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3 血祭軍(三)

0013 血祭軍(三)

郭三因嫌魏海龍墨跡,自己帶了血祭軍十人率先趕到余家村。可余家村的村民並不是吃素的,他們住在這皇城郊,自詡也算長安人,不但對長安城內的人物變數了如指掌,殺人祭天的大場面都是見過的。

何況他們還並非一般村民。無一例外,他們皆是大治建國后被迫從長安城內遷出的新月人。

郭三被村民擋在村口,血祭軍穿甲持刀,村民手裏鐮刀斧頭砍刀應有盡有。

村裏的人本就被當作亡國異種排斥,但因有太后劉燕作為新月人當世的靠山,一般人也就井水不犯河水,從不來此生事。

郭三與村民僵持着,不敢冒然進犯,也不甘被一夥新月賤民擋住。

“叫善夫人出來,我們得到消息說有逃犯藏身於此,希望你們配合,免得刀劍無眼,傷了誰咱都不好交待!”

郭三鼻子眼都是火,但卻不得不壓着,就憑新月人有太后撐腰這一點,他就只敢叫囂,不敢動手。

村民當然也知道,他們站成人牆,也不說話也不動,憑郭三再怎麼張牙舞爪,對他皆是不予回應。

直到魏海龍騎着高頭大馬奔來,村民們方才鬆動。

這魏海龍不是別人,正是京畿衛巡查使,長安城內以及京郊數里都歸他管。

說起來他走馬上任不到一月,但他作為魏家軍前鋒校尉回京時的風光,整個長安無人不曉。

何況任命的他不是別人,正是他們賴以為生的太后劉燕。

魏海龍還未開口,村民便自動分開,抱拳讓路。

魏海龍自然不會為難他們,魏家軍進村搜人,也不似賊匪翻家,老幼婦孺皆被集中安置在村中空地,唯善夫人一人不見蹤影。

魏海龍知王行等藏身於此,也知日前血祭營中謬事與王行等有關。所以親自來到善醫館,未進館先起聲。

“善夫人何在?魏海龍有事叨擾,還請善夫人出門一見。”

郭三遠遠聽着魏海龍這般客氣,再見其他地方皆無所獲,心下篤定逃犯必在醫館之內。不等魏海龍下令,他帶着血祭軍便沖了進去。

一番打砸翻找,郭三一無所獲,急得在院子裏來回踱步。猛然聽見部下來報,角門連着還有個後院。急匆匆便朝後院進發。

魏海龍心下也不確定王行等走了沒走,遂帶人跟上一來到後院。

善夫人站在馬廄外不緊不慢的喂馬,看見郭三魏海龍並不搭理,繼續喂馬。

“老太婆,你這裏是不是藏了逃犯?”郭三指着善夫人問。

善夫人斜眼瞅見,直想衝過去把郭三的手指頭撅折,再給他十幾個大嘴巴子。

善夫人鼻孔輕“哼”,並不理睬郭三。

魏海龍上前揖手:“夫人,請恕海龍無理,我們得到消息,說余家村進了逃犯,擔心您和村民安危,特來此查看。”

“逃犯?”善夫人冷笑一聲:“我們余家村上下皆是逃犯,你指的哪一個呢?”

“夫人說笑了,先皇早將新月人赦免,予以厚撫,我等再怎麼糊塗,也不至抗旨。”

“我這裏沒見過什麼逃犯,如你不信,請搜便是。”

郭三早按捺不住,得了這話立馬衝進廂房拆房廚房搜了個遍。

“是給跑了?還是中了圈套?”郭三猛然想到消息早上是由暗箭送出,城防本屬於京畿衛管轄,沒有道理不通知他們而送到明王府,何況京城風傳太后又削王之意,莫不是有人故意要引明王來余家村?

郭三後知後覺,恍然大悟,急忙收兵。

正要出後院時,一匹屁股上打着“血”字的黑馬幽幽走了進來。

郭三上前欲意拉馬,卻見其徑直走向馬棚。

郭三朝魏海龍嘿笑:“可能是餓了。”

這黑馬卻並不往馬槽里擠頭,而是往馬棚里鑽。

劉雲王行透過草縫,一眼便看見黑馬脖子上掛的木雕,那是石一安刻的他娘的樣子,雕琢粗糙,樣貌詭異。

二人睜大了眼睛,眼看這月照馬朝他們藏身的草垛蹭來了頭。

與此同時,楊秭歸屏氣凝神,抓着弔橋的繩索,抬出了左腳。

第一塊木板連着崖邊,楊秭歸兩步踩上,頭向正前,眼珠子卻不聽使喚,直往下瞄。

這一瞄瞬間上頭,雙腿哆嗦,聲音發抖:“師姐,真要走嗎?”

“當然。”

“我如果死了,請把我的屍體找到,交給我娘。”

落蕊心下想笑,但臉上蹦着,不露聲色。

楊秭歸伸出腳尖,使勁跟着第二塊木板。試了幾次,都相差太遠,越試越怕,直把自己嚇哭。

“現在放棄還來得及。”落蕊站在楊秭歸身後。

“娘!對不起!生不能與你相見,死後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去找你了!”

楊秭歸撒手,鼓勁跳出,右腳尖沾到第二木板,腳掌緊扣着板,腳跟也穩穩落定。

正當楊秭歸左腳準備着板之時,橋身忽然大幅度擺動,楊秭歸一個閃身,瞬間滑下。

落蕊眼疾手快,甩出衣中長袖,瞬間將楊秭歸身體裹住。

楊秭歸手抓着木板,吊在半空,臉色煞白,直覺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她懷裏的胭脂盒本準備送給落蕊,徇個人情。這會順着衣服掉出,落入茫茫雲霧不見底的深谷之中,連個迴音都沒有。

落蕊使勁將長袖一拉,楊秭歸被拉上崖,落在地上。她驚魂未定,不斷喘着粗氣,大口呼吸。連眼淚都嚇干在雪白的臉上,留下兩道淚印。

“恭喜你!你過關了。”落蕊笑向楊秭歸。

“啊?”

楊秭歸方才想起梅文見之前的猜測,果然只是為了試探她。

“走吧,一起去見師傅吧。”落蕊抬腳向洞口走去,卻不見楊秭歸動彈。

“怎麼了?”

“師姐,你扶我下,我腿軟,站不起來。”

飛鳥振臂去,渺茫留哀鳴。

善夫人不慌不忙走進馬棚,拉住月照馬韁繩,將起拉出。

“這誰帶來的嗎?”

“是我是我。”郭三一改顏色,笑着搭腔,上前拉過月照馬。

“送給老太婆吧。我看它喜歡我這裏,必是從我這跑出去的,被你們擄劫了去。”

“這話可不能亂講,”郭三笑着:“您如果喜歡送您就是,今日這事原是誤會,還請您老不要放在心上。”

郭三擺手,血祭軍撤出。

“我就先告辭了。”郭三揖手退出。

“魏將軍還有事嗎?”善夫人見魏海龍還在四下張望。

“沒事了,夫人告辭!”

魏海龍收兵上馬離開余家村。

絡腮鬍農漢目送魏海龍走後,俯於善夫人耳邊:“在樹林裏私會王公子的就是這個魏將軍。”

“你肯定?”

“肯定。”

善夫人沒有作聲,備好馬車,送五人至余家村村口,臨行將劉雲叫於一旁,說了王行和魏海龍之事。

“婆婆保重!”劉雲聽後向善夫人揖手。

“保重!”善夫人抱拳送走劉雲一行,回到醫館,立命農漢宰殺月照馬。

車馬路遙,災年難渡。姚冰卿一無所獲,再此踏上歸途,心中無比惆悵。

“雲兒,我們不能就這樣回去。”

“我不回去!”楊秭歸跪在大殿中,看着曲蕭:“師姐說我已經過關了,你昨晚在這裏答應的,只要我過了關,你就親自教我劍術。”

曲蕭看了眼落蕊,落蕊低頭無言以對。

“你不可以留在這裏,我也不可能教你劍術。”曲蕭沒有緣由的變卦,讓黃衫白衫眾人都傻了眼。

“你是千金大小姐,又不守規矩又吃不了苦,留在這裏只會影響她人,壞了我觀里聲譽。”

“那您不也是千金大小姐嗎?您還是萬金大夫人呢?”

“你!”曲蕭也是第一次遇到個頂嘴的:“放肆!”

“師傅,我就留下我吧,我不去白衫,您也可以暫時不教我劍術,還讓我留在廚房好嗎?我保證以後聽梅師姐的話,絕不違反門規,以下犯上,您就留下我吧。”

“那要看梅文見還願意留你不留。”曲蕭鬆口。

“願意願意!”梅文見從殿門外伸出身子,笑向殿內:“正好缺人手。”

月上屋檐頭,人約晚飯後。

楊秭歸鑽進被窩睡在梅范二人之間,忽覺內心無比踏實。

“梅師姐,你以前也是白衫的弟子嗎?”楊秭歸翻身下巴磕在枕頭上。

“你以為呢,”范米兒脫鞋上炕,一股濃烈的干臭味飄滿整個屋子。

楊秭歸一捏鼻子,將自己腦袋捂進被窩。

“你快出來吧,”梅文見睡在楊秭歸一旁:“范米兒經常往被窩裏放屁。”

楊秭歸拉下被子,怒視范米兒。只見范米兒梅文見笑得花枝亂顫。

“我有個姐姐,叫梅寒見,她原是黃衫,我是白衫。我們一同學的輕靈劍法,兩年前下山,遇到一個男,長得挺好看,嘴巴也會哄人,我姐姐便偷偷跟他跑了。我也不想再待在白衫,沒意思,就來跟米兒做飯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因由,那你教我唄。”楊秭歸轉臉對着梅文見,滿眼期待。

“你真想學?”

楊秭歸拚命點頭。

“行,那你可得聽我安排。”

“沒問題!”

“吹燈,睡覺!”

“好叻!”

夜暗了下去,劉雲腦袋歪抵着姚冰卿的背,靠在馬車內睡著了。桃虎在最裏面鼾聲如雷,石一安緩緩睜開了眼,一掃馬車內,起身揭開車簾,狂野茫茫,一片黑暗,只留孤月一輪掛在天上,為趕馬的王行姚冰卿照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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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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