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哇,外頭街上可真熱鬧!”這日阿爹早早地就上了朝,我便藉此好機會偷偷溜了出來。
“小姐,趁着老爺還沒回府,我們早些回去吧,要是讓他知道我又沒看住你,又叫你出來亂竄,回去定會砍了我的腦袋的!”墨兒如同十年前宋姑姑那樣追在我身後。
“墨兒大可把心放在肚子裏,阿爹是文官絕不會殺了你的,莫不是,扣你幾月月錢!”我手裏拿着兩串糖葫蘆,一串是給墨兒的,但是一路上她都着急所以吃不下。
“幾月月錢,你還好意思說,我上月都沒領到月錢呢……”墨兒被我戳到痛處,瞬間提起了精神,追上來要打我。
我拉着墨兒,“沒事,反正你月錢花完了,我給你,走走走,現在還早呢,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去買松花糕去,買兩袋,一袋給你一袋給宋姑姑帶回去……”
“可是……咳……”
“別可是了……”
墨兒還沒說完話,我就把那串冰糖葫蘆塞進她嘴巴里,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再做聲。墨兒滿臉愁容,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估摸着下個月的月錢又沒有着落了。
墨兒是宋姑姑後面帶回來的,我從皇宮回來幾年後宋姑姑就生了場大病,況且她年紀也大了,一人照顧我不過來,身旁丫鬟我又不習慣。所以宋姑姑便從老家把墨兒接過來同她一起照顧我。可我已經長大了,又有手有腳的,根本不用別人服侍,其實墨兒什麼都不用干,整天跟我在府上院子裏跑來跑去,東走走西逛逛的。
墨兒比我小一歲,說起來她也是個苦命人,她自小無父無母,寄住在哥哥嫂嫂家。嫂嫂待她十分刻薄,許是窮怕了,生怕墨兒多吃她家一口飯。墨兒她哥呢,簡直窩囊至極,像一個悶葫蘆似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不做聲。我聽了她的遭遇覺得很可憐,所以對她加倍的好。
那時宋姑姑爹娘去世,她終於回到那個十年都不曾回過的家,見墨兒還是個孩子卻每日過着食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實在是可憐這孩子,見她年紀與我差不多便也一同給帶了回來。墨兒她哥哥嫂嫂倒也是皆大歡喜,不僅省了一口飯還甩掉了一個拖油瓶。墨兒自是樂意至極,因為她早就不想在這個家待下去了。宋姑姑這一舉果真兩全其美,墨兒覺得這卻是美事一樁宋姑姑對她的恩賜,是她將自己從水深火熱中拽了出來。
想當初墨兒初到丞相府時,不敢說話就連頭都不敢抬,靦腆害羞十分怕生。是從小在鄉下長大,一夜之間來到這富麗堂皇的大宅子,又有幾人能安之泰然呢。幸虧我活潑一點,於是就主動和墨兒講話,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給墨兒。這一來二去的我與她就熟絡起來,成日成日的地在院子裏跑。有時候宋姑姑見了便嘲弄墨兒不規矩,沒有半點主僕之分。我便馬上跑出來擋在墨兒面前,說墨兒不是下人。
其實在我心裏,從來沒有把墨兒當成下人,我與她一樣都是爹娘生的,我吃的和她吃的一樣,墨兒就是墨兒。雖然我是這樣想的,但是墨兒總是一口一個小姐地叫我,因為她明白,主終是主,仆終是仆,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事實。可我聽着覺得刺耳,倒不如同宋姑姑那樣乾脆叫我阿燭。
我拎着兩袋松花糕走在大街上,聽見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一堆人圍在那裏水泄不通,中間那人叫着“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赤腳走炭火咧!”
“墨兒你快看,那一堆人堵在那裏幹什麼呢,是不是耍雜技……”我把脖子伸得老長了,一邊看一邊問墨兒。
“小姐別看了,回去吧,我們已經跑出來好一會兒了……”墨兒扯着我的衣角,一路上都在勸我回家。
“回去幹什麼啊,府上多無聊啊,回去就看不了人家耍雜技了,快點過去看看去……”我把松花糕丟在墨兒手上就向那裏跑過去。
墨兒縱是千萬個不願意但怕我惹事,還是硬着頭皮跟了過去。
“哇,好厲害啊……”
一堆人圍在那裏,只見一個大汗光着膀子,肥頭大耳的面相十分凶煞,他正光着腳,踩在那高溫燃燒的炭火里,那大汗竟然也面不改色,如履薄冰般輕鬆自在,甚至還哼着小曲跳起舞來,看得旁人那叫一個心驚肉跳啊,惹得襁褓中的嬰兒哇哇大哭,卻還是有不少人給他捧場。
“殿下,您快看那裏又圍着一群人,近日連連有百姓到官府舉報,說一些江湖騙子最近遊盪在附近各個村莊,通過表演雜技騙取了老百姓不少的銀兩!”千澈手執着劍站在楚牧修身旁。
千澈與楚牧修同歲,武功高強,又有俠義心腸,是他舅舅李開何為他尋來的左膀右臂,楚牧修待他極好,如親兄弟一般,所以千澈也心甘情願的為楚牧修辦事,聽他的差遣,他已經跟在楚牧修身邊有些年頭了。
十年過去,楚牧修也長成了七尺男兒,長相還如同小時候那般俊俏,皮膚白白凈凈,眼睛還是那麼的炯炯有神。他一襲白衣,束着頭髮,腰間掛着一把利劍和原來那塊玉佩,劍是李開何特意命人打磨的赤練劍,玉佩還是那塊玉佩,是楚牧修母妃臨死前交到他手上的,他看得比命還重。
“江湖騙子……”楚牧修冷笑着走過去,眼神定定的看着那一群人。
“殿下,要不要我現在就去把他們抓起來……”千澈已經開始拔劍,手懸在半空中。
楚牧修用手按住千澈懸在空中的手,“不要急,我倒是很好奇那騙子使的是什麼騙術,能騙走那麼多老百姓的錢。”
“是!”千澈又把劍重新插回去。
我剛剛走過去就看見地上鋪着一層*,覺得不對勁,於是用手指沾了一點湊在鼻子錢聞了聞,“鹹鹹的味道,肯定是鹽,果然是唬人的假把戲!”
同那大漢一道的戲班小弟拿出一個鐵盤子吆喝着讓老百姓們掏腰包,“哎,來了來了,這表演也看了,眼癮也過足了,鄉親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好,給,給,給……”
老百姓們覺得從未見過這樣高超的雜技表演,叫人心服口服,於是都紛紛從錢袋裏拿出些錢放進鐵盤子裏。每人給的或多或少,但是湊起來卻也是個數目。
那小兄弟手裏拿着鐵盤子轉了一圈,盤子裏已經攢了不少銀兩,他走到我和墨兒的面前,笑嘻嘻的示意我們給錢。
“哦!”墨兒是個老實人,覺得自己看了別人的表演,理應贈送一些銀子,於是也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些銀子,正要往那鐵盤子裏放。
我眼疾手快立馬抓住墨兒的手,“墨兒放不得!”
“為何放不得?”墨兒看着我,有些納悶,因為我平日裏可不是小氣之人,今天又怎麼會捨不得這點銀子。
賞錢的小弟立即收起那副恭維的面容,“看這小姐穿着華貴,頭戴金絲玉簪,想必也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竟也如此小氣!”他拿着鐵盤子,一直碎碎念個不停。
“愚昧無知。”楚牧修一臉的無奈,就要一腳踏進去揭開這個騙局,然後將那大漢抓回官府去。
“各位父老鄉親們,你們眼前所看到的赤腳踩炭火的奇觀,其實不過是忽悠三歲孩子的假把戲罷了,大家不要被這人騙了……”我走到中間,指着那個大漢對所有人說。
“總還是有個明眼人……”楚牧修又把腳收回來。
眾人面目驚愕,個個把目光投到我身上。
“假把戲?”大家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見百姓們有些躁動,那大漢沉不住氣立馬從火盆里跳出來,走到我面前,“這位小姐,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講,見你穿着端正得體,想必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我李某人行走江湖多年,就靠這門手藝養家餬口,我剛才的表演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不捧場也就算了,何故要砸我的場子?”那大汗倒是惡人先告狀,一邊胡說八道迷惑大家,一邊委屈巴巴的裝可憐。
我覺得那大汗真是可笑至極:“笑話,你難道就是靠着江湖行騙養家餬口不成?”
“齷蹉至極,騙了老百姓的錢不說,竟還如此強詞奪理!”千澈在一旁看得牙痒痒,雙手緊握着。
“是啊,我們都看到了,眼見為實,這還有假嗎?”大家都覺得大漢說得有道理,也是啊,又有誰會相信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啊。
“小姐,別亂說話掃了大家的興,也別鬧了快些回府上吧!”墨兒見我要惹事,馬上上來拉住我的手,一臉的難為情啊。
我掙開墨兒的手,反正時間還早,就管管閑事啰。
“我知道突然這樣說你們不明白也不相信,但是你們再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按道理,這炭火應該是越燒越熄,可你們看那爐火中的炭火乃是越來越旺,這根本不符合常理。還有,沒燒着的木炭原來是黑色的,現在卻泛着一層白,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們定是事先在上面撒了鹽粉,這鹽會蹦火,自然是越燒越旺。再看看那人腳底下也有一層*,那就是鹽粉。他只要一脫鞋就踏在鹽粉上,足下自然就粘上一層白,鹽粉能降低溫度,再踏上炭火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況且那人長年表演,腳底早就長滿老繭,皮膚粗糙比一般人厚,就更不易被灼傷了……”我小時候不喜歡上私塾,對先生講的不能深入透徹的了解,卻也是入目三分,略懂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