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也不見得,老闆娘雖美,但我瞧那小子年紀可又輕些,當不了靠山的。」
有人不以為然的揮揮手,挾了一口菜進嘴裏。「說來可惜,赫連莊主和咱老闆娘看起來可登對呢。」
「登什麼對啊?不說是個病主子嗎?」
「病主子也能生娃兒呀,倒沒什麼打緊的,不是嗎?」說話的人壓低了嗓音。
「要是沒那契約書,那人早一步走,老闆娘豈不成了富婆?」
大樹底下,有人輕咳了幾聲,然後直坐起身子瞧着他們這些「三叔六公」——
「那貴客是誰?」問話者,正是無夢。
「不知道,只知道每次來都一堆家丁在外頭候着,有斯文的有孔武有力的,一身錦衣玉冠,舉止氣派優雅,怕是大有來頭。」
「現在這人在朗明月房裏?」
「是啊,我親眼看見他進屋去的,也快半個時辰了……咦,無夢,你要幹什麼?老闆娘交代過任何人不得打擾,連端菜的都不能進去……」這人話還沒說完,早就不見無夢蹤影了。「完了,會不會出大事啊?這無夢沒事去湊什麼熱鬧?會不會跟守在門外的何晉打起來啊?」
「別理他了!他一向獨來獨往的,我們犯不着為他擔心。來喝茶吧,菜都要涼了,快吃吧……」
朗明月的房間,位在吉祥酒樓主樓外的另外一處樓房、整個園林的一隅,幽靜而少人擾,平日出入的就只有她本人和丫頭晴兒,何晉在特別時候會守在門外,大多數時間則不會在這裏,畢竟要進得了這處房,也得先進得了吉祥酒樓的大門才行。
此刻,就算是特別時刻。
莫尋看着眼前這位登門拜訪的貴客,在一段閑話家常之後,他似乎還不太想要進入重點,難不成,這個人是專程來與她風花雪月話家常的嗎?
「這位公子,你該知道吉祥酒樓只招待女賓,不招待男賓吧?」莫尋笑着提醒他。
「當然,所以,我是唯一的例外?」
「可以這麼說。」
「那是我的榮幸。」
「可,公子,我這是吉祥酒樓,不是牡丹樓啊,您若只是想找個姑娘聊聊天,似乎是找錯地方了,若您其實意不在此,可否明白道出來意?免得小女子我惶惶不可終日,這樣有礙我腹中娃兒的健康,就算,我跟夫君的關係不好,可也是個愛娃兒的娘啊,您就開門見山說話吧。」
貴客聞言,哈哈大笑。
這位朗姑娘,說話還真是有趣,膽識也過人,他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滿眼讚賞地瞅着她——
「夫人,朕……我對你真是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早知道,我該早幾年拜訪牡丹樓,就算只得你這一紅粉知己,不為其他,我也甚是愉悅了。」
如果早一步遇見她,他是否會把她收為己有呢?或許會或許不會,但,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定是會喜歡上她的。
「感謝您的抬舉,明月不敢當。」莫尋頭微低,一雙眼卻沒從對方的臉上移開。
「那我就直接說明來意了。」
「公子請講。」她等這一天可等很久了。
打從她決定把她和赫連麒簽下的私契刻意流出去引起騷動的那一天,她便開始着手佈局和赫連山莊及赫連麒劃清界線,為的就是這一天,只是她沒想到尊貴如當今皇上竟會私底下會見她,但,這也同時給了她一個契機……
「事關赫連莊主,因兩年多前曾發生一件大事,導致朝中官員對他精通變臉易容之術一事甚為忌憚,不時遞狀說要處死他……」金宿邊說邊盼着朗明月,見她似乎面無表情,只是深思不已,便繼續道:「聰明如你,該知道上位者的難為之處,我明知他無辜,可也不能真放下心來,但要真把他公然處死,也於理不合,傳了出去,可要留下千古罵名了,讓本公子我真是難為極了。」
聞言,莫尋冷漠的挑挑眉。「公子不是為難要不要殺了赫連麒,而是在為難該怎麼殺他才不會讓自己淪受千古罵名吧?」
金宿眉眼之間的笑意瞬間消逝無蹤,他盯着她,唇角微抿,前一刻還像是個玩世不恭的年輕公子哥兒,下一瞬間就成了精明世故的冷酷帝王。
「你當真不怕死嗎?」他冷冷提問。
「怕啊,怕死了,尤其怕公子您把不該牽連到本姑娘的罪都一併算在本姑娘頭上,正想着該如何明哲保身呢,我可不想因為替赫連麒生了個娃兒,連命也沒了,這筆交易怎麼算都不划算,您說是嗎?」莫尋的回答也很冷,細細的眉往上挑,美眸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就算怕,她也萬不能示弱。
雖然這副身子不是她的,雖然她不知道這副身子若死了,她的靈魂將回到何處?或飄往何處?或許,會因為她的死而讓一切的一切回到最初始的那一刻,這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好事?
但,她暗暗撫摸着肚中有些妄動的娃兒,腦海中想着的是她第一次見到赫連麒和無夢的一幕幕,舍不下呵,她想看着娃兒長大,想跟着娃兒的爹平平凡凡的開店過日子,不想離開。
所以,她得儘力保有這一切……
「你當真不愛赫連麒?」
「他有何值得我愛之處?」
「既不愛他,為何嫁他?」
「這一點,全千鄴國的人都可以回答你,不是嗎?」不外乎就是她朗明月愛慕虛榮、貪圖榮華,為了錢可以出賣小孩等等,族繁不及備載。
金宿笑了。「這就是你故意把契約書流出去的目的?」
莫尋心驚,眼皮跳了一下又一下,差點沒慌到在他面前泄漏了心思。
「這倒不是。」莫尋淡淡的撇撇唇。「我是想讓大家了解這一切只是場交易罷了,我沒有很可憐,沒有被冷落,沒有大家在外頭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原因,才導致赫連麒對我們母子倆的不聞不問,與其被說成我朗明月不受寵、風姿不再、舉止不知檢點,我寧可被冠上愛慕虛榮的罪名,就這樣。」
金宿點點頭。「所以,你的結論就是,你不想當赫連麒的陪葬。」
「對。」莫尋想也不想的便回道。
「我又為何要答應你?」
莫尋冷冷地看着他。「這不就是你來找我的目的嗎?提出個好條件然後跟我交易……否則,你為何來此?」
陡地,金宿長手一伸摟住她的咽喉,把她一張美麗的臉給拉近——
「朗明月,太聰明不是件好事呵。」
「我的聰明不會威脅到你,以公子您的人格,相信不至於因此置小女子於死地才是吧?」
金宿再次大笑,朗朗笑聲一直傳到房門外,連剛到門邊不遠處的無夢都聽見了,一道濃眉不由得輕蹙。
這嗓音……真是該死的熟悉呵。
無夢瞄了一眼守在門邊的幾個侍衛,一個是皇帝身邊的公公喬裝的,另外兩個是皇上的貼身侍衛,所以,錯不了,在屋裏的人正是金宿。
一男一女共處一室,不讓任何人進入,金宿那小子還笑得這麼開心,兩人相處還超過半個時辰……朗明月究竟想幹什麼?難不成當個赫連夫人還不能滿足她,她還想入宮當娘娘嗎?
無夢緊緊握住拳,青筋在他的額際若隱若現。
他沒衝動的衝進去,反而轉身離開,看見一旁的何晉,他連招呼都懶得打,反倒是何晉把他給攔下了——
「別惹我。」無夢咬着牙緊繃的道出三個字。
「你知道屋裏的人是誰?」否則,無夢為何怒氣沖沖而來,卻又連進個門都不進便要走了?
「不知道。」
「無夢——」
「別叫我!」無夢反手一揮,把何晉給震開,轉瞬間已消失在酒樓。
就在這天深夜,朗明月在足足陣痛了兩個時辰之後,在黎明到來之前替赫連麒產下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