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紫蘇
院中只有三個女子相候,一個顯然是主人,另兩個是十四五歲的丫鬟。
主人身着深藍色的織錦長裙,裙裾上綉着點點梅花,烏黑的頭髮綰成如意鬢,僅插了一枝梅花白玉簪,簡約而不簡單。臉上薄施粉黛,一雙流盼生色的眼眸里蕩漾着令人魅惑的神采。說她三十幾歲也可,但說二十五六歲也有人信,真是個氣質美人。懋修不由的被吸引了,好在他精神力超人,雖然感慨,卻沒有迷醉其中。
那女子向二人輕施一禮:“紫蘇見過鄒大人、張公子,奴家已恭候多時了。”
張懋修頗為訝異地看着紫蘇,周大人也是不接自己,可沒告知他要來的是什麼人。
紫蘇希爾一笑解釋道:“午時之前,鄒大人便讓管家到我這兒包下了整個院子,說是要招待一位貴客,想不到貴客就是的懋修公子,奴家之所以知道公子的名姓,也只是因為公子到達杭州的消息已不是秘密,該知道的人恐怕都知道了,您說是吧,鄒大人。”
鄒仁願笑着說道:“紫蘇姑娘聰慧過人,窺一斑而知全貌,但老夫仍然奇怪,即使張公子到了杭州,你又怎知就是我身邊的這位呀?”
“如張公子這般俊秀的人物,一天之內又怎會出現兩個?更何況既然是您鄒大人的貴客,想必也只能是張公子了。”紫蘇略有深意地說道。一番話看似回答了鄒仁願的疑問,其實什麼沒說,又暗地裏捧了鄒、張二人,這紫蘇可不簡單。
“紫蘇姑娘果然聰明,又這般伶牙俐齒,這話聽着就讓人舒服,不愧是杭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家。”鄒仁願心情大悅。這紫蘇果然是個心思靈動之人,幾番話就替自己在張公子這兒刷了好感。
“三公子,紫蘇姑娘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乃是閨閣里的女探花,若是男子,必定是要金榜題名的,只可惜是個女兒身。”看紫蘇在頭前引路,鄒仁願小聲對懋修說起八卦來。
三人進了茶室,單見一幅雪竹圖掛於正牆之上,兩旁是鏤空雕花的桌椅,西牆下則擺放着一架古琴,南窗旁擺着些博古架,上面放着花瓶擺件,整個房間優雅精巧,顯示着主人的高雅不俗。
張懋修本就是一個有些小資情調的人,進了這樣的地方,心中甚是滿意,便在紫蘇的延請下緩緩落座,享受起美人、香茗的奢華來。
鄒仁願也不着急,慢條斯理的品着茶,聽着紫蘇彈奏的婉轉動聽的古琴曲,顯見這樣的事對他來說平常的很。
主人都不着急,懋修自然不會上趕着問了。幾番之後倒想起一首古詩來,忘了是何人所做的,用在此時卻非常應景,便吟詠了出來。
嫩芽香且靈,吾謂茶中英。
夜臼和煙搗,寒爐對雪烹。夢島書庫www.mdsku.com
惟憂碧粉散,常見綠花生。
最是堪珍重,能令睡思清。
聽到這樣的詩作,紫蘇眼睛一亮,真是好詩。這懋修公子人人都言其自幼積古好學,清約如寒素,我還以為只是世人的阿諛奉承之詞,今日得見真人,觀其行,聽其言,確實當得這樣的評價。遂收起輕視之心,多了些真心實意。
又想若是能夠錄下這詩放在自家茶菀里,卻是極為相宜。何況此時自己也不便多留,就起身借口要準備文房四寶,好讓兩位大家錄下這首《茶詩》,便福了一禮,退出門去,又輕輕掩上門扉,幽靜的茶室中便只有鄒張二人以及茵茵蘊蘊的茶香了。
“鄒大人今晚相約在下,不知所為何事?”
既然此處在外人,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懋修便也不再與人斗圈子,索性單刀直入開門見山的把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鄒仁願從昨晚到現在,一切的安排都是為了這個,見張懋修直接開問,也就不再做作,直言道:“今日請公子一聚,既是因為鄒某有幸與公子同為湖北人氏,值此新春佳節,能在這異地見到家鄉人,倍感親切,所以想盡點地主之誼,好與公子多親近親近。也是鄒某想為公子的事盡一點綿薄之力。”
張懋修知道鄒仁願所說的前者也只是個由頭,而要為自己的事情助力卻是重點,他反問道:“不知本公子有何事需要大人相助啊?”
鄒仁願自然知道要憑區區老鄉,就想讓張懋修相信自己,是一廂情願,好在他要有主意。當下也不急着說明緣由,反倒說起首輔大人在萬曆初年為鄒氏請命,恢復錦衣蔭命的事。
懋修這才明白,何以這鄒大人對自己暗暗露出親近關愛之意。何況鄒氏出身荊州,與自家份屬同鄉,這在此時便被天然的划入張家的政治圈子裏,何況還有父親為其請命的事,鄒家確實沒有給自己設套的理由。畢竟張家如今正是繁花錦簇烈火烹油的好時候,除了自己誰能想到大廈傾倒只在五六年之後?
兩下里既然說開了,氣氛自然更加融洽。張懋修有心交好,又深受後世自由平等觀念的影響,還沒有等級意識,所以主動提出稱鄒仁願為伯父,鄒仁願連說不敢,但見懋修堅持便欣然從命了,心中喜悅自不用說。
“子樞,我知道你此次前來杭州是為了漕幫的事情,老夫恭為杭州同知,刑獄、錢糧正在分管的範圍之內,之前不知道子樞與漕幫的景賢公子還有這般交情,現下知道了必為子樞籌謀,但有吩咐,老夫絕不推諉。”
鄒仁願既然決意藉此搭上張家這艘航母,自然就會全力以赴,這也是個老政客必然的選擇。不動則已,動則驚天。更何況懋修給予他這樣的尊重令他也是心滿意足,這番話說的倒是真情實意。
聽到鄒仁願這番話,懋修心中大喜,他精神力超人,自然從鄒仁願的話中聽出了十分的誠意,心知有此人相助,漕幫的事至少有了六七分的勝算。
接下來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而紫蘇姑娘也適時出現,讓兩人分別錄下《茶詩》,留下墨寶。就書法而言,自然是浸喑此道多年的鄒仁願高出不止一籌,但就後來的價值而言,張懋修很少給人題字,物以稀為貴,何況張懋修這樣的非凡人物,到了新千年,這幅字被拍出了天價,這卻是此時的三人都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