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遊戲

章十七 遊戲

路暢咽了口吐沫。

血色字跡顯然是剛剛寫上去的,筆畫末端甚至有液滴跌落下來,砸在地毯上,濺起一朵朵血花。

為什麼要寫這些字?路暢大腦飛快地思考起來。

首先能肯定的一點是,寫字的人必然也來自上層夢境,且極有可能就是夢的締造者。假設,是先於自己脫離夢境的人,是敵是友未可知,多半可能已經凶多吉少;如果是敵人的話,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拖延時間嗎?

彷彿是聽到了路暢的心聲,新的血字憑空出現——

這裏是新一層夢境。

如同被惡魔蘸着鮮血親手寫上。路暢甚至聞到了血腥味。

“為什麼不現身?”路暢不屑地笑笑,環顧四周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鮮血涌動,新的字繼續浮現。

是為了和您公平遊戲。不讓您自殺的原因是,白曉和燭在我手裏。

“這既然是夢,她們在你手裏就在你手裏。”原本靠牆坐着的路暢手撐着地面,緩緩站起身來。他走進離得最近的餐桌,從桌上拾起一把餐刀,掂了掂重量,塞進袖口。

我是說現實世界。

血字能肆意出現在任何位置,天花板,牆壁,餐布…無一例外的是,無論路暢看向哪裏,血字總能在他的視野中央大搖大擺地出現。

“你要是得手了,就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我連個符咒都沒帶。”路暢把自己的兩個褲兜翻出來,白布兜,兜內果然什麼也沒有。

我暫時不會傷害她們。

“證明啊。”路暢手上沒閑着,反正跟自己聊天的人,暫時也沒傷害他的打算。他覺得有些餓,手伸進停在身旁的餐車冰凍櫃裏,拎出瓶冰得恰到好處的白葡萄酒。

“能借個起子嗎?”他抬頭問道。

咣當!金屬開瓶器狠狠摔在桌面上,像是從天花板中掉出來的。

“謝謝啊。”

我們無法證明。你只能相信。

“那也行吧,所以你們要玩什麼遊戲?有什麼獎勵機制,或者,懲罰機制?”

我們沒有懲罰機制。也沒有獎勵機制。

“那你玩遊戲圖個什麼勁兒啊,現在吧,課堂上點個學生起來回答問題,答對了還要加平時分呢。”

你需要自己尋找答案。

“我怎麼感覺你婆婆媽媽的。你是刀斧組的人?不是說他們殺人不眨眼嗎?”

我是遊戲規則的制定者。

“那別廢話了,該開始趕緊開始。”路暢擺擺手。

所有血字一併消失。與其說是消失,倒不如說是被緩緩地吞進牆內。除此之外,四周毫無改變。

地板是突然開始龜裂的。

與此同時二層的天花板開始崩碎,開裂,塌陷…護欄被狠狠地折斷,木製的尖刺猛地凸顯出來。灰塵和沙礫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鋼筋從混凝土中詭異地穿出,整個面板沒支撐太久,就從中斷裂開來。

海水不知是從哪個角落進來的,轉眼間從腳踝高度蔓延到腰部。路暢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漠不關心的看着四周,反正砸死了就醒過來,他覺得有恃無恐。

海水持續升高,漫過脖子,漫過頭頂。路暢閉上眼睛。

奇怪的是,水中竟然沒有窒息感,連浮力也沒有感覺到,只是冰涼涼的,甚至舌頭舔到海水也並非鹹味。

他緩緩地睜開眼。

自己站在路中央,一盞路燈下。天色不算晴朗也不算太差,總歸有些陰鬱。

他奇怪地環顧左右。

左手邊的一側是剛噴過漆的黑色鐵柵欄,柵欄外是片小竹林,再遠處就是高低錯落的磚瓦房,當然那離得很遠。右側是條新修的綠化帶,種的灌木剛剛修剪過,緊貼綠化帶的是防滑坡,坡上光禿禿的,似乎是新砌的。再後面是高層的居民樓。

這條路只有兩車道寬,除了路暢別無他人。路來的方向遠處,那裏是小區的入口,保安室也在一旁。往後看則止於盡頭的圍牆。

路暢忽然明白了這是哪裏。

這個路燈下,自己所站的地方,不就是蘇薔消失的地方么?

出於本能的害怕,他甚至感覺到胃痙攣的刺痛,但好在現在是白天,雖然沒有行人,甚至沒有過往車輛。

“喂,到底要我做什麼?”路暢喊道。

血字並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出現。

哪怕是加入月初社以來,路暢從來沒有給任何人講起過這件事。這本來就是他自己的事,在洞悉世界真相之後的他,更加堅定了找到真相的決心。入社后的那晚,路暢開始在記憶里仔細搜索當晚的訊息,甚至,他找到Sir調取過119懸案的卷宗。並非像是普通卷宗那樣厚厚一疊,119懸案現場的照片少得可憐,唯一的物證也只是枚黃色小熊發卡。沒有發現屍體,沒有任何訊息,警方只好當做失蹤案處理。

可是,這個血字…究竟為什麼要調查這件案子?

也許,他就是讓讓蘇薔消失的人?

路暢不寒而慄。

難道說,蘇薔迷失在了夢裏,一直沒有醒來?

不可能啊,如果是消失在夢裏,現實世界會陷入沉睡…邏輯上行不通。

邊思考着,路暢沿着路旁的行人路緩緩向前走去。路過門禁區的時候,他往保安室瞅了眼,保安大爺正端着茶在看報紙。抱着終於見到第一個人的欣喜,路暢敲了敲玻璃,想打個招呼。

手從玻璃中一穿而過。

“吶,吃好沒有。”低頭在後備箱翻找不停的Amy頭也不抬的問道,“吃好了來幫忙。”

長樂舔舔爪子,“來了來了。”

後備箱裝的工具,清一色都是Amy在網上買的,各式各樣的都有。用於判斷土層年代的洛陽鏟,整齊地豎放在一側。三節德國工兵鏟,可裝卸式。除此外,美獵反曲式弓箭,箭筒里插着十幾根碳素箭,金屬甩棍,直刀,刀柄和刀身渾然一體,手握處被粗麻繩仔仔細細地纏繞着。最後還有把合金弩,被單獨放在一旁。

“你是去幹嘛啊?”長樂跳上後備箱,用爪子撥拉了下弓弦,嗡嗡地震動着,“這是去打獵?”

“有備無患,未雨綢繆。”Amy從長樂爪子下奪過弓,斜挎在身上,又握了一柄小型的開刃手斧在手中。

馬路前面的路變得狹隘,車已經開不進去,需要步行。Amy把長樂攔腰抱起,塞進自己的箭筒,背在身上。

往前是一條平坦的土路,黃土地,碎石塊被踩進土裏。再往前走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見歸山陵的牌匾。字是鏤刻的,有些掉漆。

這裏是林家歷代歷祖的陵墓。

Amy也參加過社長的葬禮,大致知道陵墓的位置,徑直往那個方向走去。

“本來石頭是親手傳給每任社長的,誰會想到被我埋在這裏。”長樂幸災樂禍地自鳴得意。

“小心一會發現石頭不見了。”

“不可能。我自己的芥子我能沒有感覺?”長樂自信滿滿,“來的急,早知道買點黃表紙給他燒點,走個過場。”

“你不是不相信他死了么?”

“說不定他在午界盯着我呢,我不得裝模作樣一下。”

石碑上,“月初社社長林皖然先生之墓”用黑色油漆浸染過,“其妻林長樂”這幾個字卻是紅色油漆。

“走吧。”長樂深深地看了眼。

Amy念了句什麼話,石碑向後側移,露出一個兩人寬的洞口來。隱約可以看見樓梯通往地下,似乎還有瑩瑩的光從下方透出來。

她小心地伸腳,高跟鞋踩在台階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入眼的是逼仄的螺旋樓梯,牆兩側的牆壁上,每隔一小段就掛有壁燈,像是煤油燈,只是搖曳着冷冷的藍色火焰。

“真奢侈。”Amy看着牆上的壁燈,感嘆道,“大手筆。”

“這靈燈就地取材,清潔環保,哪裏奢侈了?”

螺旋而下的樓梯到了盡頭。一口石棺,別無他物。

Amy走到石棺前。

這石棺好生不同。形狀似間屋子,順着地基而上,四面的板牆、門窗、乃至屋頂的房梁、房檐、房瓦都逐一精緻雕刻,頂部四角勾起,煞是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烏木的藤蔓將石棺死死纏住,藤蔓足有成人手臂粗,色澤油亮,堅硬得可怕。

“這個你可開不了,讓開我來。”長樂從箭筒里竄出來,爪子貼在藤蔓上。

細緻地摩擦聲傳來,像是蛇貼在地上蠕動前行,藤蔓一根根收縮,露出石棺本身。

Amy走上前去,用力推開。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發嘔的惡臭。這石棺閉合太久,內部空氣出奇的難聞。待惡臭散去,Amy往石棺內看去,棺內孤伶伶躺着一塊半個手掌大的石頭,像是孔雀石嫡親一樣通碧,又像是繼承了綠簾石般的青苔色。

“終於到手了啊。”長樂感慨道。

“說得好像不是你的一樣。”Amy伸手去拿那半塊長生石。

長樂按住她的胳膊。

“拿着可以,記得別把血滴上去了,要不就沒大胖小子給你養老了。”

“那你自己拿吧。”Amy又把手縮回來,“聽起來蠻害怕的。”

長樂伸出爪子。

“借塊布,圍巾也行。”

Amy翻了翻帆布袋,一無所獲。

於是用衛生紙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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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社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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