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結局(下)
青山如黛,月色溫柔如水。
羅浮山在月光下,溫柔如美人,安靜而祥和。
在山道中,緩緩走來一個少年,正是楊喬。
在秦始皇陵地宮中,經歷過這一世最驚險的遭遇,但是他心中的眾多謎團仍未能解開。
只是楊喬這一次卻並不迷茫。
所有人都在聽秦始皇的留言時,他卻聽到另一個聲音,一個清越高古的聲音。
"大事已畢,基當返回恩師故里,此處機緣留待後人,基,無甚遺憾。"
劉伯溫,他……回到鹿未玖恩師的故里了嗎?
那,應該就是羅浮山了吧。
記得師父曾經提到過,他曾在這羅浮山中清修,渡過無數個年頭。
楊喬憑着心中模糊的一點感應,隨着自己的心來到羅浮山。和他預感的一樣,越走向山巔,心中那個模糊的感覺就越發清晰。
他感覺到冥冥中的因果,感覺到前方有什麼人正等待着自己。
月色下的羅浮山巔,籠罩着一層朦朧的神秘感。
楊喬循着越發強烈的感覺,來到一塊巨大的山壁前,這裏爬滿了無數綠色的藤蔓,楊喬呆立片刻,伸手將密佈的藤蔓一點點撕扯開,然後他看到了,在石壁後有一個洞口。
他沒有猶豫,走了進去。
月光從身後照進來,隱隱照見洞內一個盤坐的人。
"是你?"
楊喬開口。
那個人並沒有回應,楊喬走到面前,發現這人身上衣衫腐朽,身上覆著厚厚的灰塵與苔鮮,不知已經在這枯坐了多少個年頭,或許,他已經死去多年,留在這裏的只是一具法身遺蛻。
但是楊喬卻清楚的知道,這個人並沒有死。
在他體內,依舊有收縮如針眼大小的一點靈光,一線生機。
他,是劉伯溫!
這是血脈的感應,也是因果的牽絆,但是,劉伯溫距離現在已經六百餘年,他怎麼會沒死?又怎麼會枯坐在這裏?
楊喬獃獃的出神,驀地感覺到脖頸上掛的龍牙正在發熱。
一點淡淡的氣機,從龍牙中透出,傳遞到劉伯溫的"遺蛻"上,下一刻,楊喬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他看到,盤坐的人動了一下。
從他身上抖落一片浮塵。
眼皮下的眼珠在轉動,越來越快。
不知過去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瞬間,劉伯溫張開了雙眼。
他的眼神平靜而淳樸,純凈得像個孩子。
時隔六百餘年,楊喬見到了自己的先祖,那個傳說中可以呼風喚雨,全知全能的元末第一智者,劉伯溫。
他們平靜的對視着,無數的訊息透過眼神在交匯。
這一瞬間,楊喬似乎明白了許多。
劉伯溫以某種秘法,告訴了他一切的真相。
"我等了你很久了,終於等到你了。"劉伯溫嘴唇微動,沒有聲音,但這聲音卻清晰的出現在楊喬的腦海中。
楊喬,明白了。
六百餘年前,為什麼劉伯溫要冒天下之大不違去斬斷龍脈?
一是因為朱元璋一心想求長生之術,但以劉伯溫的智慧,還有風水之能,判斷出朱元璋沒有這份機緣。
但是朱元璋以劉伯溫家人性命威脅,不得已之下,劉伯溫只有照做。
他早就知道朱元璋的為人,可以共患難,不可共富貴。他早就想功成身退,及時抽出這權利場,但命運如此,無法逃避。
但是在替朱元璋尋找"仙緣"的過程里,劉伯溫同時還辦了另一件事,那就是為鹿未玖登臨"仙界"。
朱元璋沒有這份機緣,可鹿未玖有。
儘管鹿未玖只有一抹英靈留在世上,寄宿在琥珀陰陽魚里,但登臨仙界本身就是靈識,而不是肉身。
佛家有雲,捨去一身臭皮囊正是此意。
何況,以當時鹿未玖的情況,如果不用龍脈續命,他的靈識也不可能保持下去。
琥珀陰陽魚雖然神異,但能量也不是永恆的,也會消耗,也會有耗盡的一天。
鹿未玖的英靈同樣如此。
他從東晉渡過漫長的歲月,到劉伯溫那個時代,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如果劉伯溫什麼也不做,鹿未玖真的會煙消雲散。
劉伯溫,一向是個重情義的人,他自然無法看到恩師如此結局。
但他同時也深知,以鹿未玖的行事風格,以他的博大胸懷,是絕不會同意自己這麼做的。
所以他暗中瞞過鹿未玖,借朱元璋的支持,斬斷龍脈,除去一部分力量用來打通傳說中的神界,另一部份則存留在琥珀陰陽魚中,用來穩定恩師鹿未玖的英靈,替鹿未玖"續命"。
與此同時,他還推算出,要想鹿未玖登臨仙界,必須將斬斷龍脈后,分散四方的龍脈碎片再一次收集,以秘法將全部龍部力量轉化給鹿未玖,恩師才能真正踏上那一步。
只是,劉伯溫深知自己大限將至,已經無法做到這一點了。
所以他拚盡全力,在經歷過的古墓中布下風水局,設下種種機緣,一切為了留給楊喬。
只有這位自己的隔世血脈,這位恩師的下一位弟子,才能做到自己未完成的事。
楊喬還年輕,他的前途遠大,還有無數的時間和機緣可以支撐他做到這一點。
做完這一切后,劉伯溫回到了昔年恩師修行的羅浮山,以秘法封印自己的五感,不動,不食。
六百餘年,猶如彈指一揮間。
為的,就是最後看一眼這位寄託自己厚望的傳人,想將一切的秘密告訴他,想親口跟他說一聲:"我等你很久了。"
這是另一種精神上的傳承。
劉伯溫雖然不是楊喬的師父,但另一種精神層面來說,卻是楊喬的"引路人",在六百年前布下一切局,一點點的引導楊喬走上這條路,來到這個地方。
最後,鹿未玖的靈識已經脆弱不堪,楊喬如果將身上封印的五條龍脈力量轉嫁給鹿未玖,或許還能讓恩師的靈識多延續一段時間。
或許還能等到楊喬湊齊天下龍脈的那個時刻。
只是,那個時候,劉伯溫已經看不到了。
他的眼神安祥而平靜,身體卻在寸寸瓦解,天人五衰,無論修行到何種層次,哪怕是傳說中的真人、仙人,都難逃衰老死去的一刻。
這是萬物的規律。
劉伯溫也不能例外。
他強撐着六百餘年,就是為了這一刻,將一切告知楊喬后,他的身體終於開始崩潰。
洞外清風徐來。
洞內,劉伯溫的身體片片成灰。
最後,他體內的一點靈光化作一個小小的螢火蟲,飛出洞外,飛向莫名高處,最終回歸這天地。
楊喬,仰望着星空,悵然若失。
劉伯溫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他走得洒脫,卻把一切難題拋給自己。當年他都沒把握說服固執的師父,自己又能做到嗎?
"痴兒。"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楊喬霍然轉身,瞳孔微微放大。
他看到了,月色下,一道朦朧的身影。
柳絮漫天,花落如雪,東晉風水大宗師,鹿未玖佇立在那裏,就像是等待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師父……"楊喬喉結蠕動,聲音已經哽咽。
他知道,師父看得到,看得到自己發生的一切,也看得到自己和劉伯溫的相遇。
自從師父在辛追墓為了封印謝安的殘魂耗儘力量,不得不沉眠后,楊喬一直在不斷的用龍脈溫養琥珀陰陽魚。
他並不清楚到底會怎樣,只是下意識這樣做。
師父,果然蘇醒了。
但是,後面的話他卻說不出口,師父已經知道了一切,和當年劉伯溫瞞着他不同,師父怎麼可能會答應?
用天下龍脈,天下蒼生的氣運,去換取一人的重生,鹿未玖,不屑為之。
儘管如此,楊喬還是想試一次,他的唇微動,剛想開口,就見鹿未玖微微搖頭道:"痴兒,你當真不懂為師的心意嗎?"
他負手而立,仰望着星空,聲音悵然道:"這羅浮山的星辰啊,真是怎麼看也看不夠呢……當年我在這裏悟道,我熱愛這片大地,熱愛這大地上的每一個生靈,如果要用他們的氣運,他們的命來換我的,我寧可死。"
停了一下,他低頭凝視楊喬接着道:"你身上的龍脈,難道不需要去鎮壓住謝安的殘魂嗎?為師已經活了千餘年,已經活得夠久的了,劉基走了,我也要去我該去的地方。"
"師父!"
楊喬"卟嗵"一聲跪下,大聲悲怮。
"痴兒,不用哭啊,你已是真正的男兒了……你很好……"鹿未玖伸出半透明的手,輕輕撫摸着楊喬的頭頂,雖然無法接觸到,但依然有一種溫暖的力量透進楊喬心底。
"該傳你的,都已經傳你了,不可以一直倚靠為師,今後的路,你要自己去走啊。"
"師父……"
楊喬已經淚流滿面,他聲音哽咽着,無法將心中的話說出口,喉頭像是被一塊大石堵住了。
"今後,雖然為師不能繼續陪在你身邊,但是啊……為師會化做這青山,這片星空,依舊看顧着你,看着你走得更遠……我的乖徒兒,放心的往前走吧。"
楊喬低着頭,肩頭不斷抽泣。
等他意識到,很久沒有鹿未玖的聲音傳來時,猛然抬頭,身前已經不見了鹿未玖。
抬頭向天,星空下,有淡淡的流螢在飛舞,不知是不是鹿未玖的靈魂。
"師父~~~"
楊喬仰天吶喊,悲痛至極。
從今以後,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前路孤獨,誰人可為知己?誰人明白少年心中的孤獨悲苦?
楊喬搖晃着身體,沿着來時的山路,緩步下山。
他心中悲痛難以言喻,淚水已干。
一步一步,沿着山路下去,就像是六百餘年前的劉伯溫;就像是千年前的鹿未玖。
越走,他的腳步就越是穩定,腰身漸漸挺得筆直。
一千六百餘年前,有一個少年,曾在這羅浮山悟道,成為天下第一的風水宗師。
一千六百年後,他的弟子,也將沿着恩師的這條路走下去,
不再有迷茫。
青山如黛,月滿羅浮,楊喬走着走着,忽然心有所感,忍不住回頭看去。
但見月色如水,星辰漫天,那蒼茫的羅浮山彷彿巨人的手臂將自己緊緊環抱。
天空上,有一雙星辰明亮如眸,溫和的注視着自己。
那是鹿未玖的眼睛。
楊喬抿了抿唇,心中激蕩,他扭過頭,再不旁顧,腳步堅定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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