隨便說的。
他一直住洲際酒店，但現在既然自己是個收入不高的出租車司機，實話說出來總歸不好。
沈安若知道三浦路，距離她小時候住的筒子樓不遠，是個消費水平不高的老城區。
車子開起來，她問柯景煜，“你是在那邊租房還是自己買的房子？”
“租的。”
“那邊很多房子都是老式居民樓，連電梯都沒有。”
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
柯景煜不介意，“沒關係。我已經適應了，走兩步不礙事的。”
“如果你經濟緊張，廠里可以提前預支工資給你。當然了，這不是同情或者其他，我就是單純覺得你業務能力不錯……如果搬到市區來，生活上方便，以後上班也可以方便不少。”
柯景煜點點頭，“我會考慮的，謝謝沈總。”
去往老城區的路還算好走，一路雖然是下班*但也不怎麼堵車。
差不多三四十分鐘，車子進入三浦路地界，沈安若邊開邊問，“你住哪棟樓？我送你進去。”
“不用了。”柯景煜趕緊拒絕。“我住的小區比較老，巷子很窄，車子進去不好掉頭。”
“那你……”
“沒關係，停這裏就可以了，我自己可以的。”
到底是男人，面子重要，沈安若也不好表現的太同情他，只好打算等車過了這個路口就停車。
結果兩人話音剛落，沈安若的手機響了。
手機連了藍牙，來電人顯示在中控顯示屏上，柯景煜下意識抬眼看了一下，王媽打的。
沈安若瞥一眼屏幕，點了接聽，聲音穿透整個車子。
王媽的聲音急急的，“安若啊，你下班沒有？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了王媽？”
“安安跟安凝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從早教班回來一直悶悶不樂，不吃東西也不喝水，整個人看起來奇怪的很。我以為她們生病了，帶去醫院看了一下醫生說沒問題。但是回來還是不肯吃飯。我問她們是不是想你了，結果她們說……”
沈安若嚇了一下，聲音提高几分，“她們說什麼？”
“她們說為什麼別人都有爸爸她們沒有，她們，她們想爸爸了。”
沈安若，“……”
旁邊的柯景煜如論如何沒想到會突如其來聽到這個。
孩子們想他了。
兒子因為他的離開變得內向又叛逆，女兒……
他的心裏真是跟刀絞一樣。
可是，現在的他是個懦弱的人。他害怕殘缺不全的自己出現會嚇到孩子們，甚至會嚇跑孩子的愛，所以他沒有勇氣立刻現身。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沈安若獨自承受痛苦，自己卻像個渣男一樣在旁邊獨自沉默。
沈安若對着屏幕沉默了一下，然後換做一副沒事人的口吻，“不是跟她們說了嘛，她們不是沒有爸爸，而是爸爸有事出遠門了。爸爸忙，爸爸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等他處理完了，她們再長大一點，爸爸肯定會回來給她們個驚喜的。”
王媽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行吧，我再跟她們說一次。你快點回來啊。最近你也是太忙了，我做了一些大補的湯，你好好回來吃點飯補補。”
沈安若說，“好。我知道了。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回去。你們先吃。”
電話掛了，沈安若一臉疲憊。
柯景煜悄悄打量她，心裏不無愧疚，“你先生，不在你身邊嗎？”
沈安若看着前方的路，面無表情，“嗯。”
“你們分開了？”
“差不多吧。”
“……你這麼優秀他還跟你分開，他損失大了。”
沈安若冷哼一聲，“沒錯。”
車子過了路口，沈安若靠邊停下，柯景煜推門下去。
臨下去之前他試着跟沈安若提議，“工作再忙也不要太忽略孩子，有空還是要多陪陪她們的。我有個朋友辦了個親子遊樂園，聽說挺受小朋友歡迎，如果你想要帶她們去玩，隨時打電話給我。”
沈安若表情淡淡，“好。我記得了。那今天再見，我先走了井先生。”
柯景煜目送她的車子再次匯入車流，嘆了口氣，思索一會兒，給小唐撥個電話。
“少爺。”
“少奶奶一會回去，今天給你個任務。說動她明天帶孩子去遊樂園玩。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今天必須說動她。”
小唐，“……好。”
沈安若不是個特別好說動的人，要想讓她丟了工作心無旁騖的跑出去玩，簡直比登天還難。
尤其小唐一個司機勸她，簡直一點把握沒有。
掛了電話，小唐十分擔心自己的任務不能完成，想了想，只好去找他的好兄弟柯安宸。
柯安宸最近迷戀滑板，柯府曾經的球場，沈安若的練車場現在被他徵用了當做自己的練習滑板場。
小唐推了門進去叫他，“小少爺，能不能停一會兒？有事跟你商量。”
柯安宸停下，轉頭看他，“什麼事？”
“想你爸嗎？”
“幹嘛？”
“想不想再跟他說話？”
柯安宸，“……”
自從上次打完架從所里出來，柯安宸連續幾天悶悶不樂，小唐看了心疼，忍不住讓柯景煜打電話給他，現在父子倆已經私下偷偷聯繫好幾回了。
之所以叫偷偷，是柯景煜規定的。
他跟柯安宸說自己現在在國外正在執行一個秘密任務，任務成功之前不得於家人聯繫，但考慮到兒子最近表現比較好，他破例只打電話給他一個人。
每打一次電話，自己的信用就要扣分一次，他不能多打，而且柯安宸必須得幫忙替他保守秘密，不然他信用耗完，任務就有可能永遠完不成了。
柯安宸深信不疑。
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整天迷戀星際大戰或者奧特曼打怪獸之類的動畫，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超人，想要拯救世界的夢想。
他渴望他的爸爸是個超人，他為此非常自豪。所以為了爸爸任務成功，他是絕對可以守口如瓶的。
已經好幾天沒有聽爸爸說自己的任務進度了，他確實好像再打電話給他。
小唐這時候拿這個出來引誘，柯安宸自然沒有抵抗力。
所以很快，任務轉交到了柯安宸身上，而且幾乎可以百分百保證任務絕對可以完成。
一個小時，沈安若到家。真是累的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偏偏一進門兩個女兒就撲過來讓她抱。
女兒將近兩歲，話說得不多，但簡單意思基本都能表達，粉粉嫩嫩，真是正直可愛到爆的時候，沈安若自然不會拒絕她們的親熱。
母女三個抱在一起說了會兒貼己的話，膩了一會兒，柯安宸也來圍沈安若，“媽媽。”
沈安若親他一下，“怎麼了寶貝，想媽媽了？”12小說網www.12shuo.com
柯安宸眨巴大眼睛，“嗯。”
沈安若很愧疚，“對不起，媽媽最近太忙了，都沒有時間好好陪你們，我的小寶貝受委屈了。今天晚上媽媽什麼也不做，肯定陪你們好好玩倆小時，你別難過好不好？”
柯安宸搖頭，“我不想在家玩。妹妹長這麼大你都沒她們去過遊樂場。媽媽，自從爸爸離開以後我也好久沒去遊樂場了。你帶我們出去玩好不好？就一天，我好想跟媽媽一起出去玩啊。”
沈安若，“……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去遊樂場了？”
柯安宸被小唐交代了台詞，說的情真意切，“沒有突然。我天天想。只是看你沒空我一直沒說。今天妹妹在家都哭了……媽媽，你就帶她們出去玩一天吧。我不是為了自己，妹妹好可憐的。”
沈安若再次，“……不是我不帶她們出去玩，是妹妹太小了。去遊樂園玩有限制不說，而且還點危險。”
“我們玩簡單的遊戲不就好了。”
沈安若有點疑惑，努力回憶，“遊樂園有適合三歲以下孩子玩的項目嗎？”
小唐及時跑進來，“有有有，現在有親子兒童樂園，專門為一歲以上十歲以下孩子設計的，簡單溫馨又好玩，可流行了。商家天天往我車裏塞廣告，少奶奶你不注意罷了。”
沈安若一下被他這話說的想起來柯景煜今天的話，看來這種東西現在確實流行，她當真了。
看着天真可愛又缺愛的孩子們，她只好說，“這樣啊。那好吧。那媽媽明天就帶你們出去玩一天，暫時不工作了。寶貝兒，開不開心？”
柯安宸跳起來跟小唐擊掌，“開心！就知道媽媽會答應我的，媽媽真棒，媽媽太偉大了！耶！”
說著拉着小唐轉身就要往外面跑，沈安若叫住他，“你去哪兒？”
“我讓小唐叔叔陪我去玩滑板。”
“慢點！你吃飯了沒有？”
“吃過了。”
“小唐，你有沒有遊樂場聯繫方式，今天晚上提前把票預定一下呀。”
小唐回頭看她，“傳單都被我扔了，沒留聯繫方式，要不我明天早點起來去排隊？”
那多麻煩。
沈安若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們去玩吧。我自己找人要一個聯繫方式。”
王媽做了一桌子菜，沈安若哄着女兒吃飽，自己也累的扒了兩碗。
王媽心疼她，“你去休息吧，我帶孩子們去找哥哥玩滑滑梯，時間太早她們也睡不着。”
柯安宸玩滑板的球場在角落裏置了兩個滑滑梯，小唐找人做的，塑料泡沫板隔的圍欄，裏面都是球，兩個女孩子平時最愛在裏面玩。
沈安若今天真是沒力氣陪她們，沖王媽笑笑，“行。辛苦你了。我今天真是太累了，得趕緊上去休息一下，累得我眼皮都快抬不動了。”
孩子們去院子裏玩，沈安若獨自上樓洗澡休息。
洗漱一通，幾乎昏昏欲睡，卻還記得遊樂場的事。
她躺到床上給柯景煜發消息，“打擾了你了井先生，今天你說有朋友開遊樂場，能給我一下聯繫方式嗎？我想明天帶孩子們去玩，提前預定，免得到時候耽誤時間。”
柯景煜回，“我幫你聯繫吧，明天地址發給你，直接去就行。”
沈安若覺得這樣最好不過，自己省心省力了，“好。謝謝。錢多少我明天轉你。”
“太客氣了。”
以為聊天到這裏可以結束，沈安若都打算睡了，柯景煜頓了一下卻又發消息給她，“你吃飯了嗎？”
沈安若撐着眼皮，“吃了。你沒有？”
“沒有。在考慮吃什麼。”
“哦。”
“能給點建議嗎？我每天吃外賣，永遠都是兩種，吃膩了。”
沈安若，“……兩種？什麼？吃多久了？”
“面和米飯，吃了幾個月了。”
“那是挺膩的。”
“所以你有好建議嗎？”
沈安若想了想，聯想自己今天吃的晚餐，“要不吃餃子？餛飩或者雲吞？再不行吃火鍋。”
柯景煜很滿意，“謝謝。是個好建議。”
“不客氣。能幫到你就好。”
“你現在忙嗎？我能不能再問一個問題？”
沈安若被他打擾了一陣，莫名的，瞌睡也不見了，她看着屏幕，“你說。”
“一個人住很無聊，電影也看幾乎看了個遍了。實在不知道今天拿什麼打發，能不能把你的觀影清單拿出來讓我照抄一下。”
這個還真是沒問題。沈安若從小沒朋友，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過，最大的愛好就是看世界各國的電影了。
“你喜歡看什麼類型的，哪裏的，我試着推薦一下。”
“無所謂，給你印象比較深的都行。”
印象比較深的。此時此刻，剛談完吃食，沈安若腦子裏只有，“飲食男女。”
“哦？李安導演的？我看過。”
“……”
“有沒有說過你跟裏面的女主長得很像？”
這是在變相誇自己嗎？人家吳倩蓮年輕的時候美的國色天香，自己哪裏好意思跟她相提並論。
沈安若回了個害羞的表情，“你謬讚了，沒有人這麼說過，我也不敢跟人家比。相反，我反而覺得你跟裏面的趙文瑄長得很像。”
消息噌一下發過去，沈安若看着打的字，突然覺得自己這麼說好像唐突了。
有些示愛的意思。後悔的她趕緊又撤回去。
不過柯景煜已經看見了。
料想她覺得不妥才撤，柯景煜不想讓她尷尬，過了兩分鐘才回，“剛剛喝水去了，你撤了什麼回去？”
“沒什麼。”
“那你還有其他推薦嗎？”
沈安若再想一次，決定惡作劇，“上帝也瘋狂。”
“哦……”柯景煜在電話那邊啞然失笑。“這個好，我去看看。謝謝你的推薦。”
好了，不跟自己聊了，沈安若丟了手機躺下去睡覺。
可是瞌睡就是莫名消失了，躺了一會兒，換了好幾個躺法，就是睡不着。
手機相冊里很多照片，其中一部分是她跟柯景煜的婚紗照。
杭州拍完以後影城把照片給她寄了過來，而且還無償奉送底片。
柯景煜稀里糊塗走了，照片沈安若一直沒掛，就把底片存在了手機里。
三百多張，張張都是經典，照片里的自己跟柯景煜看起來好般配好開心啊。
他笑的時候好像眼睛裏有星星，曾經沈安若以為他是愛死了自己的……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兩人就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來了。
看着看着，回憶湧上心頭。看着看着，心裏刀扎一般的難受。沈安若抱着手機，把柯景煜的臉放大又縮小，放大又縮小，眼淚順着鼻樑從一個眼睛落入另一個眼睛裏。
思念是一種病。雖然柯景煜好像背叛了自己，但是沈安若仍舊甘願為他病入膏肓。
三百多張看完，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沈安若越發睡不着了，索性也起來看電影。
給別人推薦的時候張口就來，等自己想看，翻來覆去卻不知道找哪個好。
她把筆記本放在腿上，手機拿過來，“現在換你把你的觀影清單發過來讓我照抄了。心情不好，推薦個能讓人心情好的過來。”
柯景煜看着她打的字，心裏跟她一樣難受，他沒發，轉而問她，“為什麼心情不好？”
“不知道。沒來由的。”
“怎麼沒可能沒來由。夜晚人容易寂寞脆弱。你是不是想你先生了？”
沈安若否認，“不是。我就是想看電影而已。”
“相不相信愛情？”
沈安若，“？”
“如果你相信愛情，我推薦愛情電影給你。”
沈安若沒有立刻要名字，反問他，“你相信愛情嗎？”
柯景煜沒有猶豫，“我信。”
“看起來你是個有故事的人，說不定比電影精彩，要不我聽你的故事算了。”說完她再次覺得自己失態，趕緊又跟一句。“開玩笑的。你繼續看電影吧。我沒興趣聽你的故事。”
柯景煜發個笑臉過來，“不管你有沒有興趣，現在我卻很想傾訴了。要聽嗎？我故事裏的女主角很有趣哦。”
“不打擾你吃飯嗎？”
“那都多久的事了，早吃完了。”
“好吧。如果不打擾你就說。”
柯景煜想了想，問她，“你看過亂世佳人嗎？”
“看過。”
“我的女主角就是斯嘉麗一樣的女人。”
“哇。厲害。”
“是。在我眼裏她很厲害。可是她不自知。”
沈安若，“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像你，我覺得你也很厲害，你自己大約不這麼覺得吧。”
“確實。你繼續。”
柯景煜說，“反正她就是個很漂亮很厲害的女性，幽默風趣有能力，幾乎是所有男人夢想的那種理想女人。跟她在一起的絕大部分都很開心。我這輩子覺得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見了她。”
沈安若聽出畫外音，“你們現在沒有在一起了？”
“是。”
“她這麼好，你這麼愛她，為什麼會分開。”
柯景煜沒答，反問她，“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沈小姐，我想問，如果換做是你，突然得了我這種病。當然只是個假設，你不要在意。如果你遇到了想我這種情況，你能接受這樣的自己再繼續跟她在一起嗎？”
沈安若，“所以你是因為你的病才跟她分開，其實她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
“是。”
“能不能讓我說句實話。好狗血。你是不是韓劇看多了？”
柯景煜不解，“什麼意思？”
“一般只有韓劇里的男主角得了絕症才會選擇跟女主角分開吧。現實生活中哪有這樣。不管你們結沒結婚，既然成為你的愛人，她就有權利知道你的一切。我覺得這件事的選擇權不在你，在她。如果她介意，她自然會選擇離開。如果不介意，你們倆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樣好好生活。我相信她愛的是你這個人，你的靈魂。她不會介意你肢體上的一點點的變化的。換言之，如果她遇到了這種事情，難道你馬上就不再愛她了嗎？”
不得不承認柯景煜看到自己老婆親手打下這段話，表明了自己態度，他是十分感動的。
可是感動歸感動，現實歸現實，“你說的我可以理解。我相信事實上也確實很多人會這麼做。但是，沈小姐，你能想像一個人的自我厭惡是什麼感覺嗎？假設你是我，你殘了，或者毀容了，你願不願意讓你的愛人看到你如此不堪的樣子？”
沈安若想像了一下，覺得自己剛剛的話說得確實有些過於理想了。
是啊，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完全對另一個人感同身受。哪怕兩人相愛。
殘疾的人往往殘缺的不是肢體，而是心理。如柯景煜所說，自我厭惡，自我貶低才是壓倒殘疾人的稻草。
一個人不認可自己，覺得自己不配，這簡直比不愛還讓人覺得難受。
說到後來，沈安若了解了他的心理，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了，只說，“反正在我眼裏你是個不錯的，值得擁有幸福的人。不管你跟之前的女主角怎麼樣，希望你以後自信一點，大家沒你想像的那麼苛刻。你會遇到更好的人的。”
了解了她態度，漫漫長夜，柯景煜心裏如百爪撓心，恨不得現在就跟她回去團聚。
可是，想到不諳世事的孩子們，他又退縮了。
他好怕看到孩子們畏懼的眼光。
他覺得自己需要再忍忍。
起碼要等確定知道了孩子們是什麼態度才能回去。
他太驕傲了。從小天之驕子一樣的被簇擁長大，在出事那三年受了太多人的冷眼和鄙視，他再也不能承受身邊的人對他投來這種可怕的眼光了。
第二天，孩子們記掛出去玩的事情，激動的早早就醒來起床。
八點多，母子四人就打扮的整整齊齊坐在餐桌前開始吃早餐了。
兩個女兒穿同樣的娃娃領白色體恤，外套淺藍色背帶牛仔褲，扎小辮子，可愛的跟兩個瓷娃娃一樣。
柯安宸穿黑色衛衣和黑色運動褲，白色運動鞋，頭髮為了方便視野，梳了個小背頭，小小年紀爺們兒十足，頗有幾分柯景煜的影子。
沈安若今天也很休閑，一條淡紫色及腳踝長裙，外套米色針織衫，斜一側扎了個麻花辮，膚白貌美，少女感十足。
四人邊吃邊說話，一派陽光又其樂融融的氣氛。
小唐偷偷拍照發給柯景煜，“少爺，少奶奶今天心情特別好，你看，仙女下凡了一樣。”
柯景煜在手機那邊打量一家四口的穿着，尤其沈安若，打量完了，決定跟她穿個情侶裝給沈安若個意外的驚喜。
沒有紫色衣服，他特地一大早跑去櫃枱買了個以前打死都不會穿的淡紫色襯衫，配了條白褲子白皮鞋，感覺自己騷，氣得跟個娛樂圈偶像小生一樣。
但是誰讓老婆今天心情好呢。
為了博她眼前一亮，噁心就噁心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