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絕弦謝知音
伯牙獨立於一葉小舟,面帶不舍與悲痛,終揮手自江畔飄然而去。
白衣飛飛,雖已是花甲之年,仍風華絕代。
於這江水洋洋、波濤翻滾中孤獨而行。
子期久久望之,直至水天交融,方回首。
返回家中,雙膝跪於老父前叩首再三而淚曰:“父親,孩兒不孝,不能為你養老送終,孩兒……”
不等子期說完,老父即悲切道:“兒快起……吾兒仁慈大義,為父心知肚明!為父亦明道法自然之理,今日白髮人送黑髮人,為父心碎,亦知天意。兒……兒啊……”雙手拍着胸口,心痛的喊道。
“父親……”子期不知所曰。
又回頭悲謂獨子道:“吾兒可怨父之作為?”
子傷心對曰:“父親,孩兒身為人子,有何可怨?孩兒心中萬箭穿心,父親,你何故如此矣?”
對於一弱冠之年,說能理解子期之作為;說不傷心、不痛苦、不怨恨;說捨得放下親情,如是,則自欺欺人也。
子期含痛而虛弱地解道:“吾即修道,則亦知天意,天意如此,此番早已註定。況汝叔父伯牙先生乃真正大賢大德之人,吾縱修道,亦有初心,焉能不救之?昔日老子先生曾言‘聖人當行不言之教’!縱是這戰亂不止、爾虞我詐、禮崩樂壞、人心險惡之年,吾雖非聖人,也教得世人知曉春秋有大義亦有大德更加擁有真情。它日伯牙先生若來尋,汝當以父視之,不可違逆!”說完便衰弱到極至。
“兒謹遵教誨!兒只求父親快快好起來,父親!”情真意切悲謂道。
子期無力再語,但還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謂子道:“汝要盡心奉養祖父,好生伺候,替為父養老送終。我死之後,汝可將我葬於‘鳳凰咀’。至於汝,為父早已算知汝絕非悟道之輩,將來於這亂世之中當有一番作為,可致富貴,此乃天命,汝順之便可。但汝切莫妄為,否則必將萬劫不復,切記之,切……”
不等說完,便永遠閉上了眼睛。
“父親……”
“兒啊……”
“不……”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剩下祖孫二人,抱成一團,痛哭不已。
春秋雖是亂世,但春秋之人也讓無數後人無法理解其心志。鍾子期為其摯友、兄弟不惜放棄自己大好的生命及老父與獨子;子期之外亦有壯士要離狠心殺掉自己的結髮妻子與女兒以求獲得慶忌之信任而尋機圖之,以助吳王闔閭平定吳國內亂;更有義士程嬰為救其友人趙朔之子而不惜將自己尚在襁褓中的親生骨肉頂替趙氏孤兒並親手交與屠岸賈而殺之……等等等等,這些青史留名的義士豪傑無一不是作出重大犧牲之人,其思想與心靈亦無一不讓後人感到費解。
書歸正傳。
當俞伯牙大病纏身且命在須臾之時,鍾子期深知其陽壽將盡,已然無藥可救,真正能救他的唯有道法高深之輩,然而他自知以他這凡塵散修之修為自然不能與真正天界修仙者能上天入地尋找方法相提並論,他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只能是“以靈續命”,即將丹田及周身所有蘊含之真氣、靈氣與修為於頃刻之間強行淘盡而灌入俞伯牙體內,強勢覺醒之。子期如此想亦是如此做。最終伯牙重生,而自己元氣盡毀,命在旦夕以至徹底歸去。
因不忍伯牙為其傷心、內疚,是以生前誆騙其離去。
但俞伯牙是一位重信守諾的君子,且相隨子期乃其心之所向、心之所盼、心之所願……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一年正月十五。
正是伯牙與子期重聚之日。
縱流光飛逝,但在俞伯牙看來,過去一年的每一天都如同度日如年。
正月十五,終於被盼來了。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之時,俞伯牙於漢水之邊興奮之至,隨即整理着裝。
少時,一位年逾花甲但依舊風采超然的絕世身影倒映於銅鏡之中。
伯牙見之,不悅而言道:“吾之兄長乃世外絕世高人,向來謙虛、低調、從不做作而好喜布衣,此番我若如此華麗而去,豈不顯得俗氣?”
隨即,卸下絕代華裝,改換素裝。
少時,一身布衣如山野樵夫般而又容貌奇偉的一老者呈現於銅鏡之內。
伯牙觀之,大喜,遂出發!
一葉輕舟自漢水順流而下,直達漢陽江畔。
伯牙獨立於江畔,深情地凝視着鳳凰山。
而後步行至孤台之中。
興奮而又靜靜地等待着子期的到來。
可是他等啊等一直不見心中人的身影。
一直等到午初時分,仍不見子期的到來。
“依照常理,兄長應先於我來到這裏,可……”伯牙心中隱隱約約一絲不安。
直至未時初,子期身影仍不在伯牙眼眸。
伯牙不再等了,決定去子期家中一探。
想罷即行。
不多時行至鞍山北麓下,子期草廬外。
然而草廬門緊閉,敲門亦無人應答。
輕輕推開家門后,只見四周空蕩蕩,里裡外外竟無一人影映在眼眸。
頓時不禁幾許驚慌。
緩緩關上門,而後行走於草廬附近,欲詢問附近砍柴人。
少時,見一樵夫挑着柴草正大步而行。便急忙禮問:“見過兄台,我乃子期先生好友,今日特來訪。請問,子期兄及家人何在?”
樵夫聞之,稍詫。但馬上亦禮回之:“兄台不必客氣!鍾先生已然駕鶴西去……”
“這……”不等樵夫話完,伯牙即震驚如晴天霹靂。
“不……不……不……兄長……”而後更無法接受。
面對這乍然而來的風雷,在毫無心裏準備的情況下,伯牙如何承受得了?
一時間眼眸滾轉不停、面色悲傷至極、周身顫抖不已,百態交集。令視者不知所云。
少時,淚眼說道:“何時之事?”
“去年正月十五!鍾先生過世之後,其家人也遠走晉國,投奔了親戚!”樵夫亦些許悲傷且帶同情。
“兄長……都是愚弟害了你矣,該死的人是我,是我……”聽了樵夫的話,伯牙深知子期是因為救他而失去生命,更加傷心與內疚。
“這……”樵夫詫異,只知子期已死卻不知因何而死。
但這已經不重要。
“子期之墓何在?”
“鳳凰之咀!”
樵夫說完,只見俞伯牙含着淚飛快地向鳳凰山方向奔去,頓時嘆息不已。
伯牙一口氣奔至鳳凰山,而後踏上鳳凰之咀,一座孤墳浮現眼前。
“兄長……!!!”雙膝重重跪於墓前痛呼道。
緊接着雙手捏拳不斷捶地而痛哭: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哭不斷,心中眼中皆是淚、皆是痛,鳳凰山若有情亦會為之動容而流淚。
“都是愚弟害了你,都是愚弟害了你矣……兄長……”
“你何故如此啊………………”
“啊啊啊啊…………………………”
“!!!!!!!!!”
一時間不舍與內疚充滿着整個身心、撕心裂肺的悲痛聲充滿着一方水土。
直到酉時初,伯牙仍不住連番痛哭,已然不覺嗓喉嘶啞。
一縷斜陽殘照孤墳,西風颯颯,冰冷刺骨,分外凄涼。
殘陽里、寒風中、孤墳前,伯牙悲痛不已。
時至酉末戌初,天地昏黃,萬物朦朧之際,伯牙方停止了哭泣。
隨即拿出一把三尺古瑤,深情地彈奏着一曲“高山流水”。
同時心碎地吟道:
“憶昔去年春,江邊曾會君。
今日重來訪,不見知音人。
但見一抔土,慘然傷我心!
傷心傷心復傷心,不忍淚珠紛。
來歡去何苦,江畔起愁雲。
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義,
歷盡天涯無足語,此曲終兮不復彈,三尺瑤琴為君死!”
吟着吟着不覺又淚流滿面。
吟罷,“高山流水”彈奏完畢。淚眼再泣道:“子期已去,這琴還彈給誰聽?誰人又能聽得懂我的琴聲?誰人又配聽我的琴聲?從此這天下再無伯牙知音之人,伯牙亦不再彈奏,既如此,我要你作甚?”
言罷,便用盡渾身氣力將其平生最喜愛的瑤琴於孤墳旁青石之上狠狠地一摔。
瑤琴被摔個粉碎,正如伯牙之心。
琴碎之時,天地乍然旋轉,頓時雷電交加,風雨瀟鳴。
伯牙任憑囂肆而獨立於墓前,靜靜閉目、仰天。
直至次日卯尾辰初時分方黯然離去……
至此,“知音故事”告一段落。
之所以說“告一段落”,是因為它並沒有真正的結束,或者說它有更深遠的影響,而且是常人根本無法想像到的。
……
傳說俞伯牙黯然離去後於某日機緣巧合中被鴻鈞老祖收為關門弟子。
鴻鈞老祖對這個弟子的一切都極為保密,一絲不讓外界知曉。
三清“十二金仙”根本不知有這個師伯的存在。即便是三清本人也無法想像還有這樣一位師弟。
至於鴻鈞老祖為什麼要這麼做?想來自有他的道理。天機不可泄露。
亦有傳說那被俞伯牙狠心摔碎的瑤琴於某天竟自行癒合並泛起紅色光芒且擁有着強大力量。
某時它有了自己的新名字,曰:“御魂”!
“御”馭也!“御魂”自然是駕馭靈魂之意。
相傳,“御魂琴”的強大力量足以駕馭天、地、人、神、魔、妖、鬼等之靈,可使生靈萬物為其驅使,受其統御。
消息一出,頓時引得各界無數大能為其瘋狂,無不夢寐以求。
某日鴻鈞老祖於紫霄宮以極其渾厚而震動的聲音傳至某處:“去吧!再現之日亦是劫數到來之時,能否破之,就看你在那凡塵如何歷練,去吧!”
言畢,收回真氣,淡定於紫霄宮,靜觀時勢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