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反叛
北國的第一場雪來的比往年急。
十一月見底，枯黃的樹枝鋪滿白茫一片，偶爾露出的乾結樹枷，指向灰茫沉悶的天空，幾隻散落的黑鴉肆意叫囂。
林語站在高大的寫字樓里，靜靜地望着窗外。
“都下班了，還不走？”同事的手不輕不重地拍在她肩膀上，她身體微微一顫，慢慢拉回飄遠的思緒。
“想什麼呢，那麼入神……這次不是你，很失望吧，總部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小麗嘟噥兩句句，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林語回過身來，露出略微勉強的笑容，眼下的一片青紫在原本就憔悴的臉上更顯疲倦，讓人不禁聯想到一個詞——心力交瘁。
“我沒關係的。”林語斂去心裏的不自在，拉住小麗安撫的手，“世事無常，反正我也習慣了。謝謝你小麗，現在也只有你還肯這樣和我說說話。”
林語的眸光暗淡下去，儘力不去看辦公室里另一處截然不同的場面，那一派充滿歡樂和其樂融融的景象，肆意嘲笑她的無可奈何。
難過的是即便控制了視線，卻也無法左右自己敏感的耳力。
“雅斕真是能幹，進公司不到半年就得到領導表揚不說，這次還敲下那個難纏的合同，昨兒個還說雅斕不升必說不過去，今天就成了，恭喜恭喜呀！”
“對啊，雅斕妹妹的才幹領導們都看在眼裏，得到這個名額理所應當。哎，想想我來了也快三年了，怎麼就不及雅斕這般聰慧？妹妹那日飛黃騰達，可別忘了我們。”
同事將雅斕團團圍住競相道賀，陳雅斕圓滑應對着，“那怎麼敢呢，雅斕能有今日，完全是依靠前輩們的幫助，豈敢獨自領功？各位往昔的幫扶，雅斕沒齒難忘。”
看到陳雅斕露出的得意笑容，小麗咬牙道：“表面功夫果真厲害，還搶得理所當然了？。”林語怕她禍從口出，連忙碰了她一下，小麗才不情不願地收起自己的情緒。
陳雅斕應付別人的恭維之餘，眼神似作無意地在林語身上流連，那一雙閃着光的眸子，細細將林語表情收進眼底，融進心底。
“各位，雅斕已訂好餐廳，就等着各位賞臉，還望大家給雅斕個機會，好好招待各位一番。”
“您的面子我們必須給，雅斕如此大方，我們反而不好意思呢。”眾人一致點頭稱是。
陳雅斕領着同事下樓，從林語旁邊經過，臉上的表情極其欠揍，一舉一動都是勝利者的驕傲。林語對着她禮貌笑笑，儘力維持表面的風平浪靜。
陳雅斕走後，林語才鬆了口氣，慢慢收拾東西。下班時間已過，樓迅速空了大半，小麗家裏有事，眾人前腳剛走她後腳也緊着離開，喧鬧聲漸小，空氣一下子冷了下來。
林語拎着包往電梯方向走，轉角間與陳雅斕迎面相對，偌大的空間只剩她們二人，隱隱能聽到二人呼吸聲。
“今晚的宴會，我想特別地邀請你，畢竟我還得謝謝你。”陳雅斕不打算將後面的話說完，發生了什麼事，二人都心知肚明。
林語沒有因為她的刻意冒犯生氣，剛剛不一起請，卻折而相邀，這個邀請怎麼看都顯得廉價又諷刺。
林語看着陳雅斕那張熟悉的臉，怎麼也想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當初記憶里的那個女孩。
陳雅斕剛進公司就被安排給林語，林語看這個小姑娘機靈得緊，做事乾淨利索便對她很是欣賞，一心要培養她，雖然她進公司才幾個月，林語卻已帶着她接洽兩個項目，最近拿下的一個，正是讓陳雅斕職場得意的一個。
她大概永遠也忘不了她那日的情景。
王經理帶着她來到林語的辦公室，將一紙合同遞給她。陳雅斕則毫不避諱地坐在她桌子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林語還沒弄清楚情況就被隨之而來的一盆冷水潑醒。
“我是個直爽的人，開門見山吧，你的那個策劃案必須是我的名字，還有，那個千萬級的客戶我也要了。”雅斕坐在桌上晃着腳，漫不經心地玩弄自己的指甲，眼皮一下也沒抬，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你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我似乎說得已經夠清楚了！”
林語聽完這話，心裏登時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以一種詢問的目光看向陳雅斕身後的王經理，王經理一接觸到她的目光，眼神便輕飄飄地飄走。
“林語，我知道這次你辛苦，可你也知曉，這裏面也有雅斕不可忽略的功勞……”
林語這算是明白了，她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連最基本的反抗權力都沒有，就像一塊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策劃案是她親自與王經理對接的，王經理當時看了並且提出了修改意見，怎麼可能不知道陳雅斕的名字就在她之後？
為了完成這份策劃案，她熬了兩個通宵，臉色到現在都沒恢復過來，填寫名字的時候，她特地照顧加上陳雅斕的名字——即使她一點也沒有出力。
本想給她一點表現的空間，沒想到別人盯住的是整座大樓。
那個客戶，她跟了一個月，多次喝得爛醉如泥趴在洗手間狂吐，甚至差點被佔便宜……林語實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陳雅斕似是沒有了耐心，面色不善地掃了林語一眼，不在玩弄指甲，手在桌子上有節奏地來回敲打。
林語眼神暗了一下，出了口氣，沉默片刻后，抬頭道：“全憑王經理選擇。”說出這句話，她還在對王經理抱有一定的希望，畢竟她也是他帶過來的，她知道他的為人，也猜得到這後面有某些不可控因素。
直到陳雅斕此刻得意地站在自己面前，以一種倨傲的姿態看着她時，她才如夢初醒，的確是她輸了，連較勁的資格都沒有！
林語現在儘管能平靜地站在陳雅斕面前，可她那種不經意的口吻，如千萬條刺，一點一點將她掩蓋得極好的心態戳穿，憋屈的勁兒猛地襲上心頭，她手握緊在袖子之下，任憑要氣炸了的肺一點一點平息下去，露出一個標準又客氣的微笑：“盛情難卻，林語自當奉陪。”
此時發作，她便真輸了，她倒要看看那個所謂的宴會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
陳雅斕露出一個略微得意的笑容，嘲笑般道：“那就請了，林姐！”她故意將最後一個字咬得極重。
林語掃了她一眼，眼神變得滾燙，她不知道這個小姑娘何時變成這個樣子，只是為了一個項目，還是從一開始就……
“算了。”她心道，煩心的事情想它作什麼，還是想想等會兒怎樣應付吧。
一輛加長版的黑色林肯停在二人面前，靚麗的車型一出現就引得周圍人羨慕的目光。
“林姐，上車吧。”陳雅斕玩味地看着林語的表情，想要捕捉些什麼，卻見林語寵辱不驚，絲毫沒有詫異之色，心中有些不甘。
林語終於知道她能做到如此的原因了，更加體會到王經理的為難。
冷冷的風打在臉上有些疼，林語哈了一口氣，收神上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扮，隱約覺得有些失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