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放心上的人
()打發了眾商家,盧永急急忙忙的趕去找蔣政年商議,卻被自己的一個掌柜攔住,那掌柜苦着臉拿不定主意:“大當家,前兩日準備買進的糧食,到底還買不買?那些賣糧的已經在外面等着了,要您回一個準信。”
經這麼一提醒,盧永才想起來,這些日子糧價飛漲,他四處擴充儲糧,已經與好些小商販接上了頭,像這些散戶生意人,要在這講究背景的京都把生意做好,不管是老手還是新手,都要給他盧家這樣的巨頭幾分面子。
所以他要擴充儲糧,並不是難題。
因為糧價高漲,口頭協定的價格也就比正常市價要高許多,這些人自然也十分樂意。
然而眼下情況突變,糧價是漲是跌沒有一個準數,這些散戶想必也是得到了消息,想趁着糧價正高的時候,將生意定下來。
心裏暗罵這些人不識時務,卻還是沒有一口否決掉,這樣也好,趁着行情可以將價格再壓低一些,屆時瀟世子的事情解決了,雲京的事情就該由他說了算。
略作思索,盧永對自己的掌柜道:“先壓一壓價,買不買稍後再說。”
“壓價?那要是他們不賣呢?”那掌柜瞅着盧永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盧永不耐煩道:“不賣也得賣,由不得他們”
說罷,便火急火燎的趕去蔣府找蔣政年,外出的時候,特意繞路去雲瀟的糧鋪子看了看,只見那門外擠滿了人,這個喊着要幾斗米,那個喊着要幾斗米,少不得要背麻袋來,有人甚至還推了車來,竟一個一個的都能滿載而歸。
而後又去其他幾個鋪子看了一番,無一不是喧囂不止,百姓在搶購糧食的同時,都對瀟世子的義舉交口稱讚,順口又將那些個奇貨可居的商家痛罵一番,對比之下,瀟世子儼然成了救苦救難的大英雄。
順路看到自家以及那些與盧家有關係的鋪子,皆是門可羅雀,這也就罷了,竟還有買到糧食的百姓特意繞道,拉着滿袋滿袋的糧食招搖而過,說不出的諷刺。
看到這些,盧永更是煩躁了幾分,再也不願多看,直接招呼車夫趕去蔣太傅的府邸,一路上說不出的鬱悶。
此時的央霞宮中,卻是一派悠然閑適的氣氛。
陽春三月,百花競放,央霞宮中奼紫嫣紅,紅肥綠瘦交相映,好不熱鬧,小橋流水,假山亭台落錯婷立,富麗堂皇又不失清幽,當之無愧為皇宮中最為華美的宮殿。
寂靜的大殿裏,不時響起一聲又一聲的玉石相撞的聲音,透過水晶珠簾,可見兩個人正面對而坐,一人身着明黃的龍袍,此時已經收了迫人的威嚴,取而代之的是閑適溫和的慈愛,一人身着似雪白衣,清俊的面容無波無瀾,半垂着眼眸,給人一種無法靠近的距離感。
兩人正是雲國當今的聖上寧熙帝,與長公主未來的側君,訾衿。
自從將治理京中物價一事交給雲芷,寧熙帝雖然從未多說一個字,卻一直都在關注着,早上知道雲瀟的鋪子大開糧倉,她還忍着沒來看自己的女兒到底搞什麼鬼。
到了下午,城中的情況已幾經波折,好些個大臣急得火急火燎,一個個不安分的跑來求見,她放了話下去,這事歸長公主管,眾臣無奈之下,紛紛去找長公主,卻不想央霞宮推說長公主身體不適,一概不見客。
無比擔心的跑來央霞宮,卻得知長公主正在好好的呆在自己的寢宮裏,一時興起,竟跑去下廚房,簡直是閑得無聊。
“啪”按下一粒棋子,一直專註於棋局的寧熙帝突然問道:“你在小芷身邊,也有十多年了?”
棋局上,黑白兩子各自佔據半壁江山,眼下正是關鍵時刻,一步錯,則可能步步錯。
聽到這一問,那下子的手一偏,擺錯了一個地方。
訾衿淡淡道:“差不多,十八年。”
第一次見到雲芷的時候,他才五歲,而雲芷還是一個睡在搖籃里的小娃娃,小小的巴掌放在他的手裏,圓圓的,軟軟的,叫人心裏柔軟得泛濫,恨不得掏出滿腔的溫柔,去寵愛那個肉呼呼的小東西。
驀然回首,竟然,已經有十八年了。
寧熙帝不動聲色的看在眼中,輕嘆了口氣,“都十八年了……”
平靜的語氣里,有着不易覺察的傷感。
那個時候,帝后還在她的身邊,對這位同門的小徒弟,也是疼愛有加。
“朕還記得,當年你師父帶你來宮裏的時候,你便是在這央霞宮裏見了小芷第一面,小芷就睡在這裏的小床上,才那麼大一點,你就趴在床邊,不言不語的看了一個下午,當時朕就想,你跟小芷,定然能比朕跟帝后更好。”
寧熙帝的嘴角彎起一絲溫暖的淺笑,深不可測的眼眸里流露出濃濃的懷念。
“去蒙國的幾年,委屈你與小芷了,要是沒有那些事,你們這個時候,也該是舉案齊眉,相濡以沫了。”
平靜的語聲洋溢着淡淡的遺憾。
“啪”的一聲,又下錯了一粒子,細細一看,已經沒有迴路。
怔怔的望着棋局,袖下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過了片刻,他緩緩說道:“這一局,陛下贏了。”
寧熙帝笑了笑,欣慰與傷感交加——這孩子,一直都將小芷看得很重,有他在小芷的身邊守護着,小芷不會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只可惜小芷現在……
正待再說些什麼,外面響起一串歡快的腳步聲,那複雜的神情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慈愛的笑容。
下一刻,一個雪色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那清麗的小臉上揚着歡喜的笑容,清濯如日,艷若春桃,一下子將整個大殿照亮。
“快把東西呈上來,讓母親嘗一嘗我做的甜湯。”
笑嘻嘻的回頭招呼秋水,又嗔怪秋水的動作太磨嘰,索性自己親手上陣,將東西從秋水手裏搶過來,先給寧熙帝盛了一碗。
接着,給訾衿盛了一碗。
望着她的如花笑靨,那萬年飛雪的眸子裏染上些許暖意,然而觸摸到冰涼的碗,見她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準備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之時,那好看的劍眉便皺了起來。
“不能吃生冷之物。”
說話的同時,便從她手上把碗搶走,撂在一旁,直直的盯着她看。
“就吃一點點……”雲芷仇大苦深的看着他,心底卻暗恨不已,這是她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卻一點也吃不到,天理何在?
他略略思索,點了點頭,“嗯。”
雲芷大喜,樂呵呵的端起碗準備吃,卻沒注意到那張清俊的臉上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不過,晚上,要另加一副葯。”
宛若一盆冷水澆下來,雲芷臉上的笑徹底僵住,因為喝了一碗冰鎮甜湯,就要另外多吃一副葯?
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望出兩個洞出來,還是訕訕的將碗放下。
寧熙帝看在眼中,眼中多了一分笑意,“聽訾衿的話,待身子養好了,想吃什麼便吃什麼。”
見自己的母親也站在訾衿的一邊,雲芷徹底泄了氣,心道下次做東西吃的時候,定然不能讓這兩個人知道。
“真沒想到,小芷的手藝這麼好,這甜湯做的雖然簡單,卻別有一番好滋味。”寧熙帝吃下一碗,還有些意猶未盡。
得了誇讚,心底的那點鬱悶一掃而光,她笑得得意,嘴上卻十分的謙虛:“母親這是看自家的女兒,當然是怎麼看怎麼好,就算是真的好,那也是母親生的好。”
“哈哈……”寧熙帝撫掌大笑,“你這孩子,嘴巴是越來越甜了。”
雲芷笑道:“母親高興就好。”
前一世父母早逝,她並不知承歡膝下的快樂,每每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惹得父母開懷大笑,一家幸福快樂的樣子,便無限嚮往,這一世,她佔據了這個身體,便要承擔起這個身份負有的責任,寧熙帝是個好母親,有着她渴望已久的親情,所以,能讓寧熙帝高興的事,她是十分樂意去做的。
聽到這話,寧熙帝欣慰無比,笑着搖了搖頭,“你呀,從小就鬼點子多,這麼大了還不改性子。”說著就想起一件事,立時正了色,“京城裏都鬧翻了,你打的是什麼主意?雲瀟將產業交給你處理,可不是讓你做散財童子的。”
雲瀟將產業做的這麼大,雖然在身份上佔了不少便宜,但也是一點點打拚下來,並不容易,像她現在這樣低價售糧,雖然價格同於正常糧價,但比起同行而言,卻虧損巨大,再大的產業,也經不起幾次如此折騰。
“母親就對女兒這麼沒信心?”她癟了癟嘴,佯作不高興,“雲瀟手下的產業每年交到國庫的銀子,可是雲京第一的,我哪裏捨得將這一份稅收給消了?”
寧熙帝看着她這女兒家的憨態,不覺笑起來,知女莫若母,她又如何不知道,這丫頭不過是在裝模作樣?
訾衿也不由彎了彎嘴角,她這模樣,真是叫人百看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