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擁藍關馬不前 （一）

玄笙走近一看，竟是尹姑娘。.

月華如水，尹姑娘一身蠶絲雪衣，靜美如蓮。她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屋頂一隅，裙裾打開伏於屋瓦之上，如盛開的潔白花瓣，渾身上下散發出淡淡的清光，讓人生怕走近了便是褻瀆了她。

柳玄笙突然不知如何是好，進退不得，尹姑娘分明是知道自己已在眼前，卻恍若未覺，她根本不看向自己，只是靜靜地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裏。

自己沒有看錯，那精緻的臉上分明掛着晶瑩的淚珠，月光清清白白，在她的身上鏤下點點滴滴的憂傷。繁星似也都染上了她的愁緒，隨着她緩緩落下的淚滴，淡淡地隱至雲霧後面去了。

直覺告訴自己，她所擁有的，遠遠不止美麗這麼簡單。

玄笙似是不忍打破這絕美的寧靜，他和衣躺下，離開尹姑娘少許距離，不言不語，溫和地陪伴着。她本就不是一個熱情似火的人，冷眼看着事態萬千。也許月圓之夜，尹姑娘也想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僅僅是偶然闖進了她的世界，又怎能再奢求更多。

柳玄笙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月影扶疏，落花輕顫，秋夜涼風攜着寒意侵入院闈，似有什麼東西在殘褪，以孤獨的姿態凋謝着。

“卯公子也有心事么？”尹心舞突然的出聲讓玄笙有片刻的無所適從，她的聲音如先前一般波瀾不驚，淡淡的，似是無論世事變遷也都難以左右她的心緒，那為何，她竟會這般憂傷。

柳玄笙望向月下清冷的美人，她臉上的淚痕已經淡去，只是渾身散發的悲傷卻絲毫不減居。

“我有一個習慣，睡不着的時候，就喜歡爬到屋頂上看蒼穹繁星，只要呆上片刻，似是再煩惱的事情都可以忘懷。”

心舞極力扯了一下嘴角，似是想給出一個微笑，“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也記不清楚了，也許是很小的時候吧。”

尹心舞的神情嫻靜而淡漠，沉默了片刻，說“今天，是我娘的忌日。”

雖是淡淡的幾個字，卻彷彿容納了所有的力氣與悲喜。

柳玄笙微微有些驚訝，突然對眼前的少女萌生了幾分同情，她的母親，竟是在團圓之夜離開了她。她飄逸出塵的氣質之下，竟掩藏了這樣的落寞。她的身影這般單薄，究竟還撐起了多少的離別和傷感赭。

“尹伯母一定會在天上默默守護你的，姑娘節哀，莫要傷了身子。”

心舞感激地笑笑，像是沉靜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她伏着雙膝，輕輕說道：“我娘對我很好，她一直是個溫柔如水的女子。”似是想起了母親的慈愛面容，心舞有些黯然，“她總是溫婉地對我笑，笑着笑着就讓我忘記了一切不如意。可惜在我還未及笄的時候她就仙去了。”

柳玄笙注意着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已是移不開眼，她每次笑都彷彿用了所有的力氣，強忍着不讓眼淚再次滑落，那笑容里，滿滿的都是回憶，回憶有多幸福，現在就有多悲傷。只見她溫柔地撫摸着一塊勾勒流雲百福圖案的玉佩，雲紋形若如意，綿延不絕，通透無暇，精美至極。以金絲締結成花珠，間以珠玉、寶石、鍾鈴，貫串成列，玉佩下墜着的羅纓在月光里吹着風，似是母親對女兒的低語。

“尹伯母身體不好？”

心舞心中一酸，點點頭道：“母親積弱已久，怕是年輕的時候受了很多苦楚。”

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說些什麼，夜色漸濃，秋風微拂過二人面龐，帶來絲絲的涼意。

只聽心舞輕啟朱唇，緩緩唱道：“雲遮霧掩秋凝霜，星漢寥落夜未央。援琴弄弦聲初長，明月皎皎滲吾窗。宿昔逢秋鵲南翔，雁去歸來思故鄉。好風歡言泛清商，一屏玉露冷殘妝。”

一滴淚落下，婉如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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