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想不通，捨不得
爺爺怎麼生這麼大的氣？
她有些奇怪地用眼神詢問南宮齊。
蘇大海“啪”的一下一掌拍向桌子，憤怒起身從蘇慕青的屋子裏面拿出一大疊衣服來。
“這衣服，是給誰的？你口口聲聲說不給你姑父，那也就算了！可從古至今就沒有給了外人，不給自家人的道理！”
蘇慕青這才明白。
問題的癥結還是自己那個遠在農村的姑姑和姑父。
所以她們又來這裏鬧了么蛾子？
她瞧向南宮齊。
南宮齊朝她搖搖頭，只是眼神多少有些晦澀難安。
他當初不願意過來別人家裏就是因為這個，怎麼說怎麼想都不自在，連句話都不硬氣。
可偏偏，他就是看上了蘇慕青這個徒弟！
顧焱往前想要為蘇慕青辯駁，卻見南宮齊起身去自己房間裏面拿出一疊錢和布票。
“老哥，慕青，這是最近我在這裏吃住用的花銷，明天一早我請人送我回去，就不勞煩你了！”
蘇大海本來也不是壞人，他只是心疼女兒，說話雖然不好聽也沒有什麼壞心。
可他忘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見南宮齊這麼說，他急忙起身，尷尬地搓着手。
“老哥，不能走，不能！我不是要趕你走的，我只是……我只是……”
蘇慕青也來了氣，她不太會跟老人家吵架，但這件事情實在讓人生氣。
“爺爺，您去我屋子裏面翻了一遍，怎麼就只找到了這些衣服呢？”
說著，她轉頭進了屋子裏面，把裏面自己買的鞋子和暖壺之類的稀缺品拿了出來。
“喏，還有這些呢！您不是想要知道這是給誰的么？那我就給您數一數看？”
她一件一件地數着自己做的衣服。
“這件是給我姥爺的，褲子的膝蓋裏面添了補丁，很厚。因為那時候他來給我們送糧食的時候摔了一跤，膝蓋受了傷，這麼多年都沒有養好，到現在天一冷就會疼。”
“這一件是給我大舅舅的。大舅舅每年都過來幫您幹活，每次進城都過來給我們送吃的。連我爸媽那裏也都是大舅舅照顧的。”
“這一件是給我二舅舅的，那一年我二舅舅寄回來的軍大衣說是給我爸爸，卻被姑姑搶走了。您根本就不顧這衣服是誰送的，就私自給了自家女婿。這是您欠的人情，我替您還！”
“這一件是我三舅舅的，我三舅舅要結婚的時候，正巧您的女兒要出嫁，家裏面沒錢給補貼。您整日整日睡不着，我媽知道了之後，給娘家寫了信，第二天是三舅舅把錢送過來的。您可以裝作忘記了這件事情，但我始終記得，您女兒是出嫁了，可我三舅舅到如今二十多歲都還沒有結婚！”
“這一件……”
蘇慕青揚起下巴，一件一件地說，一件一件地數。
旁邊冷眼旁觀的南宮齊已經紅了眼睛，偷偷的背過身開始抹眼淚。
顧焱站在門口，又是感動又是心疼地看着屋子中央那一抹倔強的身影，心中大為震撼。652文學網www.652txt.com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蘇大海，早就已經淚流滿面。
“對不起，對不起！”
是他不好，是他沒用！
他不是生氣蘇慕青給別人做這些衣服，他只是……只是……
蘇慕青吸了吸鼻子，她又從屋子裏面拿出一疊衣服，不過不是大人的，而是一堆小孩子用的衣服和產婦用的衛生紙、暖壺，紅糖之類的東西。
“爺爺一直擔心姑姑在農村過得不好。可路是自己選的，哪怕跪着也要走完。師父說我沒有孩子，沒辦法體會這種做父母的心情，我想了想，覺得師父說的不錯。但姑姑之前穿了二嬸嬸結婚的衣服，姑父搶了我爸的軍大衣，所以我想了想，只給沒出世的孩子準備了點衣服和用的東西，打算回頭去他們那裏一圈，給他們留點錢和票據什麼的，既然爺爺這麼擔心，我把東西給您，您自己去吧！”
她把手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兒全部塞到了蘇大海的手中，一挑帘子出了門。
顧焱朝着南宮齊點點頭，飛快地追了出去。
蘇慕青一溜煙兒地衝出去好遠，豆大的淚珠兒簌簌而落，打濕了衣襟。
她死死地咬着手背，覺得心裏面的委屈和憋悶，壓抑着的哭泣更讓人心疼。
“你……”
“不要說話，不要開口。”
蘇慕青重活一世，什麼道理不知道？什麼事情沒見過？
可偏偏在她以為自己可以搞定一切的時候，原本以為可以十拿九穩的家庭劇情，痛快地遭遇了滑鐵盧。
是她真的不懂家人親情？還是爺爺太過於重視家庭親情？
但前世的經歷告訴她，別人對她好，她就對別人好，別人對她差，她自然可以加倍還之。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這樣？”
顧焱沒辦法跟她解釋，只能拿自己做例子，把自己的經歷講述給蘇慕青聽。
“我從小沒見幾次爸爸，但是媽媽和奶奶總指着一張照片告訴我，那就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是英雄。我很高興，也很神氣。可忽然有一天，媽媽走了，奶奶哭了，她告訴我，我的英雄不見了，所以我的爸爸也沒了！從那以後，大家看我的眼神變了，憐憫同情和帶着一點的不友好。我在外面和人打架，我回家告狀，我奶奶打了我，又帶我跟人家卑微的道歉。可那件事情不是因為我。”
蘇慕青聽的認真，似乎連自己剛剛的憤怒和委屈都消失不見，只有對面前這個看似比自己大很多的男孩的憐惜。
“後來奶奶告訴我，我那個叔叔也沒了。就像是一個屋子沒了房梁，一不小心就會塌的。所以要我在外面不要惹事，遇到那些壞孩子避開他們走。我聽話地避開了，但我越是避開，他們就越是過分，直到他們罵我掃把星，沒人要的野孩子，我打了他們一頓。從那之後我就開始了我的打架生涯。”
他轉頭直直地看着蘇慕青。
“可面對這麼一個會惹事的我，我奶奶從來沒有放棄過。哪怕到死，都還惦記着我。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們心裏面究竟是怎麼想的。大概，這就是老人，這就是親人。”
蘇慕青搖搖頭。
“但你不知道的，我姑姑他們，不值得！”
她不是稀罕那幾個錢，而是那一家人，不值得。
不懂感恩，不懂憐惜，不懂體恤！
她只是想不通，也捨不得。
想不通爺爺明明知道自己女兒什麼樣子，卻還要費心費力地幫忙做事。
捨不得爺爺明明那麼大年紀，還為女兒殫精竭慮，勞苦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