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冬至大雪
至寧一覺又復醒來,宮牆內外間已開被白茫茫一片素裹包圍住,有些灰濛濛的天空上如柳絮般飛揚着的雪花不住的漫天鋪落下來。站在府門前的短階之上,冷風拂面這入冬以來的一場雪已頗沁着些寒意。至寧所站的短階頂上有琉璃瓦的屋檐遮着,飄雪倒也不至落到身上。她靜靜的看着往來複返的宮女太監忙活着將一個個取暖的火盆碳爐從身側送入東宮之內,或是在已積的快要沒足的雪地上留下一排排腳印自空中冒着熱氣通向後宮之中。
只見那行伍之中一些太監到底還是男子的底子,腳下步伐尚還行的平穩,但一些年齡尚小的宮女,卻似乎是被蒸騰而起的熱氣烘烤的臉上滿是水汽,不過一會兒連頭上盤起着的頭髮都開始黏濕了起來。至寧正看得出神,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悠然的感嘆聲道:“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
至寧聽到這頗為滄桑的詩詞轉頭往側方看去,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身邊已立定住一名身披着銀色長毛大氅,看起來年紀不到約二十齣頭,長眉若柳皮膚卻似雪般光潔白皙,那稜角分明的側臉中透着幾分冷峻,儼然一副貴族模樣的少年。
若以那人角度,自然是能看見至寧突然轉過的身子。至寧口中輕咳一聲正要答話。誰知那人眼神雖往身側轉過來的至寧臉上瞟了一眼,但卻立時又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眺望遠方,靜靜觀賞着雪景。看那樣子卻是絲毫不準備再理會至寧的了。
這人看起來衣着華貴,又能從這宮中來去自如。想來自是這宮中的貴人,但他這態度……算了他不理我,我亦不去理他,我自看我的冬雪便是了。至寧心中自思到。
她心中正自思考着,眼神怔怔看向前方,正要再次融入這南方少見的雪景意境之中。
寂靜中,突然傳來哎呦一聲的驚呼,卻打斷了她的沉思。原來雪中沉默的行進隊伍中一個看起來七八歲左右,身材頗為瘦弱的小宮女似乎實在難以忍受粘稠的不適感,腳下稍稍慢走了幾步,將雙手中托舉着的火炭盆交自左手懷間,空出的右手便要伸出去捋一捋因汗水粘粘在臉龐之上快要遮住眼睛的青絲。許是路上已被前面走過的宮人將雪踩踏結實,而這邊左手懷中抱着火盆又不敢太過用力怕燙着皮肉。一個恍惚間那小宮女腳下重心不穩竟一跤摔了出去仰面撲倒在雪地之中。只見她手中的火盆亦鐺啷啷啷的滾出去好遠,直滾到宮牆邊上方才停下。
管事太監正走在隊伍前面,被一塊滾落出去的炭火燒到了後腳跟,身上頓時吃痛。當下連忙從地上撿起幾把積雪從後腳跟處摩擦着降溫,口中卻恨恨的喝罵道:“該死的賤貨,當真是個不長眼的廢物東西,看我今天不踢死你。”他口中雖罵手中卻不停歇,只不到片刻那團被攥實了的積雪卻已化成一抹冰水從指間流出,布鞋的鞋跟卻已被燒出了一塊殘跡。一道陰森的目光傳來,緊接着啪的一記耳光將剛剛齜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的小宮女又復抽倒在地上。同時腳上又不住的用力踢打着,發泄着心中的不滿。
“公公饒命,我錯了……”小宮女的求饒聲不斷傳來。
“哼哼,饒了你?你這條賤命還不夠賠公公我這雙新鞋來的夠用。”言乞,又是數腳踢來,但這幾腳卻已不再往小女孩身上發狠,竟直向她臉上踢去,不過兩三腳,雪地之上已綻開出朵朵梅花。
“賤貨,這點活都干不好,還險些驚擾了貴人。你個廢物,去死吧你。”只聽那話已越罵越惡毒起來,眼看着那名小宮女便要被他踹個半死,顫抖的身子已開始如蝦米般弓縮起來。
“這位公公,這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你已踢了她這麼多腳也算解了心中怨氣,這便饒了她吧。”沾着梅印的鞋底已將那地上宮女的臉龐猜的開始變形。突然一道聲音響起的同時將那惡毒公公的腳踢了開來。
“哎呦,你什麼人。”
“公公,這姑娘在踢下去就被您給踢死了,便先放過她吧。”那纖細的身影勸慰道。
“滾開一邊,不過是個小宮女,也敢攔本監的路,不想活了你。”那太監回頭一看卻是個身着東宮服飾的小宮女,頓時又趾高氣揚起來。
“大監,這姑娘確是犯了錯,可再打下去可就要打出人命了。”那身影一字一頓的認真解釋道。
“呦,今兒還見了個打抱不平的,你是哪家主子的侍女,給本監報報你的名頭過來。”那太監本欲再罵,但心中想了想又繼續問道。
“我不是哪家主子身邊的人,只不過是看不慣你這行為……”
“打住,弟兄們你們可聽見了,既然不是主子身邊的人還敢留在這皇宮內苑之中,定是個刺客。給我把她抓起來。”那太監的最後一絲耐心終於被耗盡了,呼喊着四周人群要將這個多管閑事駁了他面子的小宮女一併收拾了。
“哇啊啊。”幾道身影已尖叫着逐漸要撲將過來。
眼看一眾拳腳便要往那纖細的身影上打去,空氣中一陣破風之聲傳來,撲將過來的幾名太監只覺得眼前一花,身子卻已向後倒飛出去。
一道冷冷的聲音已傳來:“你們幾個該死的奴才,難道不知道這便是太子殿下的貴客至寧姑娘嗎?”
“大監又來個管閑事的,要不要我去叫人?”被擊飛出去的小太監一個滾身從雪地上爬起來,緊盯着那人向管事太監問道。
回答他的卻是啪的扇來的一個耳光。
“該死不長眼的傢伙,連皇……”
“噓,噤聲,既然知道我是誰,那便滾下去,本……我正在這裏等人,你們管教好自己的下人,別在我這裏礙眼。”
“是,是。”幾名太監慌忙相互攙扶着,往後退去。。
至寧剛想道聲謝,那人卻一甩袖袍話也不說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