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叛逃前夕

第一百三十章

箱根,溫泉之旅。

港口黑手黨的高層共聚一堂，百鬼丸作為家屬和吉祥物出現。

這一次他的衣物全部被森鷗外包攬了,常年的黑色浴衣變成了白色款，削弱了冷漠,突顯出了那份現代稀缺的古典美。他的發繩被太宰治取下,散發在腰部,缺乏表情的面癱臉多出一種好拐騙的單純感。

他跟着太宰治，太宰治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兩人的感情羨煞他人。太宰治把他帶到了尾崎紅葉那裏,剛泡完溫泉的尾崎紅葉一身紅楓葉的浴衣,坐在屋外賞景,女性的魅力之強，可以把許多男人迷得團團轉。

奈何,她身處於一群注孤生的男人身邊,唯一脫單的太宰治還經常撒狗糧。

尾崎紅葉見到兩人，興味一笑：“不去找中也，找妾身何事？”

太宰治把白色浴衣的百鬼丸推到她面前。

“紅葉大姐,麻煩你幫他梳一個髮型！還有這個衣服，按照這張圖來就好了！”

“？？？”

百鬼丸一頭霧水。

尾崎紅葉湊近去看太宰治的手機，上面赫然是十二單的公主打扮，她頓時明白了這個小鬼的意思，剛要拒絕，眼神不由自主地去瞥百鬼丸……

咦,長發的百鬼丸很美呢。

這是一種女性也學不來，與生俱來的氣質和外表相輔相成的“美”。

尾崎紅葉詢問百鬼丸：“百鬼丸要妾身為你打扮嗎？”

百鬼丸低頭道：“我上次惹多羅羅生氣，回家答應了多羅羅要讓他開心一次。”

寵男朋友寵到百鬼丸這種境界，少之又少。

太宰治的狐狸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太寵他，會讓他得意忘形的。”尾崎紅葉輕輕地敲打了一下百鬼丸，百鬼丸卻說出了不同的道理，“我喜歡他，愛着他，沒有我就沒有人愛着他了。”

失去視力，恢復心眼的百鬼丸在繃帶下面容溫柔，宛如純白之人。

“我要一輩子對多羅羅一個人好。”

“……”

尾崎紅葉掩住唇，內心微顫，酸到了心坎里，為什麼自己喜歡的人就沒有活下來，而讓她看着一個沒心沒肺的小鬼獲得了這樣的愛情。

“紅葉大姐~。”

“不要叫大姐，妾身還年輕，只比你大三歲。”

“頭髮！頭髮！馬上還要換衣服呢！”

“好……”

尾崎紅葉同意了。

發色艷麗，擅長梳妝打扮的女性幹部把百鬼丸單獨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裏，順便把太宰治擋在了門外，對他說道：“把衣服拿過來，妾身給他搞定這一身，不是妾身質疑你的學習能力，是你沒有經驗。”

房門關上，她把想要探頭探腦的太宰治隔離開來，太宰治摸了摸下巴。

“真令人期待呢。”

說完，他快速去找森先生要十二單。

待一切搞定了，尾崎紅葉的面前出現了一位蒙眼的十二單“公主”，從古代而來，在現代穿上了一身十二單古代禮服的百鬼丸扯了扯身上厚重的衣服，小聲地問道：“紅葉姐姐，我穿這種衣服會不會很奇怪。”

尾崎紅葉聽着他這一聲“姐姐”，暖洋洋的，“不會。”

尾崎紅葉又道：“那個小鬼還算有良心，沒有給你最麻煩的類型，你穿的是簡易版的十二單，好幾層衣服縫到了一起，只是在外表上極為相似。”她的手指去撫摸衣服的布料，讚嘆不已，“是花了心思訂做的禮服。”

完整版的十二單是很奢壕，但是影響視覺效果，並不一定很好看。

改良版的十二單是在尊重款式的基礎上，加重華麗和端莊的特點，減少麻煩的穿衣層次，把平民百姓對皇室公主和皇后的嚮往完美展現出來。

百鬼丸面無表情，當作自己沒有聽見她帶着善意的笑聲。

【哪個男人沒看過女裝番。】

【區區女裝……為了讓“女朋友”高興算什麼，他都願意當“女朋友”了。】

【反正我眼瞎。】

眼睛瞎，看不見，這種絕妙的借口讓百鬼丸非常淡定地裝傻。

尾崎紅葉拉開房門，對在外面翹首以盼地太宰治說道：“太宰君，把你的公主殿下接走吧，妾身保證不會有人看出他的性別，這會是妾身見過最美的公主殿下。”

太宰治今天是和服打扮，踩着木屐，為的就是搭配上百鬼丸的裝扮。

人偶的換裝遊戲最有趣了！

可惜，紅葉大姐嫌棄他的手藝，要她親自來。

“百鬼丸，我在這裏！”太宰治朝着房間裏的人喊道。

【多羅羅，別催，走路有點麻煩。】百鬼丸聞着太宰治的氣息，尋着太宰治的生命火焰走過去，走路的跨度減少，當真是被逼着走出了小碎步。

何為驚艷。

大概就是縫夫人未出嫁，少女在牛車裏撩開帘子，他人的驚鴻一瞥。

《多羅羅》世界為天之子挑選的生母，容顏絕倫，雍容大方，嫁給了武士身份的醍醐景光。隨着醍醐景光的一步步追逐野心，憂鬱染上了縫夫人的面容，再美麗的妝容也無法掩蓋縫夫人內心的憔悴，枝頭最美的鮮花步入凋零。

有着其母的容顏，甚至略勝一二的百鬼丸，恍若一個古老的武士時代的縮影。

他在場，讓同樣精心打扮的尾崎紅葉成為綠葉。

人如火焰。

灼灼其華。

他點上妝，蒙上眼，有着古代人在戰亂年代培養的堅強，又有着現代人的不受束縛的強大行動力，義無反顧的走向自己的心上人。

“多羅羅——！”

太宰治這輩子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在墮入黑暗前去認識百鬼丸。

世人都能體會到的感情，太宰治很難體會，有着無法形容的隔閡，他把自己困在了小小的世界裏，看透了其他人，伸出手沒有抓住任何東西。

只有百鬼丸……

只有這個殘缺到絕望的人……反過來抓緊了他，怎麼也不肯放棄。

百鬼丸用無盡的勇氣戰勝了太宰治的膽怯。

——愛有了生存的土壤。

太宰治牽着百鬼丸的手，眼神不移開一分鐘，怎麼看也看不夠對方。百鬼丸忘記心眼裏的道路，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對方的帶路。就算前方的刀山火海、萬丈深淵，他也敢與對方一起走過去，去追尋那一定會存在的希望。

他們走在箱根的私人溫泉旅館裏，脫離了時代，洋溢着屬於他們的氛圍。

一處溫泉外，穿着浴衣，在用毛巾擦臉的中原中也走出來，倏然看向“精神不正常”的太宰治，與另一個長得眼熟、穿衣打扮奇怪極了的人。

隨後，他目瞪口呆。

“百鬼丸？！”

充滿穿透性地少年聲音讓隔壁溫泉湯池裏的人都聽見了。

森鷗外很快就出來看人，只來得及見到“佳人”轉眼即逝的風華，對方被太宰治拉着離開了這片地方，沒有為別人停駐，留下無限的遐想空間。

森鷗外拍了拍被刷新三觀的中原中也的肩膀。

“中也君，不要大驚小怪，這是百鬼君和太宰君之間的私人樂趣。”

“……這分明是青花魚在整他吧！”

“不是的。”

森鷗外知道他的不理解，沒有體會過愛的人，是不會理解為一個人付出的幸福。

“我聽百鬼君說過。”森鷗外面帶笑意，“太宰君為他穿過白無垢，你能想像嗎？像太宰君這樣的人會為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

中原中也被二連驚。

森鷗外說道：“遇到百鬼君，認栽的是太宰君。”

口口聲聲說要救一個人的人，通常會發現沒有那個人就無法活下來。

太宰治便是如此。

少年時代，有幾個人能碰到這般適合自己的人呢……

溫泉之旅是港口黑手黨的年底活動，三天的旅行里，他們一群人吃過湯豆腐，喝過熱騰騰的味增湯，驅散一年的疲憊，打破了身份和性格的距離。

度假的最後一天。

也是太宰治與百鬼丸準備叛逃的前夕。

壽海在武裝偵探社的保護下，暫時隱匿起來，去接單富豪的生意，為二人積攢家底，算是武裝偵探社聘用的半個技藝特殊的醫生。

港口黑手黨這邊，穩定局勢，降低了犧牲，不久後會進一步擴張。

同時，這是港口黑手黨一年之中的低谷。

在下定決心要跑路后，太宰治對戀人伸出“魔爪”，想要結束這段混亂黑暗的黑手黨生活。順便，他準備給中原中也的公寓裏塞滿狗糧，用行動證明對方口頭上不承認，仍然是自己的一條狗，要不然怎麼總是吃狗糧呢！

“多羅羅？！”

“噓，小一點聲……萬一隔音效果不好怎麼辦。”

“我是男朋友啊！我是男的啊！”

“阿娜達~。”

“……啊啊啊壞蛋多羅羅！騙子！說好的女朋友呢，你答應我當甜甜的女朋友！要不然我怎麼可能穿十二單給你看！”

“你的女朋友想成為你的妻子喲，一輩子在一起的關係。”

“就算你這麼說……”

“我最喜歡百鬼丸了！”

“不行。”

百鬼丸死死地堅守陣地，真要反抗起來，足以掀翻太宰羅羅。

他捨不得傷害到對方，一分一毫。

太宰治咬着他的耳朵說道：“我一直知道百鬼丸愛我，比我的感情更深，所以你才會縱容我對你做這些事情……”溫軟地熱氣湧入百鬼丸的耳廓，百鬼丸唰的一下耳根到臉頰全部緋紅一片，簡直像是被人用聲音舔了一遍。

“可是，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喜歡你的一切。”

“你天生就應該是我的。”

“這麼說很過分吧，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最近每天想的都是怎麼叛逃，完完全全無法在港口黑手黨工作下去了。”

“是你害的……”

“你讓我變成多羅羅，你讓我不要當太宰治。”

在心眼的單純世界裏，靈魂潔白的是多羅羅，靈魂墮落的是太宰治。

太宰治一度為自己和百鬼丸的未來感到迷茫。

最後。

他選擇的是百鬼丸想要的。

“我不知道我的選擇對不對，想了很久，只要百鬼丸一喊我多羅羅，我就沒有辦法反駁你。”太宰治彷彿這樣就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剖析着故事裏的人的心，“就這樣吧，我告訴自己，選擇當百鬼丸喜歡的好人。”

“百鬼丸，我有一個秘密想要告訴你。”

太宰治趴在百鬼丸的身上，如同軟綿綿的棉花糖，用的力氣不大，卻困住了被他直擊了心靈，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的百鬼丸。

“你的多羅羅渴望死亡。”

“！！！”

“但他沒有辦法死去，人偶需要多羅羅，多羅羅必須活下去。”

他說出讓人流淚的話，只有明白他的人會知道這番話的珍貴性，那個叫太宰治的人像個膽小鬼一樣的活着，又像是膽小鬼一樣的不敢死去。

“活着好難。”

“能給你的多羅羅一點嘉獎嗎？”

【壞蛋多羅羅！】

百鬼丸藏在繃帶下不敢睜開的眼睛，濕潤了一片，淚腺根本控制不住。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你怎麼會輕易說真心話。】

【你這個少年版的隱形自殺狂！】

【真正想死的人才不是你這樣的，你就是在騙取我的同情心，你的心裏分明渴望找到一個活下來的借口……】

【活着這麼美好的事情，為什麼要感覺到艱難啊。】

百鬼丸動了動嘴：“活下來。”

百鬼丸的心眼開始模糊，固執地想看清楚太宰治在逐漸變得灰白的靈魂。

人性的光彩，對方也有啊！

“我要看見你白得發光的那一天，不許熄滅，我會守在你的火焰旁邊——”想到三次元里入水死去的津島修治，二次元里跳樓自殺的首領宰，百鬼丸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只能盯緊自己的這一團火焰，保護對方柔軟脆弱的心靈。

“我看着你，我陪着你，我把我感覺到的幸福都分給你！”

“我們一起活到老！”

百鬼丸摸索到太宰治的臉上，去扯他髮絲下的繃帶，沒有繃帶的太宰治會有無數種可能性，染黑的煤炭照樣能洗白成棉花糖。

太宰治靜謐地注視着他，整張臉在髮絲下露出，罌栗花在黑暗中的氣息。

人世間的陽光還沒有落到太宰治的身上。

“多羅羅的靈魂在變化。”

“什麼樣……”

“被我照亮了。”

百鬼丸與太宰治挨得那麼近，兩團火焰在黑暗中燃燒，彼此照亮對方。

太宰治把自己身上的繃帶也解開來，自殺的傷痕變淡了。

他也有變得好看一些。

“百鬼丸，我想離你更近一點，溫暖我的靈魂。”太宰治的眼中染上百鬼丸給他的光，蒙蒙亮，有蜜色的感情在鳶色的眸子裏流動，“讓我們的火焰負距離接觸吧。”

【負、負負負負負距離溫暖？！！】

百鬼丸盯着火焰看變化，一不留神被他的話勾起對現實的驚慌。

誰才是棉花糖呢？

當然是被吃的那個才是甜甜的棉花糖啊。

今夜的月色是十六年來……最美的一個夜晚，有着融化在嘴裏的甜味。

偶爾，有撒嬌的“喵”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