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死
齊格龍從未見過這個中年男人。但他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陌生男人最明顯的特點是割裂感,與世界的割裂感。他好似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卻硬生生卡進這個世界裏。這種割裂感,齊格龍曾經見過,就是那個“黑色的妖”,那個曾經與合歡聖使們戰鬥過的“黑色的妖”。
可是,熟悉感並不只是這種扭曲空間的割裂感。那中年男子的頭髮同樣讓齊格龍覺得熟悉,司道就是這樣的白頭髮,不是那種染出來的白色,是那種病弱蒼老的銀白。
而最最讓齊格龍感到熟悉的,對方的眼睛與何筱筱的眼睛很像。這個像並不指眼神,而是指眼睛輪廓。
齊格龍尚未從阿飄的話語中反應過來,也還沒有從陌生中年男子的天降中驚醒過來。更讓他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發生。
“咚”的一聲,阿飄跪在地上。
那個讓齊格龍父親尊崇異常的男子,在眼前陌生中年男子出現的剎那,立刻跪在地上。
阿飄給齊格龍的感覺是毛毛糙糙,好似天不怕地不怕,對什麼事情都無所謂的模樣。可現在,阿飄在顫抖。他擠出一個凄慘的笑容,顫抖地結巴:“司……司……司道!!!道……道……道哥!!!”
是的,阿飄稱呼那個陌生男人為“司道”!
剛才,阿飄還大言不慚地說要與司道鬥上一斗。可是,司道真出現在面前時,阿飄見司道,如見鬼神。
在齊格龍的認知裏面,父親便是世間一等一的強大,而父親之上的人就是如合歡聖使那樣天資絕艷的巔峰人物。阿飄似乎就是那樣的巔峰人物。否則,阿飄怎麼可以那般毫無顧忌地諷刺、調侃當世巨賈甄友乾。
按理說,阿飄這樣的人就已經是世界的頂點才對。可眼前的事實看起來,那巔峰之上還有更高的一層。那一層裏面就有一個人——司道。
司道?是那個一天到晚只知道睡覺的司道嗎?
不再需要任何其他人告知,齊格龍內心明白,答案是肯定的。
婚禮現場,在中年男子出現后,眾人最先的反應是觀望與憤怒。但,沒有人實際出手制止。
而在阿飄跪地后,眾人的反應變成驚懼。在場的眾人雖然完全不清楚發生什麼,卻瞬間意識到來者非常人,更意識到來者不善。只是,司道身上透着不可估摸的寧靜,沒有一個人看得出其真實的實力。所以,所有人保持着觀望和沉默。
整個現場,除最初的吵鬧、質問后,一下變得死寂。
這時,有一個人尚且還在行動。那就是齊東強。
齊東強利用傳音之術,暗暗吩咐無憂仙宗的弟子,開啟無憂仙宗的宗門大陣。
與此同時,他小心詢問阿飄:“飄爺,你???”
齊東強仍然摸不清底細。
然而,阿飄立即給出反應與回答:“你誰呀?我認識你嗎?加上這一次,我和你一共就見過3次面,我們很熟嗎?道哥,我可沒撒謊,我和這個人根本不熟。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阿飄非常利索,與齊東強撇開關係。
齊東強看向旁邊的甄友乾。
甄友乾冷着臉,同樣乾脆地走到一邊去,與齊東強相距老遠。他看齊東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這一切都被齊格龍看在眼裏。明明,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明明,他已經擁有千里挑一的罕見天賦,已經成功突破先天,成為最近幾年來最年輕的突破者。明明,這是他輝煌騰飛的開始。可是,一切好像就要在今天終結。
他不甘,卻害怕。他本能地害怕呀。他不敢看向廣場中央的陌生中年男子。那是恐怖本身的存在。他越看,越覺得內心被恐懼所主導。
他的人生一直是順利的,哪怕有困難,也已經被他克服。他已經成功掠奪何筱筱的天賦。他已經戰勝天命的阻礙,已經有機會真正踏上那條萬眾期待的仙途。沒錯,他一直都是迎難而上的。
是嗎?並不是!!!
他的一生實際上都是被父親所照顧的。他天賦尋常,沒有修仙資格,其父親甚至違背仙門的要求,為他施展奪靈禁術。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齊東強給的。
現在,他遇到真正的生死劫難。他怕了,他畏縮。他將目光看向齊東強。
齊東強保持着冷靜,仍然用寬慰的笑容安慰着齊格龍。看到齊東強的笑容,齊格龍只覺得舒心很多。
是的,齊東強一定會為他站出來的。齊東強是他的父親,是他的依靠,是最疼愛他的人。
齊東強確實沒有退縮。他沒有因為阿飄、甄友乾的異常反應而退縮。哪怕,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面對的陌生中年男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可是,他不能退縮。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死去。況且,事到如今,他也早已經沒有回頭的路。
可是,宗門大陣為何遲遲無法開啟?
面對結丹前輩一樣的人物,無憂仙宗唯一可以抵抗的辦法就是喚起仙門大陣。然而,平日不會出任何問題的仙門大陣,這一刻卻問題頻出。
沒有結丹修士主動驅使,仙門大陣想要完全喚起,就需要許多人協力配合。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經久未修的緣故,危機當前的時刻,這仙門大陣總是因為各種細節導致無法喚起。
那陌生中年男子從落地后,停頓有一分鐘,像是故意在等待仙門大陣的喚起。他平靜地看着齊東強。從他的眼神中,齊東強明白,仙門大陣已經被對方干擾,是不可能喚起啦。
果然,想要對抗結丹前輩一般的人物,臨時起陣,又怎麼可能呢?
齊東強想要為齊格龍求情,但轉念一想,也知,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只是走到齊格龍的身邊,摸了摸齊格龍的腦袋。
齊格龍像是意識到什麼,趕忙搖頭:“不要……”
然而,齊格龍還沒說完,就見到齊東強已經自斷靈脈,倒地死去。齊東強是用自己的命,在給齊格龍贖罪,也是給自己贖罪。
可是,婚禮廣場中央的那位陌生中年男子,會就此放過嗎?
顯然不會,對方的臉依舊冷漠着。
“我的父親已經死了,你還想怎麼樣?”齊格龍大聲吼叫。
父親的死衝擊他的大腦,讓他不再那般畏懼死亡。他站起來,正面看着那個陌生中年男子:“司道,你現在出現又能如何?筱筱已經是我的人。這是事實。你已經無法改變。”
齊格龍說著,就要抓住站在自己身邊的何筱筱。何筱筱是他唯一的機會。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何筱筱,就已經被人砍下。而出手的人是阿飄。
阿飄抓住立功的機會。他制服齊格龍,諂媚奉承:“道哥,我有九種辦法弄他,九種!”
阿飄用手指頭比出一個“九”,狠戾地看向齊格龍,繼續說道:“我可以保證,我一定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分別懲罰過七個人,我擅長這個。你信我,道哥。”
司道根本沒有理會阿飄。他手中多出一朵血黑色的晶瑩花。黑色的花飛向何筱筱,融入何筱筱的身體。
原本,何筱筱因為被奪靈,而失去大量的生機。此刻,何筱筱身上卻爆發出無窮無盡的生機。她原本已經被徹底摧毀掠奪的靈根竟也開始緩慢地修復。只是,她靈魂的殘缺卻不能因此得到治癒。
何筱筱被齊格龍施以奴隸契約的術法。這奴隸契約,也就是奴役契約,是將被施術者的一縷靈魂掠奪凝結成契約。如此,何筱筱的一切都被掌控。
阿飄嘴上說著,手上也沒停。他立刻開始在齊格龍身上尋找奴隸契約的靈符。可是,他翻遍一圈,也沒找到奴隸契約。
此時,齊格龍笑了。他笑得很張狂:“我已經將自己的命理與奴隸契約融為一體。我的靈魂就是奴隸契約的靈符。這就是我愛她的證明,哈哈~哈哈哈~。”
齊格龍將自己的靈魂作為奴隸契約的簽訂載體。如此一來,他的人生將受到很多限制。他將無法使用包括契約術在內的很多精神層面的術法。甚至,一旦何筱筱死,他也會跟着死。
正常情況下,奴隸契約是單方面的約束。施術者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行為。這完全沒有什麼好處,只有壞處。但偏偏,齊格龍這樣做啦。
如此一來,殺死齊格龍,何筱筱理論上就可以獲得自由。然而,因為同一時刻,契約的約束仍然存在,何筱筱的一縷命魂已經與齊格龍的靈魂纏繞在一起。所以,理論上,何筱筱同樣會死。而兩者同時發生的情況下,根據古典記載,若殺死齊格龍,那麼,何筱筱有一定概率重傷,有一定概率無事,也有一定概率死亡。
阿飄面色一凝。他看齊格龍的眼神,第一次出現變化。他只覺得,眼前這個如螞蟻一般弱小的傢伙本質上竟也有異於常人的變態之處。
“我說過,她是屬於我的。哈哈~”齊格龍瘋狂地笑道。
這樣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齊格龍的脖子被一道黑光切斷。他死了,司道毫無顧忌地殺死了他。
與此同時,何筱筱一點事情都沒有發生。她立刻獲得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這一刻,她轉過身,看到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走到她身邊,緩緩地說道:“沒事的,一切都沒事啦~”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人。大半年前的那一幕再次發生。
何筱筱靜靜地點點頭,然後抱住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