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不是個小男孩
窗外就是後院和牲口棚,她奔到後門,小心拉開門栓,逃出生天去也。
街上一股一股都是趕着去看國鼠伏法的人潮,舒德音夾在中間,和滿街亂跑的小叫花沒有任何區別。
去了又能做什麼呢?她是不去想這種問題的。她要去見他們,祖父,伯父,爹爹,大哥,那麼艱難,血滴了一路,又凝成一個個血塊;腳走得鞋都掉了,從腳板到膝蓋都是麻木的,看到的,只有親人身首異處的場面。
她昏了過去。
一片黑暗,她覺得自己走在最深的夜裏,看不到一點光亮。
腳下不是土地,是一排排豎立的尖刀。她每走一步,刀尖都能把腳板刺穿。太奇怪了,她沒有想到要停下來,就是走,踉踉蹌蹌地走。
走了有一輩子那麼久,腳下突然陷落,她信手一抓,手掌握住了一寸刀刃。她又攀着這把長得沒有邊的大刀,往上爬,一刻不停地爬。
爬啊爬,她實在太累了,多想就這麼死過去,突然間,頭頂很遠很遠的地方,透下來一絲光亮。爬進到光里,一切都好了吧。
她追着光去了,光卻調皮起來,一跳一跳到處亂跑。她一急,就跟猴兒在林中盪悠似的,在刀叢里撲騰,一個失足,她跌進了虛無里,下墜下墜下墜
“噗通”墜到世界的最底端,舒德音驀地彈跳起來。
她醒了。
醒來時,躺在一張冰冷的炕上,身上搭着一床散發著奇怪惡臭的被子。
她本能地汗毛直豎。掀開被子,跌跌撞撞,簡直是從炕上滾下來,爬起來就往門邊沖,才衝到門口,從外推開的門毫無預兆地呼她臉上,直接把她呼地上去了。
被打中的是鼻子,她只覺鼻子腔里被千萬根繡花針一紮,眼淚水不受控制衝出眼眶。她睜着模糊的眼睛仰頭看去,一個動作帶着猥瑣的男人,慌慌張張溜進來,反手把門關緊,插上了。
舒德音坐在地上往後挪,努力要離男人遠一些,卻見男人也不靠近,只搓着手望着她,嘿嘿直笑。
你道這男人是誰?正是在菜市口,帶頭狠狠意—淫了一番舒家千金的張老三。此人就是一個市井幫閑的混子,大惡輪不上他做,小惡不少做。舒萬里被砍頭時,人堆里最興奮的一個就有他。
等人都散去了,他意猶未盡往家走,就看到,一個血糊糊的小孩跟死肉樣攤在地上,髒得看不出形容的囚衣上卷,露出一截並不幹凈但纖細無比的小腰。
張老三心跳得極快,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圍,看沒人注意,扛起小孩就往家跑。
他一路避着人,踏進家門后,就急吼吼地把小孩往炕上一放,顧不上小孩滿身的傷啊、血啊、泥啊,冰冷的手直往衣裳里伸。
當那隻手繼續往下探,張老三頓住了,不死心地再摸了摸,欲—火“噗”地被澆熄了。
媽—的這個小孩,她不是個小男孩。
張老三他,是個好孌――童的。
摸出來舒德音的真實性—別,他就沒興趣了。憋得狠了,也不是完全不碰女人。但小女孩,是真的提不起興緻。
舒德音還暈着,對一切毫無所覺。張老三聽着大雜院裏逐漸響起的人聲,犯了愁。這人,要怎麼處理呢?
想了半天,他找來自己十天半月沒用了的毛巾,打濕了在舒德音臉上一頓猛搓,擦去了臟污,竟現出一張白皙的臉,五官分明,稱得上雅緻,瘦得狠了,下巴尖尖,也是極能挑起人的蹂—躪慾望的。
張老三又激動起來。
看着此刻坐在地上,一臉防備的舒德音,張老三還是很激動。
嘿嘿,自己雖然不能睡,但別人能啊!
他一瞬間就想好了,天一擦黑,他就找個麻袋,把她運出去,到時不拘是賣到暗門子也好,賣給狐朋狗友也好,都是一筆不小的橫財。
舒德音還不會分辨男人臉上的欲—望,她並不明白,張老三臉上的是對金錢的貪—欲,不是對肉體的色—欲。
當然,就算能分辨又如何,不管是哪一種,加諸到她身上的命運都是一樣的,時間早晚的區別而已。
在她十二年被精心保護的生命里,從來沒有直面過這麼赤—裸的、面目都扭曲了的欲—望。
她很害怕,太害怕了,脫口就是一句:“你不許害我!小心我爹爹找你說話!”多麼傻。
話出口,就咬住了下唇,眼淚簌簌地往下撲。再沒有爹爹了,沒有了
哽在胸中的悶痛不管不顧沖了出來,舒德音放聲大哭。
張老三嚇了一跳,撲上來捂住舒德音的嘴,舒德音反手抓住他咸濕的手掌,張嘴死死咬住,家破人亡的悲痛都報復在了張老三身上。
張老三痛極,閑着的手一把揪住舒德音的頭髮,扯得她搖擺如狂風中的小樹苗,牙齒還深陷在張老三肉里,半點沒有放鬆。
張老三痛得也是眼淚直流,又不敢發出聲音,就怕引來了鄰居窺視。拚命推搡着舒德音,頭髮都揪掉了一大撮,舒德音說不放就不放。壞人!休想欺凌我!我反正不想活了,索性拉你陪葬!
張老三呲牙咧嘴,還算有點急智,小聲和舒德音打商量:“你鬆口,我放你走還不行嗎?”
這個許諾太甜美了,舒德音下意識緩緩鬆口,張老三抽回手掌,一大塊肉掛在掌沿,要掉不掉,他拉過衣角包住流血的手掌,抬腳就踹在舒德音胸口。
“小—賤—人!敢咬你爺爺!你給我等着,看我不找個黑心爛肺的老鴇,磋磨死你個爛—貨!”
罵得不解氣,上前又是幾腳,把個舒德音踢得在地上滾了幾滾。
突然,門被敲響了,張老三罵罵咧咧的聲音戛然而止。
門外的人等了等,沒聽到裏面有反應,又敲了幾下。
舒德音從一瞬間的眩暈里回過神志,張口就要叫,張老三眼疾手快,再次將舒德音的嘴死死捂住,這回有了經驗,另一隻手鎖牢了舒德音的雙臂,眼角餘光瞄到舒德音的雙腳還在掙扎,索性整個人坐到舒德音身上,全方位壓制。
屋裏是一陣激烈的無聲搏鬥,門外又是一陣猛敲。
張老三深吸口氣,把聲音放平穩:“誰啊?”
門外像對暗號似的,敲了兩下,張老三鬆了口氣。
“二啞巴,幹啥呢!老子躺着呢!”
門外的二啞巴又敲了敲門,意思是:你在幹嘛呢,讓我進來看看。
張老三全身的力氣都用在鎮壓舒德音上,半分好氣沒有:“敲你娘的骨頭呢你敲!給老子滾,聽到沒有!再惹老子,出來點你家屋子!”
門外沒了聲音,張老三側耳聽了一會兒,確認二啞巴走了,從舒德音身上起來,咬着牙往炕邊拖。舒德音到底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真論起力量來完全不是對手,被直直拖到炕邊。
張老三吭哧吭哧扯過炕上的被子,單手將舒德音捲成一卷,算是困住了她的手腳。又摸來那塊髒兮兮的毛巾,就要往舒德音嘴裏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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