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人命若草芥
()第九十八章
歷經這一次的物價漲跌，不少商家損失慘重，其中尤以盧家最嚴重，整個雲京的商界也隨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也是雲芷制定計劃時，最重要的一個目標之一。
在糧價大跌之前，盧永從小商販手中購得的高價糧，乃是雲芷一手策劃而成的，得知盧永在收購糧食，她便讓人去跟那些小商戶會過面，別的要求並沒有，只要他們賣糧的時候，死咬着高價不鬆口即可。
有錢賺又能拉攏皇親，那些小商販自然是萬分願意。
然而，太高成本價只會讓盧永將糧價定得更高，到頭來所有的代價都會由百姓來承擔，所以，如若不採取其他措施，結果只會適得其反，她不能為了整治盧永而讓百姓來買單，何況降低糧價才是她接手這件事的最根本目的。
要降低糧價，無非就是要讓糧食的供應充足，待供過於求，價格自然會下跌，而那些哄抬物價的商家最害怕的，莫過於囤貨之後，市場並不缺貨，所以，只要做到這一點，到時候不怕他們不降價。
然而最大的問題，便是雲瀟糧倉里的儲糧根本無法滿足整個雲京的需求，如若低價出售，不出三日定會售罄。
而雲瀟的儲糧大賣了三天後，半點不見即將殆盡的樣子，這一點，是盧永如何也想不清楚的——
雖然不知道雲瀟的儲糧到底有多少，但多少都能估摸到一個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敢在物價還沒定下來就大量採購，囤積新貨。
雲芷自然也明白這一點，糧食就那麼多，不可能平地冒出多餘的來，所以，她用了障眼法——
那日，她向寧熙帝借了幾百個信得過的親衛，加上雲瀟留下來得劍客，約莫有千多人，在糧鋪子開張之日起，這些人什麼都不敢，就扮作普通百姓去搶糧。
這些人哪個不是身強體壯，武藝精湛，普通百姓根本就搶不過他們，這樣，糧食的出售量看起來很多，但實際上並沒有多少，故而，糧鋪才能支撐那麼多天。
但即便許多人都沒買到糧，看到鋪子售糧見漲不見跌，多多少少都會安下心來，搶購的勢頭便會弱下來，適逢盧永受傷，眾商家開始動搖，這個時候，她讓人策動了其中一個商家拋售糧食，眾商家早已是驚弓之鳥，再也堅持不下去，於是，紛紛開始降價售糧，糧價帶動其他物價下調，事情就此平息下來。
聽她將來龍去脈說出來，雲瀟聽得一愣一愣的，簡直不敢相信這整個計劃是她做出來的，“訾衿，是不是你做的？”拉着訾衿的衣袖，一板一眼的問道。
訾衿皺着眉，瞥了一眼他亂放的手，這一眼彷彿雪刃一般，雲瀟見狀，馬上鬆了手，撇嘴囔道：“怎麼還跟小時候一個德行，只准小芷摸，不準別人摸。”
那萬年飛雪的眸光一沉，情知真的惹到他了，雲瀟急忙退開，不敢再去招惹他。
雲芷白了雲瀟一眼，徐徐說道：“我這次不僅帶來了銀子，還帶來了這麼多糧食。”伸手做了一個數，立時叫雲瀟瞠目結舌，“這麼多？”
她笑而不語，卻分明有些得意。
物價下調之後，募捐一事也有所進展，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落雲的主願意捐出所有的積蓄，並將落雲出售，所得的銀子全部捐出來。
這件事在雲京引起很大的震動，讓楚漣獲得了極高的讚譽，同時引得各行各業紛紛募捐，更讓那些哄抬物價的商家名譽掃地，而盧家最受譴責。
她曾經去找過楚漣，卻不料楚漣已經不知所蹤，半點消息也沒有留下。
心底總有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會有什麼事即將發生，如果不是這樣，楚漣為何會突然隱跡？
最後她用募捐的錢，低價購進大量物資，餘下一部分之後，悉數帶來災區備用。
“先將現在的情況與我說說，晚點我想出去看一看。”清麗的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倦意，她嘆了口氣，強打起精神。
進城的時候，沿邊的災情已經穩定下來，但災民依舊四處可見，無以計數的百姓無家可歸，想到這些，如何也安不下心來。
本來有雲瀟坐鎮，她來不來這裏問題並不大，來了不過是為了掛個拯救百姓的名頭，但既然來了，她不能將事情全部推給雲瀟，最後享受他的功勞。
下午，稍作休息之後，她便準備跟雲瀟一起去外面視察災情。
因不想擾民，便做了尋常的男子打扮，那麻利的換裝動作，叫秋水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先呆在這裏，我晚點就會回來，外面並不安全，別到處亂跑，啊。”不放心的吩咐了一聲，雲芷準備出門而去。
“公主……”秋水突然拉住她，烏溜溜的眸子閃着躍躍欲試的光芒，“一個人在這裏怪難受的，我跟公主一起出去”
本想一口回絕，可見秋水一臉的期盼，又想起秋水那不安分的性子，留在驛館裏也不知會惹出什麼事，到了嘴邊的話打了個轉，出口就變成了應允：“行，不過你也換身衣裳，這模樣出去太惹人眼。”
“噯我馬上就去換”清脆的應下，急忙溜出去，回房換衣裳去。
因為不想太惹人注意，一行人只帶了幾個劍客，布下暗衛之後，便離開了驛館。
這一次受災的地區很廣，情況嚴重，雖然經過雲瀟的治理，城中已經恢復秩序，但整個魯城依舊顯得死氣沉沉，沿途時時可見大批災民穿梭，街道旁的商鋪幾乎無一開張，四處一片頹敗之象。
災民大多居住在臨時搭就的窩棚里，勉強可以遮風避雨，然而便是這樣簡陋的地方，也尚有許多人無處可居，官府已經極儘可能的救濟，但因為受災人數實在太多，依舊有不少百姓食不果腹，賣兒賣女者數不勝數，更有人躲過了天災，卻因為搶食被踩踏而死……
這樣的事情，每日都在不斷的發生，止無可止。
看着頹敗死寂的城池，百姓一臉的茫然，雲芷心頭酸澀不已，肩上的責任似乎一下子又重了幾分，壓在心中，沉得叫人心慌。
沿路的衣衫襤褸的災民見到雲芷一行人，都不由多看了幾眼，目光中有着不加遮掩的羨慕與嫉妒，還有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求，似是蠢蠢欲動。
秋水下意識的靠近雲芷，似乎有些害怕。
她安慰的拍了拍秋水的肩，示意她放寬心，然而自己的心裏卻是沉甸甸的——
救災最重要的並不是外部的救濟，而是災區百姓的心態，只要心態好，多少困難都可以克服過去，但眼下看來，情況並不樂觀。
“你賣就賣不賣就不賣老子要走了”一個不耐的男子聲音驟然響起，夾雜着低低的哭泣聲，打破了整條街道的寂靜。
“賣我賣”那沙啞的聲音急忙說道，聽起來大概是一個中年女子。
隨着話音落下，那細細的哭泣聲更加傷心，“安兒不要……不要……”
“安兒，娘養不起你，你跟了人牙子去了，起碼還能活命啊……”那沙啞的聲音安慰，滿滿的全是傷痛與無奈。
“嗚嗚……不要……安兒不要離開娘親……”那哭聲越發的激烈，那男子似乎已經極其不耐煩，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快走老子沒那麼多時間跟你磨蹭……哎喲好你個小兔崽子竟然敢咬老子還敢跑”
那男子痛聲怒罵，罵咧咧的去追那男孩，紛亂的腳步聲回蕩在寂寥的巷道里。
“別去管”見她臉色不好，馬上就猜到她心中所想，雲瀟小聲提醒她，旋即嘆了口氣，“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有，百姓養不起兒女，只好賣了，興許還能活命。”
人口販賣有着嚴格的限制，但眼下災區事務太多，一時半會無法治理這種事，只要不是太過分，官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會去追究被賣的人是否合法。
握緊了拳，雲芷強令自己不要去想這樣的事，“快些走。”
突然，那逃脫的小男孩猛地鑽出巷道，直直向她衝過來。
眾人立時警戒起來，身旁的劍客握着劍，其中一人沉聲喝道：“站住”
那小男孩恍然沒有聽到，不管不顧的衝過來，保護幾人的劍客立時拔出劍，指着小男孩，“站住”
“噗——”利刃刺穿**的聲音，叫人頭皮一麻，一個劍客的長劍已經刺穿小男孩的胸膛，鮮血染紅了破碎的衣衫。
“安兒”
一聲尖叫劃破四周的靜謐，宛若撕心裂肺。
似是警覺到了什麼，那劍客眸光一沉，冷靜喝道：“快送公主與世子離開這裏”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雲芷心頭一震，一時沒有緩過來，怔怔的望着躺倒在地上的孩子，那一地的鮮紅深深的刺痛雙眸——
怎麼會這樣？
“你們殺了安兒你們殺了我的安兒”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衝過來，嘶啞着嗓子向一行人尖叫。
她抱起了悟生機的孩子，通紅的眼睛透過散亂的頭髮狠狠的瞪着雲芷，冰冷而嗜血的目光叫人心頭一顫，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