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4 浮名散

0084 浮名散

本該凱旋而歸的太子,在賬本被焚后,幾乎頹廢。而當他回到太子府才知道魏成一家已經陪着魏無憾去流放。

這晴天霹靂一道一道,道道劈在他的身上。

在三堂會審的前一天晚上,太子騎馬跑到了七星觀中。

北殷懷披頭散髮坐在觀中大殿,一個帶着金色面具的水難道士則坐在北殷懷對面。

“人不一定非要成功對嗎?”北殷懷問。

“是的。”水難道長答。

“可是為什麼不能成功我卻如此痛苦?”

“世人皆苦。”

“就沒有辦法不苦嗎?”

“有。”

北殷懷大腦昏脹,只見水難道長拿出一個小錦盒交到北殷懷手中:“這是逍遙散少量服用可逸情,大量服用就是劇毒,可致死。”

“這?”北殷懷嚇得呆住,手不敢接。

水難道長又附身拿出一個褐色小瓷瓶:“這滌心丸,可清心解惑,可解百毒。”

北殷懷伸出右手去接。

水難道長又拿出一個白色瓷瓶:“浮名散,浮名散,散浮名。專心痴心富貴,妄想登高。”

“這個給我,吃了真的能將心魔散去嗎?”北殷懷激動的問。

水難道長搖頭一笑:“太子爺莫要誤會,這葯已經沒有了。”

“這是為何?”北殷懷心下不悅。

“這葯本是我的師祖無上先師所制,共有十粒。百年來為此葯來我觀者不計其數,其中不乏小人盜賊,我輩護葯無能,雖十粒分開藏儲,但卻皆被盜走。這個抽屜,從我記事起,就是空的。”水難道長解釋。

“原來如此,那尊師祖沒有留下藥方嗎?”北殷懷不死心。

“藥方倒是有,但製藥過程複雜,其中更有兩味難得,這些年不曾遇到過。”

“真人只說,天下什麼難得,我來幫真人取。”

水難道長大笑:“太子爺有心了,貧道感激不盡。這兩味分別是,夏至梅花上的雪水,秋分朽木上的嫩芽。”

“這?”北殷懷面露難色,哭笑不得,“這世間怎麼可能有?”

“是啊,醫心豈是尋常,世人還須自渡。不強求,便是藥方。”

滴漏的水滴答滴答,敲擊着黎明,天蒙蒙亮時,才漸漸停了。

整個首陽山籠罩在一片薄霧中,易竹翁帶着斗笠,穿着蓑衣,挽着褲腿,趿着草鞋,擔著竹竿,挑着四隻野雞,從樹林裏走了出來。

“早起的人有肉吃。”易竹翁說完將竹竿往身前一掄,野雞撲騰着掉落在地上,他弓腰一把擰斷了野雞脖子,扔進了小道士正在做飯的廚房。

玉陽子雙手互插進左右衣袖,直直站在院子,盯着易竹翁。

易竹翁靠近:“真人起這麼早不去山裏逛逛可惜了。”

玉陽子斜眼瞪着易竹翁:“若是竹翁在我觀住上個把月,翠微山野雞野兔就要絕種了。”

“真人想開點,別說野雞野兔了,就野花野草,絕種也是早晚的事。”易竹翁一屁股坐石階上,脫下斗笠蓑衣扔在一旁,手拿起解下的草鞋,在石階上狠狠拍打,鞋上的泥土抖落一地。

玉陽子眉眼擠到一處,白鬍子嫌棄一跳一跳:“只要你不來便行。”

“我當然要來了!師兄,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我還能跟你客氣不成。”易竹翁嘿嘿笑着,重新穿上草鞋。

“你把這掃乾淨啊!師父可在後面供着呢,氣着他老人家了,小心立馬叫你下去,他老人家親自收拾你。”玉陽子說完,甩袖背手,臉轉向煉丹樓正門。

易竹翁看着玉陽子笑得老肉橫顫。

玉陽子緊閉着雙唇,結果還是沒憋住,笑出了聲。易竹翁看着玉陽子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得連喘帶咳,眼淚濕到眼瞼的褶子裏。

“行了行了,你真不該回來的。”玉陽子歪着腦袋,對還坐在地上的易竹翁說。

“我又不是為你來的,”易竹翁笑笑:“師兄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我不是老樣子,是樣子老!你呀,以前說你說山裡不是你要待的地方,你走了。師父說你遲早得回來,沒想到他老人家得道前都沒有等到你回來。那時候我想,你是真的找到屬於你的地方了。為何現在又回來了?”玉陽子看着煉丹樓屋頂的瓦問。

“不是師父沒等到,是我故意不回來,我就是不想他知道,我其實又被他說中了。”易竹翁看着山下,眼裏泛着淚光:“我原以為雙腳已經離開這裏,後來才發現,我只是一隻腳站在了外面,而另一隻腳卻永遠留在這裏。我就這麼站着,檻內檻外都不屬於我,我糾結了好多年,直到有一天,我想通了,我就做了這檻上人。”

“山下之事我本不過問,可你如今是驪王的人。驪王,驚弓之鳥,你該克制自己的言行,怎得能插手太子之事?如此不止你與驪王會惹上殺身之禍,還將連累太子。”玉陽子轉過身質問易竹翁。

“師兄既如此說了,那我也想請教師兄,當今朝局,師兄怎麼看?”易竹翁站起,側對着玉陽子。

“一切自有定數。”

“若天命自有定數,那我就要做這定數。”

“你如此痴心,七星觀恐怕以後容不得你再回來了。”

易竹翁忽的站起,看着被山汽蒸騰起的長安城,背對着玉陽子擺了擺手:“我們還會再見的。”

“你要去哪裏?”玉陽子追問。

“去長安。”

“如果”

“不用了,謝謝師兄!只是師兄也需當心,這世上並沒有絕對的凈土,就算你將身體躲進山中,躲進這無人可靠近的金殼子裏,將你的心躲進丹爐里,塵囂一樣會找到你,沒有人可以在亂世中置身世外。”

“太子此局一定會贏,你不要插手。姚伯陽的死與明王無關。勸驪王不要回京。明王養了一群女殺手,就住在花巷裏,與明王府背靠的那家,你自己小心。”

易竹翁低頭一笑,果然他的師兄還是他的師兄,不是因為世間的複雜讓他選擇躲進深山成一隅,而是因為他的單純。十年過去了,他依然是那個可以輕易就向自己說出秘密的人。

易竹翁仰頭一嘆,走出觀門,輕聲對自己說了句:“這樣讓我怎麼忍心害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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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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