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我還在想着傀儡香的事,卻被千澈一聲大叫打斷了。
“別攔我,我要見你們家主子。”
“殿下,此人武藝高強,我們不是他的對手,所以……”
太子沖侍衛們揚了揚手,道,“算了,你們先下去吧。”
千澈先是沒好氣地了我一眼,被他這一看我便更加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見我刻意逃避他又把視線落在我身旁正悠閑的小酌清茶的太子。
“我是熠王殿下的隨從千澈,敢問子虛太子殿下,熠王犯了什麼事你們要把他關進大牢?”
太子殿下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來,似乎裝作看不見對面興師問罪的千澈,居然還轉頭對我說,“這批府上新進的龍井的確甘甜香醇,你覺得如何?”
看着自己面前一口未動的龍井,我只能苦笑着不回答。
千澈無奈暗嘲道:“置之不理,熟視無睹,這便是你們子虛的待客之道嗎?”
太子嘴角掠過一抹笑,邪魅又不失威嚴,讓人看不懂,他修長的手指反覆磨砂着手中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好像稍微用一點力手裏的茶杯就會粉身碎骨。
“怦!”眾人一個猝不及防,太子殿下猛地一下將手中的茶杯絲毫不差地剛剛砸在千澈身後的牆壁,茶水灑在牆壁上映出一朵花的模樣,破碎的瓷片零零星星地落在地上。
“你們天越的待客之道就是不請自來,冒名頂替?”
我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相處的一個月以來我從未見過太子如此動怒。這無疑是個下馬威,不是針對千澈而是衝著楚牧修。場面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人再說一句話,空氣中似乎迷漫着一層我們誰都不敢挑開的迷霧。
千澈從來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聽了太子的話心中難免有些自責,於是放下之前的傲氣,扶手彎腰道,“既然是我家殿下冒犯了您,那麼我在這裏替他跟您賠罪,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了我家殿下。”
丫鬟又將新的茶杯端上來,替太子倒了茶又急匆匆地下去了,太子重新端起案上新沏的茶,悠閑道,“放了?你說放了就放了,大鬧皇宮,假冒官員,犯了欺君之罪不立即處死已經是最大的開恩了。”
“怎麼說熠王殿下都是天越權力最大的親王,若是在子虛出了什麼時,太子乃至整個子虛都恐怕都不好向天越交代吧。”
“你是在威脅本太子嗎?天越堂堂熠王被打進大牢已經好幾天了,這天越再遠消息也該傳到了吧,怎麼天越皇帝也沒個動靜?這皇上不急太監急……”
千澈拳頭緊握,時時在忍着,咬牙切齒道,“我再說一遍,我是熠王殿下的貼身侍衛!”
太子笑道:“侍衛……是個什麼官啊?”
“你……”
“殿下能否少說幾句。”我一個不參與的旁人都覺得太子有些過分,要是再不替千澈說句話那麼我的存在就跟擺設沒有區別。
太子瞧了我一眼,終於不說話低頭將茶杯浸進嘴裏。
“我不用你替我說好話,如今殿下在獄中受苦你卻有閒情逸緻安穩地坐在此處喝茶奕棋,往日當真是我錯看了你,你就說個水性楊花、不知羞恥的女人。”
“你胡說什麼呢,你什麼都不懂就在此詆毀我家小姐的名聲,你家殿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一個人承受了多少,她都已經快……”墨兒突然跑過來,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在那裏的,又或者說她已經目睹了這一切。
我趕緊拽住墨兒的手臂,給她使了個眼色,“墨兒別說了!”
墨兒一副為我打抱不平的模樣瞧着我,話說到嘴邊卻又生生咽下去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
千澈咽了咽口水,語氣稍微委婉了一些,“不管她承受的是什麼,我只知道現在受苦的是我家殿下,享樂的是你家小姐。”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是,我是什麼都不懂,但是我懂得什麼叫道義,什麼叫人情,不像你家主子先前是跟熠王殿下花錢月色才轉頭就別人你儂我儂,就是個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忘恩負義的小人。”
“你……”
千澈說完毫不猶豫就轉身走了,只留墨兒一個人,她眼眶濕潤的看着千澈決絕的背影,苦笑一聲又無奈的低下頭。
我拉過墨兒的手:“你別理千澈,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墨兒紅着臉笑道:“我沒事,他總是這樣,我都習慣了,那個……鍋里給你煎着葯我先去看看。”
“哎,墨兒……”
我想叫住墨兒可是她跑得太快,一個不想停留的人,你就是喊得聲嘶力竭他都只會裝聾。
太子放下茶杯起身走過來:“走吧。”
“去哪?”
“你不是一直想去見那個人嗎?”
想起剛才千澈說的話,我突然愣住,可能我在他心裏就是那樣的人,可是我又是以什麼身份去見他呢?
“你去不去,機會可只有這一次啊。”
“去!”
坐在馬車上,我看太子的臉色有些凝重,於是問道,“殿下到底如何打算如何處理熠王殿下?”
“如果我當真要取他性命便不會跟陛下請命要親自審查這件事情。”
“嗯。”其實一切都在太子的計劃當中,其實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楚牧修的命,只是他這個人做事總讓人看不透。
太子領我到天牢裏,那些侍衛一見太子殿下駕到便馬上恭恭敬敬的讓出一條路來。牢裏的侍衛大人滿面春光的迎上來,附身嬉笑道,“參見太子殿下,不知殿下突然大駕有何吩咐啊?”
“那名刺客……”
太子還沒說完侍衛大人便怕馬屁接道:“殿下放心,那刺客老老實實的待在牢裏呢,像這樣企圖謀害陛下的奸佞小人我是斷然不會讓他逃走的。”
“開門。”太子沒正眼瞧他,話從嘴裏不耐煩地冒出來。
侍衛大人不解地抬頭道:“什麼?”
“你聾了還是聽不明白本太子的意思?”
“哦,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說著便從腰間掏出一串鑰匙立即開好了門。
“你進去吧,把想說的話說完,盡量快點!”
我慎重地點了點頭,所有的感謝都寄托在表情里。
我走進大牢裏,裏面又黑又潮濕,老鼠在地上爬,牆上時不時竄出來幾隻蟑螂,擾得人心煩,高高的牆上那一扇小小的窗戶透不出一點光。我見他蜷縮在草席上,眉頭緊皺用手抱着腿腳不安的睡着,頭髮凌亂不堪,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衣服上還殘留着我給他留下來的血跡,對於我的到來他絲毫沒有察覺。看到這樣的情景我又想起了當初和阿爹宋姑姑,那個時候雖然也和現在一樣苦但我心裏還有一個寄託,如今只剩他一人,不知道這幾天是如何過來的。
我擰了擰鼻尖,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情景,從口袋裏掏出那瓶金瘡葯放在桌子上。
“阿燭……”
他的聲音一變得很嘶啞,我幾乎已經聽不出來,我終於是沉了一口氣,因為他還活得好好的。
我剛回頭他就衝過來抱住我,那麼的沒有預兆那麼的猝不及防,猶如失而復得般珍惜,我幾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圍繞着,一股急促的呼吸聲響徹我的耳邊。
“你跟我走好不好,如果你不想回天越的話我可以帶你去任何地方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放棄親王的身份,可以放棄報仇,以後再也沒有王爺跟丞相千金,只有我們彼此之間。”
他糊裏糊塗的說了一大堆話,我也糊裏糊塗的聽了一大堆話,他說得太多幾乎都是一些展望未來的話,我不想也不願去聽,聽多了都是徒增感傷。
我就像一個傀儡一動不動,任由他怎麼抱住我任由他說什麼我的心中都毫無波瀾,最後的道別不能弄得太難堪。
許久我沒有任何反應,他才不慌不忙地將我放開,用無神的眼睛望着無神的我,“你怎麼了?”他這不是在問我更多的像是在乞求我給他一個答案。
我從桌子上拿起金瘡葯遞到他面前:“這是金瘡葯,能緩解疼痛。”
“我不要什麼金瘡葯!”他把我手裏的葯一下子摔在地上,一股難聞的藥味席捲而來。
那隻懸在半空中的手無意地抓了抓空氣然後再慢慢的收回來,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隨便你,反正命是你自己的,沒了不會有人替你難過。”
我半腳踏出大牢門口,他突然說,“如果你當真這樣絕情,為何那天要去醉仙居赴約?”
“為什麼你做的任何事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隱瞞什麼,你到底有沒有真心對待過我?”
原本我已經打算各自安好,可是他總是這樣咄咄逼人,就像所有的錯都安在我的頭上,我也只不過是個人,承受的東西太多我的心也會痛。
“那麼你呢,你做的事情何時同我說過?你放棄兵權保我性命你為什麼不說,你以為你會因此感謝你,你以為你很偉大,你很厲害嗎?我告訴你,你這一點都不聰明,是傻是蠢……”既然他這樣不依不饒,那麼我也不必顧及那麼多,對着他的鼻子不管不顧說道。
他明顯被我問住了,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在我面前坐下來,被折磨得已經沒有以前那種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