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大哥大嫂
第九十四章
隨着百鬼丸進一步討伐魔神,他的存在不再是秘密。
百鬼丸在海邊殺死怪物的事迹被村民上報，醍醐領地的將軍,也是國主的醍醐景光震怒，找到了醍醐領地三個多月沒有下雨的真兇。
“找到他！”
“不能讓他再殺死魔神！”
缺乏雨水的滋潤,河流水位下降,地面乾燥,田地里種植的糧食減少，一桶水澆下去，打濕的田地少之又少。一系列影響讓富饒的醍醐領地遭受打擊,別說是去侵略周邊的國家,單是乾旱就會讓醍醐領地自身難保！
庭院裏的醍醐景光大發雷霆,部下們跪在地面,不明所以地接到抓捕的命令。醍醐景光把怪物稱之為魔神，並且要求他們抓到那個殺死怪物的人。
但是目前為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最重要的是如何熬過大旱。
醍醐景光卻不這麼認為,一心一意道：“我的國家一定會下雨，大旱不足為慮，只要阻止那個人的行為,或者殺死他就沒有問題了。”
轉角處，縫夫人身穿繁複的五色衣，外披一件青色的裳，凝視着丈夫的背影。
她沒有說話，直到醍醐景光走過來撞見了她。
“你……”
“災難還是到來了。”
縫夫人說出醍醐景光最不想聽見的話，目光清冷而憂鬱,“這算報應嗎？”
醍醐景光惱怒道：“為了這個國家，我沒有做錯。”
縫夫人說道：“三個月未下雨。”
醍醐景光與她分開，甩袖而去，氣勢凌人，“我會讓烏雲再次籠罩這裏！”
縫夫人回頭去看他的出發地，就猜到對方再次要前往魔神殿。她的眼底閃過一抹痛苦，自己被愧疚纏繞了十五年，丈夫就像是遺忘了當年的事情，把他們的第二個孩子當作嫡長子來加倍寵愛，不去想被犧牲的人。
【我的孩子……】
【在一陣白光下，便失去身軀的孩子……】
【他那麼小，沒有皮膚，流着血的在我面前，只哭過那麼一聲。】
在得知醍醐景光下過處死的命令后，縫夫人曾經拖着生產不久的身體，去野外尋找過自己可憐的孩子，然而一無所獲。
她失去了懷胎十月，出生后本該受盡寵愛的第一個孩子。
對方的啼哭聲彷彿是在悲泣。
“他如果長大……”縫夫人的心神搖曳，無法擺脫過去留下的陰影。
“母親，什麼長大啊？您知道父親去哪裏了嗎？我想要找他商談乾旱的問題，我們要提早做好糧食方面的準備。”外出歸來的多寶丸邁着大步走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他也在為這個國家努力，每天外出尋找解決乾旱的方法。
“不知道。”縫夫人冷淡地回房。
多寶丸已經習慣母親的冷待，張了張嘴，臉上有了一些陰霾。
無論他做得再好，母親都很少為他露出笑容，他不知道母親為何總是鬱鬱寡歡，自己盡量去討好對方，得到的永遠不會是輕易說出口的誇獎。
多寶丸的心情跌入谷底。
在他背後，兩個侍從開始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描述起最近的趣事。
對於有一個同齡人的平民斬殺妖怪，降魔除妖，多寶丸暫時沒有興趣，他是被醍醐景光當作繼承人培養長大，明白醍醐領地即將面對的麻煩。
“我去找父親。”
多寶丸去尋找醍醐景光，而醍醐景光一個人來到了魔神殿。
在燭光下，昏暗壓抑的魔神殿裏碎了許多尊神像，殘破得驚人，醍醐景光站在昔日的大殿上仰頭望着與自己做出交易的眾多魔神。
他從未忘記過自己付出的代價。
他的妻子對他有怨言，但是作為國主，誰能夠捨棄得了與魔神做交易的誘惑？
只需要一條人命……便可以得到自己所想要的未來！
“魔神啊。”
“我還未得到這個天下。”
“我把孩子給了你們，我們的交易還未中止！”
醍醐景光的野心尚未實現，國家就面臨大旱，如何能甘心接受答案！
再進行一次獻祭也無妨。
除了自己和多寶丸，他可以捨棄其他一切可以捨棄的東西。
魔神未言。
魔神殿裏死寂一片，只剩下五尊神像，大殿裏回蕩着醍醐景光怒氣沖沖的話語，魔神只要一個嬰兒的器官，而人類要奪取的是整個天下！
與魔神做交易者，亦是另一種“魔神”。
不過，這些與化身為魔神討伐者的百鬼丸毫無關係。他不是原著里白紙一片的男主角，十五年的黑暗人生磨去了記憶里鮮艷的色彩，把他逼成了靠本能求生的野獸，但是上輩子成型的三觀令他在奪回器官的時候，不用經歷太多的心理折磨——很簡單，什麼理由都無法讓他放棄討伐魔神。
正是這份純粹到比愛恨更直白，更渴望的目標，才讓百鬼丸活到現在！
【不親手殺了所有魔神，我無法放下我的身份。】
【在那之後，我就只做我。】
其他人眼中危險至極的魔神，對於百鬼丸來說就是一個個待宰的目標，他在這場旅途中彌補自己的缺失，鍛煉自己的意志，最終會浴火重生。
八月中旬，天氣熱到了一個高峰。
齊木楠雄都開始考慮回家避暑，而不是留在古代追劇。
他不是萬能的神靈，比起去幫助天空下雨，他更喜歡在空調下捧着咖啡布丁，再看一本不會被劇透的小說，等到放假結束前的最後一天去做作業。說一句殘酷的話，世界每個地方都會有天災人禍，真要他全部去解救，他也是會累死的。
人類，是自己救自己的種族。
無法存活。
意味着被世界淘汰。
齊木楠雄在回去之前，告訴百鬼丸：【你之後會碰到抓你的人。】
百鬼丸對魔神以外的事情漠不關心，單純地想道：【除非上百人圍毆我，我沒有任何問題，打不過也能逃掉，齊木君想回去就回去吧。】
齊木楠雄說道：【過幾天見。】
咻的一下，籠罩在百鬼丸心眼裏的“太陽”撤退了。
世界黑暗下來。
百鬼丸稍作停留，帶着嘰嘰喳喳的年幼多羅羅往其他地方走去。
他心道：【七天之內，我要把這個多羅羅安置好，不能再讓她跟着我了。】
讓她跟着的後果太嚴重，百鬼丸不敢去想。
可是多羅羅感覺不到半點大哥心中的嚴重性，每天笑嘻嘻的，極為樂觀，還會主動去幫看不見現實世界的百鬼丸洗衣服，用來回報對方的保護。
百鬼丸越來越頭疼了。
披風搶不回來，他只能默默接受這樣的等價交換，祈禱齊木楠雄別那麼快帶自己的多羅羅回來。偶爾他想要找河流洗澡，對方都可能大大咧咧地出現在心眼的範圍里，還會給他打招呼：“大哥，你躲起來是在洗澡啊。”
聽見這種話，百鬼丸通常被驚得往石頭或者遮擋物后跑去。
男女有別！
女主角比他還沒有性別意識啊！
在某一次要過夜的時候，不喜歡說話的百鬼丸終於吐露道：“我有妻子。”
多羅羅吃着烤魚，被他冷不丁的一句話驚喜到。
“大哥，你會說話啊！”
“……”
“大哥有妻子，咦，我多了一個大嫂？”
營養不良，十一歲和孩童差不多大的多羅羅沒有情敵的意識，缺乏安全感的她，在這一路上被百鬼丸救了幾次就特別崇拜對方。
“大嫂在哪裏？多大呀？怎麼沒有跟着大哥一起走？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的，我下次可以見到她嗎？”多羅羅快言快語，有食物、又有安全感，她滿腦子想到的都是高興和祝福，以及一絲絲對沒看見大嫂在身邊的隱憂。
“她，回家了。”百鬼丸聽見她一如既往的輕鬆，放下心，看來沒有往某些方面想的人不止是自己，“年齡比我小，以後就會回來。”
多羅羅嚼着魚肉，小心翼翼道：“以後……是多久？”
百鬼丸搖頭：“我不知道。”
多羅羅頓時對他敬佩起來，身為丈夫，連妻子不見蹤影都能這麼冷靜。
“大哥，你沒有想過去她家裏看望她嗎？”
“我有事。”
討伐完魔神就能回去。
百鬼丸心底還做好了勸壽海一起去二十一世紀定居的計劃。
“真好啊，大哥有妻子。”多羅羅聽完他的說辭，如釋重負，看來這麼慘的大哥沒有遭到女方的拋棄，“下次碰到的話，大哥記得幫我介紹一下啊！”
你還想要下次？
百鬼丸滿腹心思，打了好幾次草稿，想把多羅羅留在附近的家庭里。
“你……”
“大哥，叫我名字就好啦！”
“我……”
“我感覺好奇怪啊，大哥是不是認識我，第一次見面就喊了我的名字？”
“不……”
“大哥，你還沒有告訴我，大嫂叫什麼名字呀？”
“……”
靈魂三連問。
百鬼丸抵擋不住地自閉了。
造成這樣殺傷力的多羅羅蹦了過來，蹲在他的面前，小聲道：“大哥是想要把我留在別人的家裏，然後一個人繼續出發嗎？”
百鬼丸小幅度地點頭。
多羅羅失落：“可是我不想，我寧願跟着大哥一起旅行。”
百鬼丸心眼中的白色火焰，有着堅韌的靈魂，在黑暗中蹲着縮小成一團。
他遲疑片刻，用僅剩的一隻義肢手去摸小女孩的頭頂。
“我有我的人生。”
對不起。
“我有我喜歡的人，她也喜歡我，會來找我。”
對不起，沒有辦法愛上你。
“多羅羅。”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百鬼丸用這個名字稱呼當初等待了十四年的人。
【你曾經是我的光，是我不小心追尋錯了人。】
可是，百鬼丸不後悔。
《多羅羅》世界善良的女主角，是一個不嫌棄百鬼丸殘缺的好女孩，但不是在自己彷徨之際恰好來到自己身邊，佔據了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的人。
不知為何，多羅羅在他的摸頭殺下有種想哭的衝動，吸了吸鼻子。
“大哥……”
“你這樣會讓我長不高的……”
這人。
好溫柔呀，虛假的手也能帶來溫暖的感覺嗎？
果然是神明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