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黑灰煤球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沿路留下斑駁的血點。
橫濱的夜晚混亂,槍聲不絕，交織着利益的得失。街邊的路燈有些年久失修,顯得昏暗三分，雙目失明的百鬼丸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單手捂住腹部,不讓腸子流出來,保護費奧多爾的人用狙/擊槍給了他破了一個大口子。
他就像是一具恐怖片里復仇成功的破娃娃，血腥味濃重，睫毛處的血水已經凝固,在眼縫中似哭未哭,美麗的外表給人一種驚悚的非人感覺。
普通人到這一步已經堅持不住了。
唯有體內蘊含魔神之力,就算是一口呼吸都能支撐住的百鬼丸可以順利走出大樓,以強大的姿態威懾到費奧多爾的人，以至於無人再追殺他。為了自救,他選擇自殘,為了殺人，他不惜承受狙/擊，論狠沒有人能狠的過他。
這是百鬼丸最大的優點,也是他打敗這些人，反殺成功的機會。
無需猶豫。
無需後悔。
二次元用無數個劇本向他們證明，足夠謹慎和擅長補刀的人才能笑到最後，就算對着空氣鬥智斗勇，也好過將來看見翻來覆去復活和詐屍的反派Boss們。
百鬼丸在黑暗中的城市裏“迷路”了，找不到潔白的燈塔,會在這個時間點活動的人不是灰色的生命火焰就是沾染猩紅光斑的生命火焰。要不是百鬼丸自身兇悍異常，嚇退了那些人，也許他就要成為深夜裏下一個“失蹤”的人。
他感覺體力在大幅度消耗，身體的溫度在下降，有些寒冷。無計可施之下，他拿出手機，根據記憶里的按鍵，撥通武裝偵探社的求助電話。
“我不知道我在哪裏……”
“晶子，我需要治療，不能被多羅羅看見……”
“對不起……對不起……晶子，我以後一定會保護自己的……”
被電話里的女聲罵了個狗血淋頭，百鬼丸不停地道歉，臉上發白，在陡然發飆的與謝野晶子的聲音下瑟瑟發抖起來。
在員工宿舍里，與謝野晶子一邊起床，一邊問他：“傷到了哪裏？”
百鬼丸嘴唇顫抖地說道：“主要是腹部。”
與謝野晶子利落道：“開啟定位，我去找你！”
百鬼丸笨拙地去試手機的功能，“我試試看……我不一定找得到……”
與謝野晶子：“……”
這傢伙肯定隱瞞了傷情。
百鬼丸又急又迷茫，從來沒有用過這個功能鍵，險些不小心掛斷了電話。他在加劇地疼痛中渾身不停地出汗，右手的手掌心裏濕滑一片，全是腹部的血水，他還要注意向前傾倒，不要讓貫穿性的傷口出現更大的問題。
“晶子，對不起，我看不清手機，旁邊沒有好心人，不能讓多羅羅找到我……”
“你為什麼要躲他？”
“他會傷心的，我不要他為我難過。”
百鬼丸疼得快要哭出來，眉毛擰起，現代化的熱武器比古代的魔神還恐怖。他堅持往道路的前面走去，遠離身後的高樓，也許遠處就有好心人。
“晶子……”
“我在往前面走……我找到好心人就來開啟定位……”
在壽海的通風報信和不斷移動的定位器下，太宰治與中原中也趕到了那棟高樓的樓底下，派人包圍了這處敵對組織的據點。緊接着，太宰治發現百鬼丸的手機正在通話中，通話的對象是武裝偵探社的社醫，強烈的不安感爆發。
“中也，往這邊走，百鬼丸已經逃出來了。”
“哈？他怎麼不聯繫你？”
中原中也本來要衝上樓，聞言就掉了個頭，跟着太宰治跑出去。
太宰治抿緊唇，在牙縫裏擠出聲音：“那個笨蛋！”
為什麼不聯繫自己？
百鬼丸！
深棕色的髮絲之下，太宰治的耳機里不斷傳來對話的聲音，與謝野晶子在壓抑着怒火地安慰對方，教對方去定位，但是百鬼丸怎麼也辦不到。他的戀人找到了路人，在用顫音求助道：“您好，請問能幫我開啟一下定位嗎？”
“我什麼也不知道！不要找我啊！”
在一陣驚慌失措地男性聲音中，手機發出砸在地上的撞擊聲。
一個加班到深夜的都市白領驚恐萬分，以為自己撞見了鬼，拔腿狂奔，肩膀撞開了他遞到面前的手機。百鬼丸的手不穩，沒有抓住通話中的手機，他想要去撿起手機，但是身體難以彎下腰，只能靠着路燈，滑坐下來，在行人路上找尋手機，手機不會散發綠光，而是微弱的金屬藍光，夾雜在行人路旁邊的花叢里。
百鬼丸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放到耳朵邊，沒有了醫生的聲音。
“晶子……”
“晶子，你聽得到嗎？”
手機的電話在磕碰中被掛斷了。
在行人路持續了上百米的血跡里，太宰治找到了路邊求醫無門的百鬼丸，簡直要氣笑了，受了這麼重的傷，虧得對方能活蹦亂跳的跑這麼遠。
太宰治阻止了中原中也靠近，放輕腳步聲，自己一個人滿臉陰沉地走了過去。他身上披着黑大衣，硝煙味和死人的氣息濃重，整個人彷彿散發出濃重的黑氣，宛如一隻午夜幽靈，莫名地與恐怖片的娃娃相得益彰。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眼神複雜地看向百鬼丸的背影，只能默哀。
他心想：正常人談戀愛肯定不是這樣的！
距離二十米遠的地方，百鬼丸還在和手機做爭鬥，好不容易接通了與謝野晶子反撥回來的電話，驚喜地說道：“晶子，我剛才的電話掛斷了！”
與謝野晶子：“不許亂動，待在原地！”
與謝野晶子：“我求助了亂步先生，帶着治療工具馬上趕到了。”
百鬼丸終於能夠卸下疲憊和緊張，蜷縮起來，疼痛感覆蓋了腸胃的飢餓，“謝謝亂步先生……還有謝謝你……打擾到你們的睡覺了……”
“現在……應該是晚上吧……”
“人……好少……他們都急着回家……不敢在外面停留……”
“我好像流了好多血……”
“好難聞……”
“這麼難聞的味道……不能被多羅羅聞到……我們誰都不要受傷……不要擔心……有晶子在，我就能很快的好起來了……”
“突然睏倦了起來，嗯，我知道……不能睡的……”
“我打敗了壞人……”
“沒有人再欺負我的多羅羅了……”
用這一槍，代替原著里太宰治被費奧多爾暗算后，澀澤龍彥插進他後背的一刀，以及費奧多爾派人狙/擊太宰治的那一槍。
不會再有這些災難了。
百鬼丸的意識變得有些不清醒，再疼痛，也不妨礙他開心起來，“紅蘋果被我幹掉了，好心的俄羅斯人也去陪他下地獄了……我救了白雪公主……白雪公主不用再寂寞地一個人等待下去……”
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過得開心嗎？
百鬼丸不知道。
他看文野的時候是局外人，再來到文野的世界就成為了局中人。
他不信虛假的言語，不信看到的浮誇笑容，他只是在回憶劇情中知道太宰治遇到危險，命懸一線地的時候，來救他的人是敵對陣營的中原中也。武裝偵探社沒有一個人去救他，那些人各自有各自的牽絆和困難，能弄懂太宰治計劃的江戶川亂步缺乏武力值，只能默默讀劇本，坐在武裝偵探社裏等着所有人回來。
太宰治不孤獨嗎？
不孤獨就不會去酒吧里回憶朋友，獨自服下解毒劑，以假死的方式來破局。
所以……還是孤獨的吧。
不管是獨自赴宴，以白衣宰的形象看着窗外，還是犯罪的案底被曝光，主動進監獄裏與魔人對峙，監視對方，太宰治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
不似主角，勝過主角。
“晶子……”百鬼丸的聲音顫抖起來，“我怎麼忽然聞到了多羅羅的氣息。”
沒有變香或者變臭，混雜着多種味道的多羅羅有點熏鼻。
百鬼丸不斷地往前面挪動，想要逃避現實，“肯定是感覺錯了，這麼黑，我沒有看見灰色的棉花糖……有一團沾着草莓……醬……的灰黑色煤球……”
“你的灰黑色煤球離你就三步，你再多挪一步，它就投河去了。”
“……”
百鬼丸痛苦地張了張嘴。
這一年來，沒有洗白，反而更黑了的太宰治站在他的身後，鳶色的眼眸里似乎有着跳動的怒焰，照亮了在工作時期陰冷壓抑的瞳孔。
太宰治問道：“白雪公主是在說我嗎？”
“嗯。”百鬼丸拚命擋住傷口，不敢回過頭，祈禱着與謝野晶子儘快到。
“白雪公主是吃下毒蘋果的人。”太宰治又上前了一步，兩步的距離，把狼狽的百鬼丸收入眼底，“明明你才是被惡龍抓走的公主殿下，乖乖呆在高山之上，等着我帶屠龍的小矮人來救你就好了，為什麼非要逞強？”
百鬼丸固執地說道：“我可以保護多羅羅，不用多羅羅面對危險。”
只有這一點，勇者決不妥協。
太宰治已經來到了他身邊蹲下，托起對方的臉頰，注視着無法睜開的雙目。是對方親手劃破的眼膜，胡亂的手法，眼皮也受到了傷害。
“你毀掉了你的眼睛，知道我是什麼感受嗎？”
“……不、不知道。”
“很巧，我也無法形容這份盤踞在心頭的感受，不如你來傾聽一二，用你的耳朵，或者用你的心靈，你來看看你的多羅羅是怎樣的心情？”
“……”
百鬼丸的心眼裏，還未融入黑暗裏的灰黑色火焰在劇烈的燃燒。
就像是真正的煤球被點燃了！！！
憤怒.jpg
被敵人偷去自己最重要的人，還令百鬼丸身受重傷，失去了寶貴的視力，太宰治這輩子就沒有碰到過這麼憋屈的事情，他只想把那個人碎屍萬段，再讓齊木楠雄復活過來殺一遍！為什麼不相信他，他一定會來救百鬼丸的啊！
百鬼丸想要去觸碰這團火焰，沒有多餘的手，只能把手機放下，拉住隨時瀕臨爆發的多羅羅的肩頭，拉不動身體僵持的人，他就主動靠了過去，慫唧唧地去親對方的臉頰，“不要生氣，不要難過……你的火焰和煤球一樣的燒起來了……”
太宰治面色微微扭曲。
百鬼丸說道：“我沒有不相信多羅羅啊。”
百鬼丸用凝着血的雙眼眼縫，彎起了一個虛弱但乾淨地笑容。
“我……特別幸福。”
“為了更加、更加、更加的幸福下去，我也要努力，不拖多羅羅的後腿。”
“我是為了我們的未來開啟的心眼……”
“這個世界……”
“一點也不孤獨了呢。”
胡說，黑暗裏生活的人怎麼可能不孤獨。
太宰治聽完他的話，五味俱全，孩子氣地想要撒氣又無處可撒，最後小心翼翼地擁抱住身受重傷的百鬼丸，把他保護在自己黑漆漆的大衣之下。
“我告訴你——我超級生氣！怎麼哄都沒有用的那種！”
“等你好了再和你算賬！”
“不許睡着，看着我，我以後會白到發光的！不要不信，我才不是煤球呢……你再這麼說我，我會哭給你看，我身上的草莓汁沒有了嗎？”
太宰治貼着百鬼丸的臉頰，彼此額頭輕輕蹭着，賭氣地話變得低啞下來。
他用黑灰色的火焰擋住了對方的黑暗。
“有點暗。”
“將就着吧。”
沒有辦法給你一片柔軟的白光啊，對不起，百鬼丸。
遠處。
與謝野晶子提着箱子趕來。
她一來就看見了路邊上相擁的戀人，還有十幾米外托着臉，神遊天外的橘發少年。
“喲，看來還沒有完蛋嘛。”
相伴長大的愛情，總是比一般的愛情要純粹幾分。
兩個小鬼看上去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