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18 他
對於我為什麼撇下趙弈侖,為什麼沒有等我爸去接我,我把一切都說的那麼理所應當。我說趙弈侖喜歡的根本就不是我,他和我在一起不過是為了消遣,他留下來照顧我也不是心甘情願,只不過是不想被人評頭論足。
你聽,這理由聽起來有多麼氣人,就算是我爸再怎麼心胸寬廣,他也不會再容忍我和趙弈侖在一起了。他氣得直跳腳,拿起出杵在牆邊的墩布把,怒目圓睜,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嚷到:“我非得教訓教訓那個混小子不可,看給他能耐的,敢甩我閨女!”
我說地也是那樣地痛心疾首,像是這輩子都被趙弈侖毀了一樣,“我不想再看到他了,一點兒都不想,一切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一直纏着那個女的,沒跟我呆在一起,我至於自己一個人去追小偷嗎?”
我在心底告訴自己,不是他的錯,我是清楚的。不是他的錯。
為了圓一個謊,我不得不說更多的謊話去讓它看上去像真話一樣天衣無縫。而更可悲的是,今後,我只能生活在謊言裏。
此後的三天,我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守着新買的手機,等着那位女警察的消息。我變得敏感至極,哪怕是屏幕亮了一下,也要立即拿起來,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瞬間。
繼母時常進我的房間,提醒開窗換氣,來送換洗的衣服。一聽到我多管閑事受了傷,來一次就要數落一次。
她推開窗戶,見我坐在地上,也不拘謹,盤腿直接坐下,遞給我一個剛洗好的蘋果。
“你這孩子沒事兒了出去轉轉,別老呆在家裏,多悶。”說的我就跟只知道認真寫作業不知道出去玩的小孩一樣,古板又獃滯。
她接着好幾天之前的話茬開始數落我,聽多了,難免覺得煩。我擺擺手,她自顧自地接著說。
她說想起我小時候,應該是我上六年級的時候,我爺爺死的那年。
“那個時候才這麼高”她伸手比了比,“長得可真快,一轉眼就成大姑娘了。”
“是啊,真快。”我應付式地回她。心全都撲到陽台上掛着的那串風鈴上。
“當時你爺爺得癌症,快要不行了,非要等到你回來,見了一面,問考了多少名啊?你爸爸撒謊說,我們家小可可厲害了,這次考了年紀前三。他聽完這話,就走了。”
我的思緒被牽扯回來,回到十三歲的那個冬天,山寒水冷,就跟爺爺的身體一樣。小時候他經常抱着我,一口一個可憐,可憐了我們家小可,從小沒有媽媽,爺爺疼你,咱還不稀罕她回來。
“我想我爺爺。”
眼淚不知道怎麼的,不聽話地爬滿了雙頰。
“那就出去走走,你這麼總是悶在家裏,也不說話,什麼時候才能好?等後天不下雨了,你去給你爺爺掃掃墓,看看你奶奶。”
她遞給我一沓紙巾,眼裏沒有多少慈愛。但我們是有感情的,十年的相處,除了那些不愉快的爭吵,即使我嘴上說最不喜歡她,可說我恨她,也貼不上去。
磨合了這麼多年,我沒把她當作家人,我不知道,她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可我又不敢期待,想想我等了十四年的那個人,我怎麼敢期待?
房門闔上,陽台上的風鈴斷斷續續地響着,聽着讓人瞌睡,但又不願睡去。
到了傍晚,下着薄雨,我聽了繼母的話,跟着她出門買菜。踩着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她走的很快,我為了跟上她,難免踩在水裏。她免不了又要抱怨天氣讓人琢磨不透,說下就下,又轉到我身上,說我不該穿一條白色的裙子出來,就是吸泥水來的,難保洗不下來。
超市裏太悶熱了,我進去沒有呆夠五分鐘,不知怎麼地很想吐,繼母推着我讓我出去透氣。
那股噁心感下去之後,全身只剩下冷。我縮在角落裏等着買好菜之後回家做飯。想想剛才在房間裏說的,要去看我奶奶,那得提前一天買好票,給奶奶打電話,讓她來接我,時間太久,我已經記不得路了。
還有房間裏的畫架已經用了很長時間,等我哥晚上回來好好敲詐他一筆,讓我爸買顏料,他自己說的讓我畫一幅俗到極致的福星高照圖掛在客廳……
……還有什麼能想的?我還有什麼可以想的?總得想點什麼,不能停下來。
“不好意思,讓一下,讓我過去。”
有人在說話,很熟悉的聲音。我抬頭,和那人對視。我的心臟漏掉了一拍,短短的一瞬,內心五味雜陳,有喜,又充斥着悲。
趙弈侖,他來了。
他來了,我該躲到哪裏去……他怎麼能來呢?
他穿了一身黑,尼龍外套上還滴着水,頭髮已經濕透了,雙眼溢滿了疲憊,甚至還有些憤怒。
他離我這麼近,我該說些什麼?不想耽誤你所以才離開的?還是做地更徹底一些,說我怨恨他,如果當初他能守在我身邊的話,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結果。
最終,我什麼都沒說。
他上前,把我擁入懷裏。抱地太緊,我連呼吸都變得很困難。
我用力地推他,怎麼都推不動。現在……這算什麼?
“趙弈侖,你鬆開我,你勒到我了,疼,鬆手,你鬆手!”
“我不是說了嗎,等我出院你就可以離開了,不用再管我了!”
“你現在跟過來算什麼,顯得我太可憐了,非得找個人安慰安慰才能活下去?還是你覺得我沒人要了,同情心泛濫好人做到底?”
他抱得更緊了,把頭埋在我的頸間,聲音小的可憐,“沒你想的那麼複雜,就是……想你了。”
“我想你了。”
我以為我已經做好了不接受任何人的準備,然而他簡簡單單地四個字,還是窺探到了縫隙,說我不心軟是不可能的。
我也想你,趙弈侖。心裏那個還渴望着被愛的蘇可這麼跟我說。
雨勢稍大,我想起了那天,在陰暗的房間裏拿皮帶抽打我的那個男人的臉。
慌亂中,我推開趙弈侖。
我渴望他喜歡我,我渴望他愛我,我渴望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但我一直不能只是索取和接受,我還要付出。當一個人喜歡你到了百分之百的時候,你有什麼資格只為他付出百分之五十呢?
事實上,我連這百分之五十都拿不出手,我已經失去了對一個人的期待,或者可以說,是對我自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