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四章 容顏
事情都已經鬧到如今這份上,再多說亦或是少說什麼,都已無關緊要,既然這安國公夫人對眼下的結果還不滿意,那便看一看,還有何處不滿意的,說出來一起解決了,日後也免了麻煩。
元清晚開口,夙北陌自然沒有拒絕的。
安國公夫人得了機會,立刻便看向那帶着斗笠的女子。
“雖驗明顏夕確實不是真正的郡主,但誰又能證明這女子便是郡主之尊?若是有誰存了私心,去外間隨意尋了一女子來冒充郡主,那日後皇室血統依舊不正,今日一切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
此事生得突然,又讓安國公夫人丟盡了臉面,依着她的性子,如此揪着不放才是正常。
只是她這話說得不對,懷疑高氏女子身份是可以,但偏要說有人存了私心,誰能存這私心?是身在京都兆尹府多年為官的梁應丘?還是又要將髒水潑到皇後娘娘身上?縱使身在皇家身份比旁人金貴些,但安國公夫人驕縱至此的性子,也只會給皇室丟人罷了!
元清晚也不同她爭執,反倒很是認同一般的點了點頭,開口言:“安國公夫人問得倒是有理,此事還是解釋清楚為好,免了日後再有人拿此事來議論皇親貴胄。”
說罷看向一旁的高氏女子:“安國公夫人的疑惑,方才皇上便問過高氏,高氏言有法子自證身份,眼下眾人都在,高姑娘,可否將你的斗笠取下了。”
其實這些朝臣沒來之前,高氏言屈,元清晚便聽出高氏言語中的意思了,那斗笠之下掩藏的面容,似是便是她足以證明郡主身份的證據。
高氏也不多言,向著帝后俯首之後,抬手緩緩將斗笠輕紗取下。
殿中突然響起幾聲低微的抽氣聲。
算不得十分素白的肌膚,似是常日在日光之下灼曬過,眉眼間的溫柔卻是一眼便能看出來的。那雙明眸帶着天空明鏡般的透徹,薄唇粉紅卻稍顯乾澀,想來平日裏跟着養父母四處行商,該是沒有什麼機會調理身子。
是個不施粉黛亦眉眼清秀的美人兒,只是在這百花競相開放的京都城裏,也算不得十分出挑,如何能引人驚訝抽氣?
似是看出元清晚的疑惑,夙北陌抬眸,同身旁的葉瀾吩咐了一聲。
“去藏經閣中將畫有雍王妃的畫像取來,越清晰相像越好。”
葉瀾俯首應聲去了。
夙北陌也抬眼看着那高氏,又見滿殿眾人或驚訝或疑惑,也不多言,一切等畫像拿過來,便都清楚了。
如元清晚般不知這高氏容貌異樣在何處之人不少,可一眼便被高氏容貌所驚住主人也不在少數,安國公夫人是一個,葉太妃也是一個。
從看見高氏面容那一瞬間,葉太妃整個人便忍不住的顫抖起來,臉色都稍有些蒼白,口中喃喃念叨着“芙蕖”二字。芙蕖,原是雍王妃的小字,葉太妃同雍王妃是親姊妹,如同元清晚和元墨一般的親姊妹,不管過去多久,她都絕不可能忘記雍王妃的面容,而這高氏的容貌,同雍王妃有八成相似,眉目間竟還能看出一些雍王的影子,難怪高氏如此自信,直言不許任何信物證明,她那張臉,便是最好的證明。
“稟皇上、娘娘,柳氏的傷勢包紮好了,人比方才精神些,可要宣進殿來?”
秋言上前來稟報,聲音不大,也就帝后和近處幾人能聽個清楚。見夙北陌同她點了點頭,她便下去,帶着兩個宮人將走路尚有些虛浮的柳氏攙扶上大殿來。
那柳氏方才神智不清,眼下看着自己竟到了椒房殿,頓時嚇得站不住,直直跪了下去,心中萬分惶恐,只以為是因為公子素的事而抓她入宮的。
元清晚同秋言遞了個眼色。
“柳氏既然帶傷在身,便不必跪了。”
秋言又着人將柳氏攙扶到一旁坐下,只縱使免了她行禮,柳氏這心裏還是惶惶不安的,不敢抬眼看帝后,一雙手緊緊絞在一起低着頭,整個身子都是緊繃的。
似是看出她的緊張,秋言溫言在她身邊開口。
“姨娘不必緊張,今日劉公公貿然請姨娘入宮,為的是想要姨娘認一個人,看看姨娘認不認識此人。”
方才在殿外劉公公便將帶柳氏入宮的目的說與她了,也正是如此,她才在高氏姑娘將面紗摘去之後請言宣柳氏進殿來。
柳氏聞言急忙抬頭,帝後有言讓她認人,她自是配合的。
夙北陌向高氏示意一眼,高氏便依言轉過身去看向柳氏,柳氏才看見高婉兒那張臉,臉色瞬間便白了。
“小姐......不、夫人......怎麼會......”
她顫抖着唇角,半響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這眼中的淚水下意識的往外流。
顧不得身上滿是傷痕、稍一動輒便是徹骨疼痛,柳氏起身上前兩步直直向著高婉兒走去,秋言見狀便想要攔下來,生怕她對高婉兒做什麼,卻被夙北陌擺手示意退了下去,由着柳氏上前。
只是柳氏一路疾走,到了高婉兒面前卻停了步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碰了碰高婉兒的臉頰,觸手溫熱,眼前的,是個活生生的人!
可是怎麼會!?
“不、你不是夫人......夫人在十數年前已經死了!縱使活着,也絕不是你這般少女模樣......可你這模樣......”
可是眼前這張面容同她記憶中的故人重疊在一起,讓她恍然以為眼下的一切都回到了十數年前。
她依稀記得小姐滿心歡喜的同她說,王爺是小姐心中喜歡之人,能嫁給這樣的男子,是小姐一生最幸運的事;她也記得小姐倚在窗前滿是愁思同她說,王爺不願納妾進府,腹中孩子不知是男是女,若是個女子,難以繼承王爺爵位,到底是辜負王爺對小姐的寵愛,那時候小姐問她,可願意成為王爺的侍妾,她們主僕二人一起侍候王爺?
再然後......便是她成了雍王府里一個小小姨娘,以姨娘的身份繼續侍候王爺王妃,半年後王爺王妃身死的噩耗傳來,她還來不及同小姐說她懷了身孕,故人便再無歸家之日。
過往種種,她以為早就忘掉的那些從前,如洶湧波濤一般的湧進她的腦海之中,讓她此時除了哭泣哽咽之外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着柳氏這般激動不已的模樣,葉太妃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拉起高婉兒的手。
“孩子,過去數十年苦了你了......”
正如高婉兒所言,她不必用任何證物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單憑這一張臉便可將一切說清楚,從前只要是見過雍王妃、對王妃稍有些映像之人,都能從高婉兒身上看出雍王妃的影子來,梁應丘呈上絹帛中所言,該是句句屬實了。
在葉瀾將從前宮中畫師畫的雍王妃畫像取來給眾人傳閱之後,那些一頭霧水之人也瞬間明白過來,只驚嘆這世間也只有親生的母女,才能這般相像了。
“縱使張得像又如何?沒有真憑實據,或只是衝著郡主之位來的鄉野之人罷了!”
安國公夫人看着高婉兒那張臉也有些慎得慌,一個死了十數年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縱不是本人,那也不是誰都能接受得了的。她轉過眼去,待回了些精神,又覺今日臉面丟盡,左右要護住這最後一點尊嚴,又滿是不屑的開了口。
內閣大學士付氏早已看不慣她如此一次又一次的詆毀旁人,起身向夙北陌一俯首:“安國公夫人三番兩次詆毀旁人,依臣之見,若不嚴加管束,丟的是皇室同楊國公府的顏面。且皇室女眷一言一行皆受眾人注目,若民間女子誤解之下視國公夫人言行為身份貴重之象徵,競相效仿,引驕縱之風,便同先祖聖賢所言賢良淑德四字背馳,還望皇上嚴加思慮、處理此事!”
這付氏一席話說得雖誇張些,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安國公夫人數十年前便讓皇室丟了不少臉面,如今在明州國公府也是鬧得府邸整日裏雞犬不寧,這樣一個無德無賢的女子,若再不多加管束,當真到害了國公府、毀了賢良民風的程度,只怕就算將她殺了也是無濟於事。
“皇后,近來教習司的教習是誰?”
教習司是宮中教規矩的地方,上教后妃公主皇子禮儀,下教太監宮女侍從規矩,是整個皇宮之中最為嚴明之所。
元清晚一愣,倒是沒有想到皇上竟有這般打算,只是今日看着安國公夫人這性子,她也算是長了見識,確實需要送去好好學一學規矩。
“皇上忘了,昨兒送了幾個孩子過來給臣妾挑選皇子公主近侍之人,便是教習司的教習容氏。”
夙北陌點了點頭,向著葉瀾一仰首:“傳朕旨意,安國公於椒房殿失儀,德行有失,褫奪一品夫人封號,降為二品,自即日起送至教習司學禮,禮成之前,不可離開教習司。”
皇上這旨意一下,不少人都開始同情起安國公夫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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