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那天綠蘿到府上找我,我和墨兒出去見她。綠蘿早就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囂張跋扈了,眼睛也腫得跟包子似的,對我甚至對墨兒都恭敬了好多,可墨兒還是一臉的不情願。
綠蘿跟我說是皇後娘娘叫她來的,皇后脫不來身出來,說是要轉告我千萬不要去和親,因為這樣陛下和太后的一個計謀,他們會找人在半路動手殺了我。
其實我早就想到了這些,好端端地為什麼要送我走,和親這件事從頭到尾可能都是陛下的陰謀,他連昔日最愛護的皇后都可以置之不理而轉頭冊封別其他人為貴妃,那麼殺死我這樣不相干的人豈不是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我起了一些疑心轉着問綠蘿:“陛下何故要殺我?”
綠蘿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小聲地說,“因為陛下知道你對於熠王殿下來說意味着什麼,不想讓熠王殿下好過,他想讓殿下一直頹靡下去。”
“頹靡下去?”
“聽說熠王殿下已經很久沒去上朝也沒有上場練過兵了!”
我繼續追問:“若陛下在半路就殺了我,我死了他又如何向子虛國交代?”
“他是陛下,這天底下哪有他辦不成的事情,到時候你若是死了,陛下可以說你在半路上遇到了劫匪,或者說什麼都可以。”
其實綠蘿說到這裏我大概已經開始相信了,只是我心裏很疑惑,往日視我如眼中釘的皇后今日為何要這般幫我?
“皇後為什麼要幫我?”這是我同綠蘿說的最後一句話。
綠蘿像是被我問住了,隔了好久才說不知道。她說叫我不要問那麼多按照皇后的意思去做就行了,她說皇后現在在宮中也是水深火熱,不受恩寵,還要看太后的臉色,最可氣的還有那位周貴妃,自從上次的事以後處處跟皇後作對,西涼滅了皇后也沒有了依靠,這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的。
綠蘿簡直就是答非所問,可我居然整整聽了半刻鐘。她說的都是一些皇后在宮裏的事情,一說她就停不下來,和以前我同別人說起娘親的時候。最後要走的時候綠蘿又說其實皇后沒有那麼狠毒沒有那麼不近人情,只是在西涼不受待見,後來來到天越又受了很多苦,這些性子都是被逼出來的。還有就是上一次的巫蠱之物,是陛下與張瑋之設計的,皇后多少有些迫不得已。
說是這樣說,可我還是不能釋懷。什麼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就可以傷及別人的性命,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嗎?我永遠都忘不了阿爹死的那一刻,我永遠都忘不了以前皇后是怎麼在陛下面前狡辯,是怎麼與陛下琴瑟和鳴一起害我們全家的。現在她也家破人亡了,她也終於體會到和我一樣的痛,她是覺得虧欠我了嗎?要是她過得順分順水還會有這樣的覺悟嗎?她覺得虧欠又怎麼樣,她現在想幫我又怎麼樣,我阿爹他又回不來了。
“我能相信你嗎?”
“求求小姐相信我吧,趁着離和親還有些時日趕緊逃跑吧!”
我關上大門,綠蘿還在外面叫我趕緊走。以前我的生活很簡單,從來不會參雜那麼多人那麼多事,他們越是關心我我心裏就越害怕,我怕再一次的欺騙,它的代價太大了,比死亡還要可怕。
不得不說我猶豫了很久,因為不知道去哪裏。墨兒顯然比我還要不相信皇后,硬是一句話都沒有跟我說過。
終於到了和親的前一天,我思慮再三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決定帶上武德慶以前給我的匕首,我把匕首藏在包裹里,梳洗打扮了以後還是上了馬車,踏上了和親的路。
我和墨兒坐在一輛馬車上,整整嫁妝就有三輛馬車。
墨兒還捨不得放下車帷,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我還是那麼這座人都幾乎空了的城。馬車一走墨兒就哭,應該是實在忍不住了,她梗塞着對我說,“以後有機會還是會回來的吧。”
墨兒眼裏些許的淚花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一點一點的,她說得那麼不肯定,那我就更加不敢肯定了,“回來,要是在那裏過得不開心我們就偷偷跑回來。”
我拉開帷簾看看大街上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們,時不時還會遇上幾個我認識的人,看見他們我覺得異常的親切,心裏頓時暖洋洋的。
我心裏總是有些擔心,總感覺有人會突然一下子從馬車頂上一刀下來刺穿我的心臟,或者半路會劫匪攔住我們。我時不時就要摸摸包裹里的匕首,只要匕首還在我心裏就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地安心。
出發的第一天一切還算正常,該吃吃該喝喝,士兵們也沒有什麼異常,周圍也沒有什麼異動。丫鬟們對我還算恭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還一口一口地叫我韻寧公主,叫得我心裏不舒服頭皮也發麻,整個和親的隊伍也就是墨兒不像他們這樣叫我。
第一天我和墨兒是在馬車上睡的,這馬車只能坐着不好睡,我和墨兒其實是相互枕着睡的。馬車外時不時傳過來幾聲風吹樹葉的聲音,外頭孤鳥的哀叫聲,說實話是聽起來是挺瘮人的。
半夜我從夢中驚醒過來,八九月份這樣稍有涼意的天氣我居然也是滿頭大汗的。我夢見自己置身在一片佈滿着迷霧的大森林裏,那裏就像一個迷宮我怎麼走都走不出去,突然從大樹林裏竄出一隻狼,它的眼睛是那麼亮那麼亮,那嫉惡的眼神彷彿下一秒就要將我吞入它的腹中,我拚命地跑拚命地跑終於在樹林裏看見了一個影子,那是一個提着刀的大汗,他轉頭過來面無表情地看着我,我苦苦地求他,他點了點頭然後拿出一把大刀居然猛地一下朝我劈過來。於是我就驚醒了,發現這只是一個夢自己還活得好好的。
我都記不清自己是多少次從夢中醒過來了。自從阿爹走的那天起我夜夜被噩夢困擾,不是別人要殺我就是我要殺別人。
千澈語氣有些急促:“殿下,阿燭她們的馬車昨日已經出城了!”
楚牧修放下茶杯淡淡地說了一句:“今日大概能到蜀中了吧。”
“殿下真的不去追嗎?”
“她走得太遠我可能追不上了,我查過了,子虛國的太子殿下是個有勇有謀,體恤百姓的良人,她已經找到了一個好人家,你我都應該替她高興。“說完又看看千澈,“只是哭了你和墨兒,要不是因為我……”
千澈也苦笑:“殿下不必這樣說,比起我……殿下也沒那麼好過。”
大概只有千澈知道楚牧修心裏是怎麼想的的,看了那麼多次我們之間的分分合合,誰的心裏都會得到一絲釋懷,殿下都擁有不了的東西,千澈自己又怎麼敢奢求呢,況且千澈知道我會對墨兒好,她跟着我是去享福了。
“看來我是註定孤獨一生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又拿起茶杯喝茶。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喜歡喝茶,茶杯還沒有捂熱皇后就急匆匆地闖進來。千澈一臉震驚想攔也攔不住了,楚牧修倒是淡定得很。
“參加皇後娘……”
皇後腳步與口氣一樣急促:“你竟然還有心思喝茶?”
“那不然呢,我還能幹什麼?”
皇后箭步走過去猛地奪過楚牧修手裏的茶杯:“去追啊,告訴她你喜歡她然後把她追回來啊!”
楚牧修眼睛只盯着皇後手裏的茶杯:“追回來又能怎麼樣?我能給她什麼,她又能依靠着我什麼?不如就此作罷各自安好!”
說是喝茶其實是在喝酒,整日閑暇憂鬱居然把酒壺當成了茶壺,喝着倒是也不覺得苦,這一喝便再也停不下來了……
“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看不出來哪裏好?”
“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現在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思管我的事?”楚牧修心中煩悶說話都夾槍帶棒的,越說越來勁指着皇后的鼻子就罵,“我們變成今天這樣還不是拜你所賜,你不必再裝好人了!”
皇后猝不及防居然冷笑道:“果然,你與她說的話一模一樣。我在你們眼裏果真就只剩下心狠手辣、蛇蠍心腸了嗎?”
楚牧修只是生氣,沒有繼續說話,又猛猛地喝了幾口茶壺裏的酒。
皇后喃喃地說:“可是這次,我想做個好人!”
皇后硬是忍着收住眼淚,把頭一揚,“我來只告訴你,陛下只是打着和親的名義,其實是要在半路上殺了南宴燭。”
楚牧修又是一個冷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你覺得我會相信嗎?楚韓淵那麼大費周章地送阿燭去和親,況且誰不知道他是想利用這次和親穩固兩國外交,怎麼可能倒頭過來破壞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呢?”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那日我在大殿外親耳聽到的,他們不能隨意定你的罪就只能抓住你的弱點,如果南宴燭死了,依照你的性子一定會一直頹廢下去,兵權已不在你手中,到時候他們想拿下你就再容易不過了。”
楚牧修顯然是不相信皇后的話:“你太小瞧我了,我已經跟他們鬥了十三年,他們越想要我的命就越是不能得逞,所以只能一個個地抽走我身邊的人。”
“好,如果這不能成為說服你的理由,那麼我就告訴你,你可能不知道那天南宴燭其實去了醉仙居,她在門外等了整整一天,我出門時見到她躲在牆壁上。”
他到底是一愣,抓起皇后的肩膀,“你怎麼知道?”
皇后質問道:“為什麼我知道的事你都不知道?”
“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
“而你又何嘗主動開口問過她?”
千澈走上前道:“殿下,不然我去備馬,昨日出發應該是可以追上的!”
楚牧修幾乎已經哭了出來:“可我沒臉見她。”
“我以前所認識的熠王殿下沉着冷靜,當機果斷,可不是這般優柔寡斷,況且你想想若她當真嫁了別人,你這一輩子就真的沒有意義了!”
楚牧修只拿了劍,架着馬就走了。
“千澈謝皇後娘娘!”
皇后含笑:“嗯。”
我後來問過皇後娘娘,問她為什麼當初這樣幫我們,她輕描淡寫的說她只是相當一次好人,堂堂正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