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風雲各自流

第九十章 風雲各自流

()聞言,蔣政年臉色一白,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嚇的,嘴唇哆嗦着,卻說不出一句話。

這番話壓下來,他後面要是再說什麼維護的話,只會坐實了雲芷的說法,自己站出來便是為了護短。

然而什麼都不說,便只能由着她將蔣文瀆職的罪名落實,屆時蔣文定然會被降職,往後要在宮中辦事,勢必要困難許多。

眾臣也都噤了聲,平日裏與蔣政年交往頗深的大臣也都沉默下來,沒有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頭鳥,讓蔣政年氣上心頭,差點咬碎了一口牙。

等了許久,見沒有人出來反駁,雲芷才徐徐說道:“既然眾位大人沒有異議,來人將蔣副統領押下去,等候陛下發落”

眼下她並無實權,要處置蔣文這類有品級的人物,只能暫且收押,最終如何處置還需等寧熙帝親自裁定。

蔣文哀求的望着自己的老父親,卻只得了一個甩手不管的背影,頓時惱羞成怒,狠狠的瞪着雲芷,彷彿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

“小芷來這麼一手,立威不說,順勢還打擊了蔣家人,可謂一箭雙鵰。”雲瀟又開始發感慨,手裏端着羊脂白玉杯,碧橙的瓊漿里映出一雙深沉的眼眸,“前些年還聽人說小芷醉心於玩樂,還恐她喪了權勢之心,眼下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沉着的應對,敏捷的思維,精密的計算,逼人的氣魄,這是謀權者所必備的,她顯然已經具備,然而……

“要得人心,需恩威並重,小芷這雷霆之勢給了人威,若是少了恩,便是人面上服了,心裏也服不了。”

訾衿斜睨他一眼,轉眼望着還站在大殿中央的女子,淡淡道:“她自會做好的。”

她便是個矛盾的性子,太平的時候便懶懶散散,總喜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質子府的時候,能有多懶就有多懶,從來都是淡玉管着她,她何曾管過別人?

到了必要的時候,卻半點也惹不得,定要一報還一報,對別人能下得了狠手,對自己也不留一點餘地,想起在蒙謖府邸發生的事情,現在還叫人難以平復下來。

要對付蔣政年,想來她早就有了辦法,只不過從來沒有說起過而已。

是了,她很少跟自己說起心裏的想法,不到必要時刻,她從來都是一個人在計算的。

她待自己是比以前要親近,卻從來沒有讓自己走進她的心裏。

驀地一陣心慌,那端端站立於獨處的身影,好似羽化之仙,遺世獨立,可望而不可及。

將人押下去之後,見眾臣面上都多了幾分謹慎,雲芷心知方才的事情已經震懾四座,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了幾分,也柔和了幾分。

端起一杯酒,她的目光慢慢的掃過在場眾臣,朗聲說道:“本宮離國八年,身處異國的時候,無時無刻沒有不懷念自己的故鄉,每每見他人得與親人團聚,無不傷懷,眼見回國無期,只盼有朝一日,莫叫自己埋骨他鄉,便已足矣……”

清越的嗓音漸漸的哽咽起來,卻半點氣勢也沒有減,倔強中透着濃濃的傷感,更叫人聽得越發的辛酸,不自覺的便心軟下來。

似是悲喜交加,她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清麗的容顏宛若一朵佇立懸崖的百合,遇雪更清,經雨更艷:“幸而今日終於得返,這一切,還需感謝在場眾位大人,之前種種不快已經全做過眼雲煙,往後還有諸多事情需各位大人提點,還望各位大人不吝賜教”

話畢,便一杯飲盡。

“長公主客氣。”眾臣紛紛謙遜推脫,跟着飲盡杯中之酒,心裏卻都在暗自估量她方才所說的話——

之前種種不快化作雲煙,可是不計前嫌,是敵是友全看日後的立場?

雲芷又端起一杯酒,“這裏有許多都是我的叔伯長輩,都是看着我長大的,為我的事操勞頗多,我無以為報,今日暫且以這一杯薄酒,聊表我的謝意”

又是一杯酒仰頭飲盡。

復又端起第三杯酒,嘴角的笑容恭敬而溫暖,“這一杯,敬陛下沒有陛下,我不可能有今日,不可能在這裏與眾位大人把酒言歡,更不可能親眼看到雲國日益昌盛,敬祝陛下”

“陛下萬歲萬萬歲”

“長公主千歲千千歲”

眾臣齊聲高呼,舉杯共飲,觥籌交錯間,一派和睦之氣。

後世《雲國通史?隱公主列傳》記載:“隱公主洗塵,貶太傅之子,立威,眾臣莫敢輕之,寧熙帝贊曰:‘我兒更甚我當年。’”

這一場宴會之後,初初奠定了長公主雲芷的地位,眾臣聞得寧熙帝的讚賞,更加肯定,長公主儲君之位,無人可以撼動。

這些都是后話,卻說宴會散后,雲芷還沒走出大殿便體力不支,險些跌倒在地上,手腳冷得瘮人,身上卻佈滿了火燒般的紅斑。

訾衿抱着她一路奔回央霞宮,請來墨詢診治。

得了消息的寧熙帝,急急忙忙的從未明宮趕過來,看見虛弱不堪的女兒,一時自責不已,“母親不該留你一個人應對那麼多大臣,是母親太心急了。”

握着寧熙帝溫暖的手,雲芷露出一個恍惚的笑容,柔聲道:“玉不琢,不成器,母親是為了女兒着想,母親無需自責。”

蔣政年權力雖大,卻始終被寧熙帝壓制着,這麼些年來一直都翻不出大風浪,今晚他們的計劃能進行得如此順利,只怕是寧熙帝有意放任,不然一個小小的宮人,何以能衝到聖駕之前?

寧熙帝這麼做,不過是為了磨練她,縱然寧熙帝能保住她的儲君之位,但若是她無法服人,今後執政勢必障礙重重,隱患無限。

雄鷹愛子,卻將幼子推下懸崖,逼迫其學會飛翔,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傲視整個天空。

是以,她不會埋怨寧熙帝,因為寧熙帝的嚴酷之下,是一顆慈母的心。

聽到她乖順的話語,寧熙帝漸漸的紅了眼眶,半是欣慰,半是激動,還有一份傷感,“棠哥哥,我們的小芷長大了……”

寧熙帝口中的棠哥哥,便是她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八年前逝去的帝后。

縱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寧熙帝作為一個女子,也只是一個痛失愛人的苦命人罷了。

好不容易將寧熙帝哄走,墨詢一邊給她施針,一邊開始數落她,“你也不要命了是不是?傷還沒好就敢喝酒?九條命也不夠你們這樣揮霍你們自己要死要活就算了,偏偏還連累身旁的人也不得安寧,誰跟你們親近誰倒霉”

已經被數落慣了,雲芷也知他這麼說都是因為關心,聽着他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反而忍不住想笑起來,然而在回味過墨詢的話之後,心漸漸的沉了下去,“先生是說,他的情況也不好?”

墨詢愣了愣,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哼哼了兩聲,索性閉上了嘴。

過了許久,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才又說道:“你好生調養着,到了明年便不會再有什麼事,這些我已經與那天青山的小子說過了,屆時你按照他說的做即可。”

“先生要走?”

她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分別之前,那人的情況分明不大好,路上又帶着人躲避圍追堵截,事後又將墨詢趕來找她,只怕已經耽誤了治療……

“他到底,有沒有事?”微微顫抖的聲音里有着她自己也不覺察的害怕。

不忍對她期盼的眼眸,墨詢哼了一聲,“他能有什麼事?指不定正準備算計別人,你別胡思亂想了,自己好好保重了,等以後他來找你。”

“找,找我?”她一怔,狂喜漫天襲來,但又不敢相信,這是她從來不曾想過的,生怕到頭來是鏡中花水中月,只得一場空。

墨詢睨着她,揚起了眉,“收了我墨家的玉,便是墨家的人了,你還想別人不成?”

“我……”臉一熱,好似小媳婦突然被家長揪了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惱怒:那傢伙也沒跟她說,這墨玉就是聘禮啊。

居然又被他算計了

饒是惱他,心底卻還是止不住溢出絲絲甜蜜,本來還想問那傢伙到底想做什麼,誰知墨詢一眼瞪過來,生生將她所有的話都逼了回去。

問而不得,心底充滿無限期望,又忍不住懷疑自己奢望太多,一夜便在患得患失中度過。

翌日,墨詢不告而別,想是他洒脫慣了,不願見到分別的場面,雲芷得知之後,握着那墨玉喜憂參半,卻始終沒說什麼。

於此同時,蒙國傳來消息,明成帝蒙謖立冷家嫡女冷姝為後,而冷家卻因結黨營私等各項罪名被抄家,冷季言自盡而死,冷家其餘的人皆被流放,顯赫一時的大家族,就此成為過去。

眾臣皆對明成帝立后而滅其族的做法匪夷所思,左丞嫡女玉妃見皇后無根無勢,藉機欺壓,卻被明成帝降級禁足,又對皇后獨寵數月,一時無人再敢輕視皇后。

而蘭國的昭清帝因九皇子歸國而大赦天下,以昭示自己對這位小兒子的寵愛,朝堂上眾臣皆對這位九皇子交口稱讚,原本一黨獨大的二皇子迅速失勢,近日又因府中惡奴強搶民女而被昭清帝責令面壁思過,朝中局勢一邊倒向將將回國的九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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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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