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後事二

45、後事二

晚上躺在床上,秋魯因大腦過於興奮而失眠。

胡思亂想中,他突然覺得周宇的事情,自己似乎處理得有些草率欠妥當。隱患的確是消除了,但消除隱患的過程卻有些讓人感覺不清不楚。

全國知道周宇牽涉進副統帥案件的人數,往大處估算也不滿三位數,整個范城區域自己是唯一知情人。未與其他常委溝通,也未得到上級的指示精神,自己憑什麼擅自授權樊二柱帶隊緝捕,且行動中又將其擊斃呢?消息的來源和自己斷然的舉措會不會引起別人的猜疑?是否有些**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讓人往父親身上主動聯繫呢?

還是有些欠穩妥呀!

一整天都自得意滿的秋魯,此刻懊惱得恨不能給自己兩嘴巴。

本來是決定明天一早再前往樊村處理周宇事件善後的,但現在他實在無法繼續躺下去,於是披衣起身,下樓到了值班室,讓值班室的師傅到小羅家裏去一趟,讓小羅準備車並順帶通知李進等在家的常委,他要連夜趕往黃集公社。

。。。

“秋主任,這麼晚了還拉着大家一起去黃集,是否發生什麼大事情了啊?”

汪主任照例請假缺席;陳永福因惱怒秋魯在處理金光路事件中的霸道,也拒絕一同前往;人保組王抗生組長和一個副主任出差。九個常委此刻來了五個,但這個數量秋魯覺得足夠了。少數服從多數,五個常委做出了決議,就代表多數人同意,完全符合組織原則,其他人即使有所不滿,也得老老實實服從和執行組織決議。

縣裏統共只有三輛小車,屁股下的這台嘎斯,還是自己假公濟私從部隊借過來用的,此刻因保密需要和確實無法再往裏塞人,秋魯親自擔任了駕駛員。

一路上,秋魯一直在斟酌如何措辭,怎樣把自己從知情不報和陰謀策劃者摘除出來的前提下,將事情告知車上的常委們,並獲得大家對周宇處理的支持和認可。上車后四男一女五個人都沉默着不開腔,但心底的疑問都寫在臉上,最終還是由和秋魯關係最密切的李進組長問出來了。

“黃集那邊擊斃了一名逃竄的反革命分子,我想帶大家一起去現場處理。”秋魯以盡量輕描淡寫的語氣解釋道。

“秋主任,這年月哪天不死個萬兒八千的反革命?文化革命運動以來,光文攻武衛一項,少說些也死了幾百萬人。就說去年到今年清理份子的運動吧,省里不是還一下子就清理出了十幾萬人!前幾天你在省城的時候,不是一天就曾經槍斃了好幾十嘛!”

笑着開口的是縣裏分管工業和基本建設的副主任周齊勇,他的意思大有責怪秋魯小題大做,半夜胡亂折騰人的意思。秋魯理解他的想法也代表了車上所有人的心裏所想,於是乾脆將車停靠在路邊,待四個男人就近悉悉索索放完水,抽着煙活動筋骨,第五個女人也下車忸怩走攏來,這才低沉地說道:

“死的這個人,有些不同一般人啊!”

“有什麼不一般的?劉、鄧、陶、王統統都打倒了,運動中省部級也不知死了多少,我們這旮旯地里還有特別的嗎?”

“老周,你這張嘴還是少說一些吧!你這輩子吃了不少類似的虧,禍從口出的道理你又忘記了?”李組長好心地提醒道。

周齊勇也算是秋魯保下的老幹部之一了。分管的業務很精熟,但說話很直爽,性格有些憨,為此運動前以前得罪過不少人,秋魯初當軍代表時為他兜下不少麻煩。所以老李才時不時敲打幾句。

“老李,我可不會學你那樣裝孫子。今天我就納悶了,陳崗村的知青那邊,老陳折騰了好幾天,還鬧出那大的動靜,為啥你一去平息得這般快爽。原來是人家知青提啥要求,你毫不遲疑就答應啥要求。這叫啥調解矛盾?完全是送子娘娘嘛!”老周調侃着老李。

“老周,儘快平息事端那是我的意思,有事我會擔著的。你別怪罪老李。”

老李還沒來得及解釋,秋魯就接過話頭把責任攬過來。

唯一的女常委,分管婦女工作並協助秋魯分管全縣宣傳的華屏,聽秋魯大包大攬一說,有些誇張地嬌嗔道:“秋主任,所有的責任您都扛着,榮譽也總是我們這些人分享,那怎麼好意思嘛。”

這華屏是結合進常委的群眾組織代表。前是縣豫劇團一個不太有名的小演員,長得很有幾分姿色,被團長看上但沒能弄上手,所以很是吃了些年的憋。運動中因為歷史積怨,率先起來造了團領導的反,並順理成章接管了團里的權利。以後,一些文藝界的群眾團體大聯合后,她就成了縣文學藝術界群眾組織的一號勤務員。秋魯將她拉進班子,除了常委必須有女性的硬杠杠外,也是因為她長得雖漂亮,政治頭腦卻一般般。正應了她的名字,是用來充當花瓶的。

“各位,我秋魯不是裝英雄充好漢,我也是迫不得已。這樣說吧,今天這裏沒有一個外人,全部都是咱們革命隊伍中的同志加兄弟。。。”

“秋主任,還有我這個階級姐妹您可別忘記了。”華屏又發著嬌嗲。

“華主任,我哪裏敢呀。真是發生天大的事兒了。要不然我也不至於不和你們通氣,就急急忙忙將老李推上前去,不計血本的撫平陳崗的知青鬧事。”

“我們人,天塌下來都不彎腰,還有啥事我們經受不起的?”

半天沒吭氣的武裝部長大李,冷不丁瓮聲瓮氣地插了句。這人是秋魯的鐵杆,名叫李鐵,他也不是要駁秋魯的面子,而就是這脾氣。

“秋魯,有什麼事兒就直接說吧,既然你自己都說這裏沒有外人,你要不說就是和我們大家見外了。”

老周一愣起來,連敬語也忘記了。他覺得秋魯的話有些浮誇,秋魯能看到的內參,他們這些縣團級領導也都能看見,他老周更是在地區也有許多老關係,小道消息他並不認為比秋魯來得慢。

“這幾天我請假回省城的事兒大家都知道吧?就是因為這次回城,我才意外得到了一個絕密消息。這個消息我敢肯定全國目前知道的人不會超過這個數。”秋魯說著,舉起了三根手指頭搖搖。

“啊!三個人知道的事,秋主任也能探聽到?”華屏又誇張地表演起來。

“華屏,別打岔,秋魯的意思是三位數的人。”

老周聽秋魯這麼說,也有些相信了。關於秋魯的身世,他也聽到了不少小道消息。既然秋魯說是從省城打聽到的消息,他認為有可能是真實的。因為秋魯的確具備這個有利條件。

“在場的人,大家都是黨員,是堅定的無產階級戰士,我相信應該能夠將我今天所說的話,保密到**的正式文件下發那一天吧!”

秋魯宣佈消息前,異常嚴肅的語氣,讓在場的幾人都肅穆起來。秋魯敢於今晚對大家提前講述一零一的事件的經過,不僅是出於現實的需要,也是他認為事件發生接近一周了,上面想繼續保守這個秘密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估計很快就會有正式的文件出台,否則,光是謠言和小道消息就會讓整個國家陷入恐怖和驚惶之中,**正常的運轉將會完全癱瘓。

“這是我們黨內從未有過的浩劫。。。”

“比王明、張國燾事件還嚴重?那豈不是第十次路線鬥爭了?”

華屏這次的插嘴表演演砸了,三個男人都不滿意地盯着她,意思是讓她閉嘴。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再說話。

“就像華主任所說,估計以後被定性為第十次路線鬥爭也是說不準的。”

秋魯順勢安慰華屏一句,華屏投來感激的目光。

“到底怎麼回事兒?”周奇勇急不可耐了。

“副統帥出事了。”

“啊!。。。”

“我的天啦!”

四個聽眾都臉色大變,驚恐萬狀地以各種語氣表示着自己的震驚。

“具體情況呢?”老李最先平靜下來,補充了問了一句。

秋魯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細節。但繼續拋出更大的炸彈:“細節不清楚,但據說可能與謀刺偉大領袖有些關係。”

“一、二號對掐?天啦!”

“完了,我們這個國家完了!”

老周和大李痛苦地蹲在地上;華屏花顏失色,驚恐地緊緊捂住了自己的俏臉;只有李進勉強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也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他聲音顫抖着說:“秋主任,這種謠言可不能相信和傳播啊!晚上睡覺前,我們還對着偉大領袖的畫像和他的題字,向領袖和他做過晚彙報的。如果搞錯了,那就是事關生死的政治罪行啊!”

“我敢拿這事和大家開玩笑?我秋魯還不至於幼稚到這種地步吧。”

秋魯正色將上午樊村發生的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最後加重語氣說道:“今天在樊村錯當作劫持人質壞分子擊斃的那個人,據說現場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死者是鄂豫空軍的一個正師職幹部,過去就是副統帥線上的。如果不是陰謀泄露擔心被抓捕,他跑到樊村那麼偏僻的地方躲藏幹什麼?又憑什麼劫持人質?事後接到報告,我起先也沒當回事兒,可晚上睡覺時將兩件事往一塊聯繫,就再也睡不着了,不然哪敢半夜打攪各位的清夢!”

“死得好!敢參與謀害偉大領袖,犯案后還敢劫持人質,這樣的人確實該死。”華屏想起秋魯原先正是鄂豫空軍派出的軍代表,認為他能認識被擊斃的人一點不奇怪。

“這個人是否副統帥線上的人,是否錯殺了,這些都等待**隨後傳達了正式精神,再依據文件精神定性!我現在想說的是,授權黃集民兵去抓捕壞分子和解救人質的行動,是我秋魯個人批准的;在行動中可以視情況將壞分子當場擊斃也是我同意的。無論今後上面如何為副統帥的事件定性,無論如何認定周宇的真實身份,但擊斃這個人的行動都是我下的命令。如果有什麼責任,由我秋魯一個人承擔;如果組織上認為我們的行動是正確的,所有的榮譽屬於我們這個集體,大家意下如何?”

“秋主任,您。。。”華屏哽噎着幾乎說不出話來。

像秋魯這樣敢作敢當的硬漢子,正是她心目中完美的英雄化身,她恨不能當場撲進他的懷抱為他分擔些責任,只可惜他不是自己的男人。

另外三個男人縝密思考片刻,也莊重地點點頭。

“那就算通過組織決議了?”

“我堅決站在秋主任一邊。如果殺錯了人,我陪秋主任擔著。”

華屏無所畏懼地攢緊拳頭,堅定地表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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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號交響曲 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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