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嗚嗚嗚~”
一陣風聲在她腦中盤旋,漸漸,一段段加密數據呈現出螺旋狀侵入她的大腦。此刻,她依稀看到一串數字、拼音、文字,用不同的組合方式自她眼前閃過。她腦中一會兒出現一頭巨熊,一會兒看到一座荒島,一會兒冒出一個張牙舞爪的血面人,無數形象在她眼前和腦中各自一一閃過,最後復歸黑暗。
經過一段強烈的眩暈感后,她睜開眼睛。
她只記得自己的名字是溫迪,又過了幾分鐘后,不同的記憶才漸漸回歸腦中,常識、行動、如何控制自己的身體,各種生理性質的記憶漸漸回歸。但是溫迪明白她一定還缺少了一份非常重要的記憶,按照常識來論,她不應該是孤獨一人,可是她想不起自己有什麼家人朋友,也不記得自己曾經與誰有所來往。她不應該單獨存在,卻只有單獨個體的記憶,好像這些常識、行動、自我控制都是天生就懂的技巧。
這不對勁。
她應該有來歷,可是她想不起來了。溫迪絞盡腦汁在記憶里挖掘半天,漸漸明悟她此刻的情況叫什麼。在一般人看來,她的情況就叫失憶。記得一些簡單的求生本能,卻忘記個體有關的一切,這就是失憶。對,那麼她為什麼會在這裏?不對,她現在在哪裏?溫迪此時才低頭檢視自身,卻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叫。
然後暈厥過去。
等到溫迪再醒來時,漸漸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只有幾分鐘,而且其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熟悉身體和常識,她想起自己看到一個很可怕的畫面,然後嚇暈了。這次溫迪做好了心理準備,緩緩低頭,但仍然發出了一聲尖叫。溫迪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正常的,她此刻的處境和身體情況換誰也不可能第一時間接受。
她被泡在一個透明罈子裏。
頭和脖子被卡住,身體只剩下一條軀幹,手腳全無。
“啊!”溫迪發出了第三聲驚叫,這次帶有更濃烈的情緒了,類似於慘叫。她拒絕接受現實,開始瘋狂地搖晃。可是她試圖用自己的脖子來撼動這個沉重的罈子,根本不可能,軀幹在透明的液體裏被帶着搖晃,溫迪漸漸感覺到被切掉的四處有了淡淡的麻癢感和疼痛。她更加慌張了,也撞得更厲害,可是罈子裏滿滿都是“水”,就算她四肢俱全也不可能推動,何況她被卡在罈子裏,只能用脖子發力撼動?
溫迪撞了幾下,倒是喉骨在洞口彈疼了,差點又昏過去。
她先是覺得痛,想放棄,繼而又想到如今變成這個樣子實在是生不如死,若是昏厥,還可以遺忘;若是死了,那豈不是太好了?於是忍着疼痛更用力地晃悠起來,後來更是故意用喉嚨去撞洞口,想着萬一撞出個吞舌,那就能死了。
就在溫迪努力的時候,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在遠處奔跑,由遠及近。
溫迪隱約覺得這個腳步聲是衝著她來的,如果她被阻止,就死不成了,於是更努力地撞。可是以她現在的身體條件,就算想自盡也是痴心妄想,努力了幾分鐘,除了把自己的喉嚨撞得又麻又疼,並沒有達成目的。而且等到有人衝過來,她就沒法再繼續做這種自殺舉動了。因為對方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往上提,一邊大聲呵斥:“你幹什麼?”
“啊!”溫迪痛得驚叫,那個人一點沒客氣地抓着她的頭髮將她半提起來,溫迪能清晰地感覺到頭髮與自己的頭皮正在拉扯。她嚇得不行,趕緊求饒,雖然不知道面前這位是誰,但是看對方下手那麼狠,殺她是不一定的,折磨她倒是敢動手。溫迪求死,但不想求虐待,吃了一番教訓后立刻老實認錯。
“哼,我還以為你想死呢!”男人緩緩將溫迪放下。
然後他歪着頭看了一眼罈子。
溫迪意識到自己泡在罈子裏身體沒有穿衣服,是裸的,加上這個罈子還是個透明的,下意識生出一種羞慚感。她低下頭,小聲請求男人不要再看。
“你以為你現在這個鬼樣子很有女人的誘惑力嗎?”男人惱羞成怒罵道,“當我想看你?”
“不是……不是……”溫迪害怕又要挨打,連忙道歉。
男人見她乖順,才滿意地點點頭。大概是為了找回面子,面對自己瞧不起的小東西,男人也花費時間解釋了一番:“我剛才只不過是看看你的恢復情況而已。”他對溫迪解釋道,她出了車禍,遭到截肢,兩條手臂和兩條腿全都沒了。於是才被送到他們這家研究所,實驗最新研究出的營養液,罈子裏的透明液體就是研究所出品的營養液固定在這裏只是為了浸泡傷處。
溫迪聽他說話像是在聽天書,因為男人說的話對於她而言簡直是完全沒聽過的奇思妙想。
在她回想的常識里,沒有聽說過世界上還有這麼神奇的營養液。
泡一泡,就能把切掉的手腳長回來?
“你是不信我說的話?”男人不悅地問。
“我信!”溫迪忙說,“我只是……我只是想不起來了,我好像失憶了,不記得為什麼會到這來。”
“失憶?”男人狐疑地掃了她兩眼,搖頭道,“那我不知道,我只負責觀察你的身體情況,至於你是怎麼被送來的,我不清楚。你的傷情記錄簿不在我這裏,我這裏只有你泡進營養液以後的觀察記錄簿。你沒必要硬去回想,你是出了車禍,說不定車撞到了你的頭,所以你失憶了。”
他確認溫迪答應他不再尋死,就離開了。
溫迪則在罈子裏繼續思考,陷入更深的迷惑。被車撞到頭,所以失憶了?這句話倒是說得很有道理,記憶是腦子管的,一般人失憶都是因為撞到頭,或是得了什麼影響大腦的病症……可是,她記得男人說,她出了車禍,導致兩條手臂和兩條腿都被截肢。她到底是出了什麼車禍,又壓過四肢,又撞到頭,被“五馬分屍”后竟然還能活着?
那她運氣未免也太好了吧?
溫迪存下了這個疑惑,決定等到男人再次到來時,再問問他。
然後她先觀察自己和罈子到底在什麼地方。
周圍沒有其他罈子,也沒有人,這個三乘三的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周圍的牆壁全部都是白色的,她抬起頭,發現正對面的高處有一扇窗戶,但是太高了,而且又長又窄,她無法通過那扇窗戶看到外面。窗戶玻璃是黑色的,所以溫迪也不排除那是一個偽裝成鏡子的單面窗。左右牆壁沒有懸挂任何東西,然後她努力扭頭看向自己背後,看到了一個打開的門洞。是門洞,不是門。
門洞連接着一條長長的走廊,剛剛那個男人就是通過走廊跑過來的。
她努力張望,但走廊里黑黝黝的,看不到盡頭,或拐角。
“……嘿!”溫迪努力大喊了一聲,可是走廊里沒有亮起,可見這條走廊里用的不是聲控燈。
於是溫迪無奈地把頭扭回來,剛剛轉得太嚴重,現在脖子有點疼。溫迪迷茫地泡在罈子裏,她能夠感覺到自己是懸空的,之所以豎在罈子裏,完全是因為所有的力量都承載在脖子和下巴的位置。現在她有些後悔了,為什麼她要努力回憶?如果她想不起來,或許就不會感覺到痛苦與孤獨。
簡單來說,她現在無聊死了。
溫迪嘗試將男人喊回來,然而不管溫迪說什麼,那個男人都沒有再出現。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奇怪的是,她也沒有飢餓的感覺。見狀,溫迪頓時覺得更害怕了。如果她不會飢餓,那豈不是意味着……意味着……那個男人不需要三餐給她送飯?那麼她什麼時候才能等到男人回來?
她開始計時。
沒有鐘錶,她用自己的嘴巴數數來計時:“1、2、3、4、5……10、11……20……”
數着數着,她覺得嘴巴幹了,喉嚨幹了,於是改成默念:
“……67605、607604、607603……不對,我是不是數錯了?不對,我數到哪裏了?”
溫迪一個迷茫+走神,把之前數了好久的準確數字遺忘了,頓時氣得發瘋。
一發瘋,她就忍不住撞罈子。
可是這次她剛剛動手不久,就聽到背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於是溫迪馬上不動了,乖巧得不行。她還記得上次男人是怎麼對她動手的,抓着她的頭髮把她的頭連着軀幹一塊提起,她現在還能想起那種頭皮被撕的感覺。等男人跑進房間,溫迪很心虛地說:“我什麼也沒幹。”
“啊?”男人疑惑地問,“你幹什麼了?”
“沒有沒有,我剛才在數數。”溫迪心虛地低下頭。
下一刻,那個男人朝她伸出手,溫迪嚇得大叫,緊接着才發現男人是把罈子打開。
男人被叫聲嚇了一條,鬱悶地問:“你莫名其妙地叫什麼?”
“我,我害怕。”溫迪心慌地說。
“我又不打你。”男人冷笑了兩聲。
聽着冷笑聲,溫迪打了個寒噤,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