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所以,換個頭重來?
女捕頭名叫鹿幼薇,今天她正在調休,聽聞警世公園發生一起惡性傷人案,才匆匆帶隊趕過來,可是,說好傷人案,為什麼卻成了拜師現場?
不對…
她覺得自己智商受到了踐踏。
“休要胡扯!就算你倆一見如故,不管是拜師,還是拜把子,這裏是警世公園,今天還是誅魔節,你倆這種行為已經構成了擾民罪,特別是你司馬鞭鞭,身為公職人員,卻不遵守紀律,罪加一等!走,跟本捕頭回衙門!”
白琅正在抑制內心陣陣狂躁,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活過來了,記憶中,他清晰記得自己遭到了很多人圍剿,不斷反抗,來一個死一個,來一雙死一雙!
但最後,再怎麼強橫也敵不過人多勢眾,他且戰且退,再到退無可退,然後,不甘心就此受擒,唯有自行了斷,對方是唐皇室派出的精銳,他記得很清楚。
自己做錯了什麼?
白琅深深吸了一口氣,然而悶在胸口的濁氣卻出不去,他努力抑制,抑制殺念。
他記得很清楚,生前最後一眼,是那些人冷冰冰的眼神。
然後…
他又聽到許多人罵白琅,意識復蘇,五感回來,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片林間,前方不遠處傳來陣陣罵聲,他尋着聲源火急火燎趕去,就看到了一尊巨大石碑。
石碑旁,還有一尊跪着的石像。
那一刻,他凌亂了,為什麼突然來到了陌生地方?為什麼自己還活着?活着固然好,活着才有機會和唐皇室對峙,可是,為什麼出現在了巨鹿城,又有這麼多人罵自己?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他清楚記得最後那一天,是始元68年!
如今卻變成了龍元23年?
饒是他心理素質過硬,也得慢慢消化整件事。
石碑上那些罪狀…
私通外邦?謀害皇室?顛覆皇朝?殘害忠良?勾結妖祟?奸淫擄掠?
一跪千古,警示後人?
沒有,我沒有!
他摁住胸口,無比痛苦說:“走,開。”
他善意規勸,這時在他身體裏,他可以清晰感應到,有一股不屬於他的情緒,就如那陣狂躁,正企圖主導他的神智,他拚命抑制,才沒有大開殺戒。
然而眼前這女捕頭非但沒有讓開,還抽出長劍,遙指着他…
“住手!”司馬鞭鞭連忙大聲說:“就是知法犯法怎地了,有本事你去告我啊!我小姨可是巨鹿公第八十八個小妾,你有本事就去,來人,給我備衣。”
說著,又畢恭畢敬朝白琅鞠了一躬,右手一擺。
“師傅,您請~”
“…”鹿幼薇毫無辦法,因這時候百來名城安衛已經將她,以及她帶來的人圍住。
巨鹿府和衙門雖都是執法機關,但巨鹿府地位遠勝於衙門,她不能對這些城安衛動手,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越來越遠。
……
夜黑風高,萬家燈滅,蒼穹上烏雲沉沉,不見有月光。
白琅離開警世公園,漫無目的走了一段路,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發現身後有人,他忽然停步。
“你怎麼還跟着?”
“大俠…”司馬鞭鞭左盼右顧,街道上沒有其他人,他頓時又跪下,聲淚俱下道:“饒命吶大俠,我剛剛確實看到了不該看的,但是我這人沒啥優點,唯一優點就是健忘!我發誓剛剛的事已經全部忘記了,真的,您看我眼神,多麼真誠,絕對不敢說謊!”
白琅氣笑:“你其實認出我是白琅了?”
“…”司馬鞭鞭愣住,腦海間旋即浮現出一幕畫面,當時候對方喊他上前,結果就看到了對方雙眼眼白漸漸漆黑如墨,眸子更是散出凜冽金光。
這是人眼?
他從未聽說哪個武學宗師眼睛還自帶變色的,這是妖啊!
這段時間發生在城裏面的命案,應該也是妖乾的!
司馬鞭鞭不傻,區區衙門怎麼可能保住他,現在就應該對這男子千依百順!
“師傅您是白琅?是警世公園那個白琅?還是另外一個白琅?”
“別胡扯!”
白琅神色一瞬極冷,眼見司馬鞭鞭又開始叩首,他很不耐煩,揮揮手。
“去,找一面鏡子來。”
“好!立即,馬上!”司馬鞭鞭連忙起身,風一樣闖入一間民房。
然後白琅就聽到…
“開門!城安衛辦案,現在懷疑你家鏡子和一起殺人案有關!速速交出來!”
白琅本想制止,但…
他現在確實需要一面鏡子,很需要,看着自己雙手,握了握,確實是自己的身體沒錯,再摸了摸臉龐,卻分辨不出。
等了幾分鐘,就見司馬鞭鞭火急火燎趕回來,上氣不接下氣,雙手將一面銅鏡遞前。懶人聽書www.lanren9.com
“師,師傅,您要的鏡子到了。”
白琅接過,藉著道旁油紙燈籠橘黃色光芒,他看向銅鏡裏面的自己。
霎時間,他呼吸一窒。
這是誰?
不可能!白琅神色發狠,瞪眼盯住鏡面。
可惜鏡面映照出來的容貌,依舊不是他。
他雙手緊緊握住銅鏡,發顫。
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給換頭了?!
半晌,白琅望向司馬鞭鞭。
“你走。”
“好,師傅您老不想看見我,我就立馬消失。”
“等。”
眼見司馬鞭鞭已經跑出幾米,白琅又說。
“以後跟我混,我的事不準四處亂說,明白?”
“明白!絕對明白!師傅命令就是我人生一盞明燈,師傅看不爽誰就是我敵人,我司馬鞭鞭敢對天發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爹!孩兒先告退了!”
白琅沒再管他,繼續往大道前行,心思雜亂,只有方向,沒有目的。
和他國國君把酒言歡,就是私通外國?
和本朝某些人政見不合,就是殘害忠良?
黛色夜幕下,他仰起臉,自己何曾奸淫擄掠?
站在河堤旁,一排柳樹在習習涼風下飄絮。
“哈哈哈哈……”
笑聲凄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笑,許是太荒謬了,許是太多事想不通了。
自己居然給換頭了!
這是上天對自己憐憫?
念在自己是大唐開國元勛,看不過眼,所以給自己一次重生機會?
可以,可以…
大唐,我白琅又回來了!!
白琅繼續往前走,城是方的,走到沒路了才轉彎。
不知不覺,天色漸亮,清晨時分的巨鹿城又是另一番光景。
街邊店肆陸陸續續開張,湯粉、蒸糕香味四溢,吆喝聲不斷,行人越來越多。
他在這之間格格不入,聞着食物香氣,卻沒有任何食慾。
走着走着,恰巧來到了才開張的書坊旁。
白琅驀停步,視線低垂,看着書攤發愣。
上面滿滿和他有關的書籍,小說、傳記、回憶錄?
最可笑還是這回憶錄,居然是由他子孫所著?
什麼時候有過子孫,我怎麼不知道?還有自傳,什麼時候寫過?
白琅不想翻開,但右手很不聽話,還是拿起了那本回憶錄。
一翻開,不出三秒,他就氣到窒息。
上面寫着:
我曾祖父白琅,平生嗜殺,性格暴戾多疑,心胸狹隘,好色成癮,曾為害一方,搶佔民女和下屬家眷,上至八十老嫗,下至黃毛幼女,甚至嗜酒爛醉時,還與畜牧行歡…
白琅猛一合書本,忍,必須忍,輪不到你替我出主意!
他抑制體內那陌生氣息竄出來,很難受,似乎有人要和他搶奪身體。
“小夥子啊,難得你對這類書籍感興趣,外邦來的吧?現在的人都看膩嘍,不過官方明令,哪怕這些書籍過時了也不準撤掉,你若有興趣,就按一斤五文錢給你如何?”
一名老眼昏花的老頭駝着背走出來,沙啞說著。
白琅猛一瞪。
老頭險些心肌梗塞,跌退幾步撞翻了旁邊書攤,卻不敢吱聲,在他眼裏,彷彿有一頭兇猛巨獸正在咆哮,他下意識不敢再看,慌忙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不斷拜拜。
白琅很內疚,但此時管不了這麼多,只要牽扯到前塵往事,他就會十分奇怪,好像有個人也住在身體裏,並且要出來!
目光一瞥,從側翻書攤上掉出來的一份大唐日報,又吸引了他。
上面有三個字,他十分努力抑制情緒,咬牙切齒:“楚,雁,行。”
然後迅速走出了書坊,遠離人多地方,他很害怕自己會失控,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