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0章 活着
斷空寺中沒有傳承摩訶心經，當經聲自發從僧人們口中響起，只有老和尚還有三十六羅漢面帶歡喜，其他的僧人驚悚恐懼。
襲來驚恐發現自己腦海中經聲響起，而且他的力量在流逝，透過背棄山傳向星辰大佛。
襲來看着萬物生，萬物生遞給他一個眼神，讓襲來放心。好事情，果然猜到了苦行和尚有後手，這個後手就是星辰大佛。
萬物生俯瞰金色淵海說道：「襲來，修行路上最初是加法，博採眾家之長，探索自己要走的路，想走的路。
到了一定的境界，要學會減法，唯有掙脫負累，輕裝前行，才能走上突破自己之路。這就如同一塊美玉，把外面的石殼剝落，才能有下一步的雕琢成型。」
襲來恭敬聆聽，萬物生為他講述道理，襲來忽略了星辰大佛對他力量的抽取。而且腳踏須彌峰，師傅就在眼前，這是再安穩沒有的所在，不擔心。
萬物生看着襲來，襲來身上錯綜複雜的命運線在剝繭抽絲，被星辰大佛取而代之。
萬物生問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襲來，你現在力量過於充盈，還給天地，這就是一種減法。渾濁的杯子空了，才能裝入清泉，你可明白？」
襲來閉上眼睛揣摩良久說道：「似乎寧靜了許多，不再那麼煩躁。」
斬空雙手合十，清癯的臉龐慈悲而安寧，天師明白了星辰大佛真正的用處。可惜天師不會進入佛門，這是小小的遺憾。
萬物生抬頭，目光似乎穿透了虛空，看着混沌殿堂的方向說道：「你與血魔木和龍樹相仿，肆意攫取，無限吞噬，這是強大之路。
你走得更遠，血魔木次之，未來你們必須學會減法，讓自己找到心之所住，這才能夠明心見性。
力量不是越大越好，體魄不是越強悍越好，而是我們的心，爭取不染塵埃，剔透活潑，我們才活着。
許多人活着，實際上是在不斷地重複自己，他們在開始重複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生命力已經開始衰竭。
柴米油鹽，這是尋常人的生活。為了生活而奔波，不丟人，這才是人生，但是生活絕對不能僅僅是為了衣食住行。
修道人講究財侶法地，和常人有差距沒有？我沒看到。依然是為了衣食而奔波的眾生而已，只是相對比常人強了那麼一點點。」
襲來默默思索良久問道：「我師，那活着為什麼？」
萬物生說道：「為什麼老人看着暮氣沉沉，歡快的孩子讓人心生喜樂？」
襲來說道：「未來，孩子們有未來，老人沒有。」
萬物生按着襲來的肩膀說道：「記住，不要把自己活成老人。容貌，可以蒼老；心靈，必須保持童真。
如果沒有一顆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的心，看到這個世界美好的眼睛，長生久視有什麼意義？冷漠看着眾生無盡的輪迴？然後痛苦抱怨自己寂寞孤獨？生命，不可以如此無恥。」
萬物生沒有刻意壓制自己的聲音，襲來聽得到，須彌峰眾人聽得到，輪迴之處的那些人同樣聽得到。
龍華說道：「探索這個美好的世界，需要長生久視，弟子希望追隨師傅，更需要長生久視。」
萬物生想了想，這個說法也說得過去，不能對龍華強求太多。襲來呵斥道：「師傅為我講道，你多什麼嘴？」
龍華理直氣壯說道：「我認識師傅比你早，我誕生靈智的時候，你還在吃土呢。」
襲來眉毛豎起來，大聲咆哮道：「活多大年紀你也是大傻娘們。」
怒不可遏的龍華衝過來，張牙舞爪沖向襲來，殘歌急忙擋住龍華，龍華奮力掙扎吼道：「殘歌姐，你放開我，我和這個畜生拼了。」
殘歌死死抱着龍華，如果不是身為不朽，殘歌還真攔不住龍華。龍華雙手虛撓吼道：「你就和我有能耐，有本事你和聖君開戰去，我是我師傅的弟子，你羞辱家師。」
襲來立刻心虛，看到萬物生沒什麼反應，襲來大吼道：「別往師傅身上扯這些沒用的，你就是大傻娘們。」
殘歌皺眉鬆開龍華，龍華直接撲向襲來。襲來猝不及防，看到龍華撲到自己面前，襲來下意識抬腳就踹，萬物生板著臉回頭。龍華一爪撓在襲來的脖子上，直接撓出了幾道血口。
襲來悲憤吼道：「師傅，你就不能主持公道嗎？」
萬物生擺出側耳傾聽的姿勢說道：「別吵，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龍華住手，襲來將信將疑，總覺得自己好像吃啞巴虧了。什麼聲音讓師傅如此專註聆聽，而且別人什麼也沒聽到啊。
萬物生打個哈哈說道：「原來是襲來歸來了。」
巨大的雪鷹風馳電掣，骷髏王握着雷霆鎚子緊隨其後。雪鷹衝上須彌峰之前還原為襲來，襲來跪在萬物生面前說道：「我師，弟子歸來了。」
萬物生笑眯眯說道：「很好，很好，骷髏王終於覺醒了。」
骷髏王拄着鎚子跪下說道：「天師親自指點迷津，屬下依然執迷不悟，無盡惶恐。」
萬物生拂袖捲起骷髏王說道：「還是回歸殘歌麾下，最近須彌峰事情太多，你先耐心修行，等待回復正常體魄，你可以回家陪伴家人。」
骷髏王頓首，這一世他有了家，有了妻子，有了兒子，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這感覺讓他眷戀。
萬物生說道：「巨人一族轉世了，縱然覺醒，也很難回復原本的狀態，索性就罷手了。也許轉入輪迴，他們會找到幸福。」
骷髏王說道：「屬下永遠屬於須彌峰。」
萬物生說道：「須彌峰是一個大家庭，你自己的小家也是一個家庭。不衝突，還不至於讓你在兩者之間做出抉擇。」
神算子拳頭砸地無聲狂笑，天師找到了最嚴重的危機所在，輕描淡寫間，星辰大佛開始取代襲來執掌輪迴，隱患解除了。
星辰大佛的手在緩緩變換，左手拈花，面帶微笑，右手托着的斷空寺中經聲洪亮，暮鼓晨鐘自動鳴響。
乾男的目光倒映出星辰大佛，一陣陣的虛脫讓乾男感到無法言喻的憤怒。星辰大佛最初是為了鎮壓九子天魔，可是苦行和尚真正的目的竟然是這個。
九子天魔殺不死，乾男也看出來了，九子天魔的生命本源缺了一大部分，只是他們不知道虛空竹實的存在，只能肯定地認為就算斬殺九子天魔，未來九子天魔也會重生，以聖君也不知道的方式重生。
建造星辰大佛，來鎮壓九子天魔，這個建議讓聖君們認可了，甚至對於苦行和尚的建議極為滿意。
當萬物生救走九子天魔，沒有人通知九大聖君，同樣在入定中的苦行和尚知道了，當讓他不會說出來。
經聲在星辰大佛掌心的斷空寺響起，旋即似乎星辰大佛也在發出低沉而悠遠的誦經聲。
斬空說道：「天師，老衲歸去。」
萬物生說道：「海到無邊君做岸。」
斬空雙手合十，無聲對萬物生欠身，斬空邁步走入虛空，一步步如同踏着看不見的台階，走向了星辰大佛，來到了星辰大佛的眉心。
斬空和星辰大佛比起來無盡的渺小，當斬空融入大佛眉心，一顆痣出現在星辰大佛的眉心，下一刻佛光在星辰大佛腦後迸發。
萬物生抬頭，鐵檀和尚、龍皇、鳳帝的身影出現在佛光中，萬物生的拳頭點在眉心，原來……斬空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
看不見的命運線連接着星辰大佛，另一端連接着金色淵海，襲來感到莫名的輕鬆。
金色淵海作為輪迴處的重要節點，眾生要在這裏洗去記憶，而他們的記憶沒有湮滅，全部傳入襲來的腦海。
襲來足夠強大，他是背棄山的山靈，背棄山可以幫他分擔，只是聚沙成塔，終究有一天，過多的混雜記憶會壓垮襲來，讓襲來崩潰導致背棄山崩塌。
現在星辰大佛坐鎮背棄山，斬空融入星辰大佛，這裏在無盡海和金色淵海之間，這裏就是彼岸。
眾生進入輪迴，不回頭就找不到彼岸，而在金色淵海中，星辰大佛雖大，卻沒有幾個人看得到。
無數迷惘的亡魂抬頭，他們隱約聽到了經聲，只是看不到經聲從何而來，更看不到巨大的星辰大佛。
星辰大佛腦後的佛光中，龍皇微笑揮揮手，化作了龐大的天龍追逐着火鳳凰而去。
萬物生垂下眼瞼，無聲說道：「似真似幻，亦實亦虛，厲害了。」
沒日抬頭看着巨大的佛像說道：「那是龍皇師伯？」
萬物生說道：「你說是，那就是。」
沒日篤定說道：「那就是了。」
萬物生微笑，沒日問道：「我師，眾生從何而來？」
萬物生說道：「從六道中來，陰陽化育，有了眾生。有些生靈死而不滅，這就是進入輪迴之處的亡魂，他們轉生，也是眾生的一員。
終究有一天，迷惘無知的眾生會在輪迴中耗盡所有的氣運，他們從此煙消雲散。」
萬物生轉身就走，不想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只是六道輪迴奠定了這個基礎。失去了，就意味着永遠的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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