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念念不忘,必有迴響(113)
兩年後
北城墓園
一個高大的黑影手裏捧着一束百合花,躲在遠處。
他戴着墨鏡,頭髮剃成了平頭,和兩年前變化實在太大,所以根本沒有熟人發現他。
他就那麼佇立在一棵大樹下,看着一群人在一個墓碑前祭拜。
墓碑上,寫着梁氏之妻江雨婷的字樣,墓碑上的照片,是兩年前梁浩給她拍的。
當時兩人鬧着玩,他說他的手機里要存滿她的照片,沒想到,這些照片,卻成了她的遺照。
梁媛跪蹲在地上,從食盒裏把江雨婷以前最愛吃的扒雞拿出來。
每年女兒的忌日,她都要在這裏哭上好幾個小時。
兩年前,江雨婷懷胎十月,當醫生剖腹產,把她腹中的孩子取出來后,她也終於堅持不住。
當她病床邊的儀器發出刺耳的滴聲時,江雨婷徹底沒了心跳。
這邊是嬰兒呱呱墜地的哭聲,那邊,是失去女兒和摯愛的痛哭聲。
當時梁浩緊緊抓着江雨婷的手,無論醫生和其他人怎麼分開,他的手就是不肯鬆開。
後來還是易娜把孩子抱來。
當孩子的小手輕輕地勾着他的衣角,發出可憐的哇哇聲時,梁浩才猛地回過神來。
易娜紅了眼睛,傷心地勸他,孩子出生就沒了母親,難道想讓她連父親都沒有么?
梁浩聽進去了,終於鬆開了江雨婷的手,抱起了孩子。
所有人都不會忘記那天,當白布遮蓋住江雨婷冰冷的身體時,梁浩臉上的絕望和痛不欲生。
醫生說,她靠着頑強的意志才挺了九個多月,如今孩子平安誕生,她的心愿也了了,大家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是。
高興?誰能高興地起來?
尤其這兩年,看着女兒一天天長大,學會了爬,學會了坐、學會了站,學會了走路,學會了牙牙學語,可這些過程中,都不曾有媽媽的參與。
梁浩知道,一切的悲劇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當初他沒有放手,如果當初他沒有拿杜若汐來氣她。
如果……
梁浩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再也不忍心繼續想下去了,一滴眼淚,沿着眼角,忍不住便掉了下來。
他的手裏,牽着他和江雨婷的女兒,梁浩給小傢伙取名叫思婷,他希望孩子,以及他,一輩子都記得她。
只可惜,帶思婷來過好幾次,見到墓碑,小思婷只會一個勁地哭,說什麼都不肯叫媽媽。
可每次,梁浩都不放棄,總想試試,總想等着奇迹出現。
“婷婷,這是媽媽,快叫媽媽。”
小思婷睜大眼睛,害怕地躲到梁浩身後,低下頭,就是不張嘴。
“孩子還小,她現在還不懂事,你就不要強迫她了。”易娜在旁邊勸道。
梁浩無聲地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落到墓碑上,伸出手,手指落在江雨婷的遺照上,一遍又一遍。
像是在觸碰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一般,小心翼翼。
梁媛仍在哭,這兩年她很想女兒。
兒子不爭氣,娶了媳婦兒之後,對媳婦兒動輒打罵,而且戒不了賭。
丈夫又極其袒護兒子,有了麻煩,父子倆便去找梁浩,用江雨婷的死來敲詐。
這樣屢試不爽。
而梁浩,有求必應,在他看來,自己是心虛的,連他自己都認定,雨婷是被他害死的。
可梁媛這個做母親的清楚,逼死女兒,她作為母親,他們江家三口,都妥不了干係。
記得在女兒吞食安眠藥的前半個小時,他們還打電話去說風涼話。
那時候,沒有拉女兒一把,而是狠狠把她推了出去。
她能想像地到,當時的女兒,該是多絕望啊。
梁媛越哭越傷心。
易娜蹲下來,抱住她的雙肩,安慰:“伯母,把眼淚擦擦吧,如果雨婷在天有靈,她不希望看到您這麼傷心的。”
梁媛點着頭。
易娜將她攙扶起來,看向周俊琪,“咱們把伯母送回去吧?小思婷,跟外婆說再見。”
小思婷還躲在梁浩身後,看着哭紅了眼睛的梁媛,卻沒有開口。
易娜也沒強求,攙扶着梁媛正要離開的時候,小思婷忽然對着墓碑開口了。
“媽……媽……”
這兩聲媽叫得很小聲,可是大家都聽到了。
梁浩驚喜地蹲下,抓着小思婷的雙手,問她:“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媽媽!”
這一次小思婷叫得很流暢。
她這話說出口,梁媛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轉身彎腰,一把抱住了小傢伙。
易娜看着動容,忍不住別開視線。
這一看,便掃到了遠處大樹下的一個人,她皺了皺眉,對周俊琪道:“我去趟洗手間。”
周俊琪沒多想,點了點頭,上前去安撫梁浩。
易娜大步朝黑影走去的時候,黑影立刻轉身。
她大步跑過去,追上他,喊道:“是陸以郕陸大夫對吧?”
黑影猛地止步,停在了那。
易娜跑到了他面前,紅着眼睛看他。
“你終於知道來了?你還有臉來?你知不知道,雨婷的死,跟你脫不了干係!”
後來,易娜才知道江雨婷真正的心意。
收拾江雨婷遺物的時候,易娜找到了她的日記本,看了裏面的內容,才知道雨婷愛陸以郕,曾愛得那麼痛苦。
六年前,因為表哥的介紹,她和陸以郕第一次相親,那時候兩人互相都看對方不順眼。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兩人相處的機會越來越多,雨婷發現自己漸漸愛上了這個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
他雖然外表冷漠,可內心卻有着一顆為病人奉獻的心。
只可惜,無論她明示暗示,他仍無動於衷。
她的第一.次給的他,她的心她的愛都給了他,可得到的,只是他冷漠的一次次拒絕。
終於有一天,他走了,同時把她的心也帶走了。
後來,梁浩出現了,給她溫暖,點點滴滴的生活讓她重新找到愛的感覺。
只可惜,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其實是在意梁浩的。
可梁浩介意她心裏還有陸以郕,於是不斷地傷害她。
親人的漠視,丈夫的拋棄,鍵盤俠們狠毒的語言,婆婆的無情,它們像一隻只無形的手,最終把她推向深淵。
陸以郕很沉默,一如多年以前,他把花束交給易娜,淡淡道:“代我向她道歉。”
“要道歉你自己去道!”易娜把花束甩還給他。
陸以郕把花束接了回來,“那我下次再來看她。”
說畢,不等易娜再回話,大步朝墓園門口走去。
疾步來到自己的車邊,開了車門,坐進去。
關進密閉的空間那一刻起,他才卸下自己所有的偽裝,把臉上的墨鏡摘下,趴在方向盤上失聲哭了起來。
“如你所願,我不會再作踐自己了!陸以郕,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我不會再打攪你了!”
他沒想到,六年前那個雨夜,竟是他和她最後一次見面。
再見,已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