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泥塑的熊爪

第2章 泥塑的熊爪

師母眉頭緊鎖,身子猛的僵硬,彎腰抬頭對着我的眼睛,“你怎麼知道的?”

4064,這個數字在之前的夢裏已經出現過至少兩次,其實在依據教授留下的種種線索進行推斷之前我內心已經確定了就是這個密碼。但是如果我實話實說一定會嚇到第一次見面的師母,甚至她會以為我不但是個聾子還是個神經病。

於是我頓了頓選擇更聰明的一種說辭,“1012加1018加1023加1011,教授離開學校的時間,教授給曹老師發短訊報平安的時間加上師母收到包裹的時間加上師母的手機號碼后四位,得出的結果是4064,那麼密碼就是4064。”

師母眼裏的疑雲並未消除,“這是你們之間常玩的密碼遊戲?”

我緩緩搖頭,“不,我只是碰碰運氣。”

師母也終於直起身子,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打開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麼吧,既然他還能正常往回寄東西就代表他沒事。”

師母說著終於走到牆邊打開了房間裏的白熾燈,她身上有一種無形的威嚴壓迫着我,她不開燈我也不敢去開。

屋子瞬間變得一片光明,弄得我下意識閉眼適應了幾秒鐘才重新睜開,我很想在日光燈下好好看看師母到底長什麼樣子到底有多美,一半是疑問一半是好奇,深深的疑問和深深好奇。

可是我還是忍住了,收斂心神集中精力把目光全都投放在木盒上。

木盒的材質是很普通的長白山紅松木,但是要比普通包裝盒更精緻一些我深呼吸慢慢打開木盒,首先看到的是幾層墊層的泡沫,小心翼翼的拿掉泡沫終於現出本尊,是一小塊骨頭,具體說是一塊背式骨。

背式骨算是清代正式漢文的寫法,其實在東北民間老百姓更習慣叫嘎拉哈,嘎拉哈是滿、錫伯、鄂溫克語音譯,是獸類後腿膝蓋部位、腿骨和脛骨交接處的一塊獨立骨頭稱距骨,接近四方形,奇蹄和偶蹄動物都有。

師母是雖然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但是她畢竟是醫學院教授,對於這塊背式骨的出現並不特別吃驚,很快就微皺眉頭手托下巴陷入思考當中。

自從我今晚見到她那一刻起眼前這個人就一直冷漠而嚴肅,沒有人知道她內心的想法。不過

顯然她跟教授平常日子也並不是多麼親密,她對教授的了解也並不多,否則她絕不會大半夜的把我緊急叫來解謎。

與此同時我已經小心的拿起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很快得出了初步結論,“這是一塊豬骨,而且年代比較久遠了,雖然我無法確定具體年代但是至少應該3000年以上。”

“這是文物?還是幾千年前的?要是有時間我倒是可以做一下骨齡測試,然後才能最終確定具體年代。”師母顯然並不信賴一個考古系學生的信口開河而更相信實驗室的科學手段。

“問題是你的導師大費周折的郵寄過來一塊也許是文物的豬骨頭是什麼用意?”刺眼的白熾燈下我終於看清了師母的模樣,皮膚白皙粉嫩一雙鳳眼外加堅挺的鼻樑既有江南女性的溫柔又有巾幗不讓鬚眉的堅毅。

“你不用緊張……我從沒見過你導師的任何一個學生,他也從不會在我面前提起你們……你是唯一的例外……他說她遇到一個天才……所以這次才這麼晚把你叫來。”

“見你之前我有必要擔心當面交流的問題……因為我不相信你會讀懂我所有唇語……現在看你導師是對的……你是個特別的孩子……”

“那麼現在你有什麼判斷?”

我並不需要過多的思考和推斷,答案早已找到,“教授應該是去了內蒙的赤峰,因為那裏的興隆窪趙寶溝還有紅山文化遺址中的半地穴式民居在人死後有的會跟自己生前飼養的豬一起合葬。”

師母顯然有點吃驚,本能追問,“人豬合葬?幾千年前的墓葬習俗?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即便如你所說可是你的導師也沒必要玩失蹤一個人去那邊啊?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師母跟一般女人不同,她似乎總能透過事物的表面看到本質。

其實這也剛好是在我腦海里盤旋的問題,我本來不想回答但是看到師母那擔心憂慮的模樣還有有些蒼白的臉龐,咬咬牙,“也許是教授突然有了關於人豬合葬方面的新發現,這個發現還未證明也不好公開,所以他就一個人先過去考察發掘求證……這符合教授的性格。”

我有自己的判斷和處理事物的標準,教授此刻大概率所在的地方正是我的老家,因為那裏還有着成片的原始森林。

我出生在古老的西拉沐倫河,但是剛出生的第十三天我的父親母親就帶着我倉皇搬離,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到現在母親已經離家出走十幾年可固執的父親卻依舊不肯告訴我當年舉家遷走的真正原因,就好像我的出生讓我的家族一夜之間全都失去了在古河邊繼續生活的資格一樣。

根據我所掌握的情況當時全家搬遷的不止我們一家而是我們整個家族二十七家一百多口人,可以說是四散奔逃像是世界末日降臨一般。

而且父親和母親嚴令我永遠也不準再回西拉沐倫河,否則就會死掉,即便沒有死掉也會遭遇厄運,他們更會跟我直接斷絕父子母子關係。

我跟父親的關係一向不好,倔脾氣的父親對我這樣教訓我還能理解可是偏偏從小到大一直對我寵愛有加的母親卻也唯獨在這件事情上十分堅決和冷酷,毫無商量的餘地,而且在說這話的時候嘴唇發紫渾身顫抖,就像是背後有什麼在追她一樣。

這件事是我童年巨大的陰影,別的小朋友寒暑假都會去遠處的爺爺家奶奶家,都會帶回來很多好吃的,唯獨我沒有老家,沒有爺爺奶奶沒有姥姥姥爺,甚至連提及都不讓提起。

即便是腦海里突然湧出的僅僅是一些往事我的手也不會抖,我從不主動欺負別人可是別人也不能欺負我,因為一個聾子的自尊心是普通人的幾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從小到大因此打過的大仗至少有十多次,雖然打的遍體鱗傷可是我也因此在不同的人群中獲得了足夠的遠離和安寧。

我不喜歡跟人交流,從來不喜歡,我不喜歡別人像看一個傻子累贅殘疾的目光看着我鄙視我更不喜歡別人用可憐的目光憐憫我安慰我。

我不需要,我只要有母親就夠了,母親是我生活和活着的支柱,可是誰想到最後連她也拋棄了我……

就在這時我的肚子突然咕嚕嚕叫了起來,今天為了做銀繕我從早到晚都沒吃過東西,如果不是師母突然叫我過來此刻我應該會跟韓城一塊夜宵。

“我明天會再找曹老師然後聯繫一下赤峰那邊的相關部門和人員,即便教授是一個人過去可也總得有人帶着總得睡覺吃飯……應該不難找的……”我有些尷尬,為自己不合時宜餓的肚子叫而感到羞愧。

師母依舊冷漠,跟我的冷漠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冷漠,“跟我走,去吃飯。”

我嚇了一跳,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請吃宵夜請出上刑場的感覺,馬上擺手拒絕,“不用了,我現在就要回去了。”

只是我的話還沒說完不爭氣的肚子就又更加賣力的亂叫起來。

金陵人沒有不知道金陵大排檔的,那裏面有數百種民廚小食,田園時蔬,家常烹煮,口味醇正地道往來食客如雲。

我來金陵三年多隻跟韓城去過一次,那裏叫大排檔但是消費水平其實很高,所以不是我這樣消費能力的窮學生能經常去的地方。

再說我並不喜歡跟這個看上去很有殺手氣質的冷漠師母過多接觸,儘管她真的很美。

“怎麼不走,愣着幹什麼?”師母身上真的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她邊說邊走過去關燈房間再次被一片莫名恐怖的黑暗籠罩,原來她出門連白大褂都不換,簡直跟教授是一樣的怪人。

“……”師母也沒有走電梯而是走樓梯,看她的身形一定是常年堅持健身對自己要求很嚴苛那種,所以走樓梯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這次她說什麼我沒辦法讀懂,因為我在她身後看不見她的唇形,師母因為跟我是第一次接觸所以直到走到地下停車場才反應過來。

轉身對着我的眼睛,“你怎麼來的?”

我趕緊回答,“騎車,在上面。”

師母聽了抬頭看看天,然後抬手打開旁邊一輛白色寶馬X5的駕駛位車門,“我也騎車”

師母要一起騎行,可她的山地車在哪?

對我來說師母此刻的情緒頗為微妙,說她着急又不急說她不急又着急讓人捉摸不透。這時寶馬車後備箱緩緩開啟,裏面第二排座椅是放倒的,放平的座椅上居然真的出現一輛山地車。

寶馬車的車頂明明安裝有自行車架師母卻偏偏任性的塞進了後備箱,我趕緊上前幫忙卻被師母拒絕,“不用,我自己來。”

然後很輕鬆的便取出山地車,我站在旁邊顯得尷尬又多餘。

金陵城的道路規劃很合理,馬路寬闊整潔兩旁除了整片的梧桐還有專門的自行車道,路口也有專門的自行車信號燈。

所以即便我是個聾子也能輕而易舉的在這樣的深夜寂靜的馬路上自由的騎行。

我跟師母肩並肩車並車,起初我擔心自己速度過快她跟不上但很快我就打消了這個疑慮,因為師母有一雙讓人羨慕的筆直的大長腿而且充滿力量感,騎車的速度一點都不比我慢。

如果是正常人肯定會邊騎邊聊天的,我不行,我不看見別人的唇形就無法用語言溝通,所以我跟師母之間一直保持着沉默。

40分鐘后我們到達了目的地,金陵大排檔自己擁有單獨的一條小巷,這裏一天24小時都很熱鬧尤其是凌晨十分總有人蹲在垃圾桶旁邊喝多了嘔吐當然還有打情罵俏的小情侶以及三五成群的加班族進進出出。

我低着頭,咬咬牙,“師母……能……能借我點錢么?”

師母聽了臉色一冷,“唐簡……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想借錢付賬?”

師母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戲,其實也不是把戲,是我真的不想第一次見面就讓師母請客,因為一個聾子的自尊要比正常人高几倍,只是所有的一切在冷漠的師母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只能順從、跟從她的指示。

……

“所以說你導師很可能去了北方對么?”大概吃了半小時師母突然問了一個問題,剛開始吃的時候我以為師母會很矜持會像大多數女人那樣根本不吃肉,只吃一點冷食和蔬菜最多再吃幾口水果沙拉

結果她吃的甚至有點女漢子的架勢,反正魷魚羊排牛肉粒都吃了不少,也不裝腔作勢,但是即便如此她的吃相依然挺優雅的,冷淡而優雅。

我吃的也很多因為真的餓了,而且我從來不會剩飯剩菜,絕不會浪費,“其實教授早就想去紅山文化遺址發掘考察了,他關心的課題不只是人豬合葬的奇怪墓葬形式他對在紅山女神廟裏出土的破碎的泥塑熊爪也很感興趣。”

師母一愣,“破碎的泥塑熊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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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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