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一笙無悔145 說好了不準回頭,你要說到做到
傅靖笙一怔的功夫,Bijan已經翻身上車。
五指緊扣着方向盤,骨節寸寸泛白,“我要回去一趟,你在這裏等我。”
傅靖笙還沒回答,他卻又咬牙否定了這個安排,“不行,叢林危險,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
“到底是怎麼回事?”傅靖笙二話不說拿着相機就坐進了副駕駛,“那些人是誰?”
“是當地的武裝組織。”Bijan的語氣聽起來沉甸甸的,“起初只是一些流民,不殺人不放火,只搶點吃食為了裹腹。後來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從幕後資助了不少槍支彈藥、糧食物資,蠱惑他們造反。”
傅靖笙愕然,在和平年代出生長大的女孩很難理解他說的話。
“他們正在這一帶四處招兵買馬、壯大聲勢,還妄圖讓我們族人加入他們。”Bijan越說越怒,額間青筋躍動。
傅靖笙眉心蹙緊,一言不發。
馬塞族向來是擅長戰鬥的民族,各個英勇無畏,若能得他們援助,簡直是如虎添翼。
可他們天性自由,絕無可能加入這種組織。
那麼,那幾輛裝甲車開往村子的目的,就變得十分恐怖了。
“離這裏十幾公裡外有條國道通往隔壁鎮子。”Bijan打着方向盤調轉車頭,一腳踩下油門,“我先送你過去。”
……
傅靖笙坐在車裏,手機的揚聲器里傳來“嘟——嘟——嘟——”的聲響。
曠野上信號很差,傅靖笙接通了衛星電話。
Bijan臉色越來越差,“還是沒接嗎?”
“別急。”傅靖笙垂眸盯着屏幕,內心早已絞得死緊,臉上卻沒有顯露出半點風波,冷靜地安撫道,“他會接的。”
果然,就在她話音剛落的片刻,電話被人接了起來,那頭,男人聲線沉緩低磁,“阿笙?”
還有點微末的欣喜,隔着千百米的空氣,透過無線電波鑽進她的耳膜。
傅靖笙閉了下眼,這喜悅讓她心中更不是滋味。
“江一言。”她一字一字地說,“我現在說的話你都要聽清楚。”
男人一愣,嗓音沉靜,穩重,“你說。”
“讓我的司機現在馬上,開着他那輛車,帶着村裏的老人孩子沿着國道一路向北,到最近的城鎮裏去。其他人也馬上撤離,暫時到村子後方的山林里避一避。”
女孩的語氣聽上去鎮定而有條不紊,可江一言卻能聽出一種行走在懸崖峭壁上下一步就要走到窮途末路的慌亂。
彷彿她說這話的時候,手指正深深插在烏黑柔軟的長發里,緊緊揪着頭皮和髮根,讓自己在疼痛和崩潰中保持着奇異的冷靜姿態。
她的話和語氣讓他眉峰輕蹙,心臟沉了沉,“出什麼事了?”
“有幾輛裝甲車往村子的方向開過去了。”傅靖笙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壓着內心的無措,每個音節都冰冷淡漠到極點,“我沒時間解釋那麼多,你跟着我的司機一起走,聽見了沒有?”
男人修長的雙眉擰成疙瘩,黑眸凝視着空氣里的一點,吐出兩個字:“你呢。”
“我和Bijan在一起,我很安全,他會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
那頭沉默了良久,答:“好。”
傅靖笙對着那沉默,心中千思萬緒纏繞在一起,緊得發疼。
“江一言。”她喚他的名字。
“嗯。”
想說的話都梗在喉嚨里,傅靖笙靜了兩秒,啞聲說:“你要平安。”
男人握着手機,緊抿的唇角微微綻開輕弧。
“放心。”他輕笑,話音聽上去跅弢不羈,卻又溫柔浸骨,“你還沒有原諒我,我捨不得死。”
傅靖笙捂着口鼻,險些哭出來。
“別怕。”他的聲音溫淡平和,含着沉穩的力道,像曾經無數次給她帶來安全感那樣,撫平她心裏的恐慌,“把老幼婦孺送上車我就跟着她們一起走,你先去前面的鎮子裏等我。”
傅靖笙說不清心裏那股詭異的不安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很慌,又不想教他聽出來,只能在電話里一遍遍地冷靜重複:“我不會一直等着你,你不來我就自己一個人遠走高飛,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聽見了嗎江一言?”
一定要來。
你一定要儘快過來。
男人眉眼一黯,淡笑,“好。”
掛電話之前,他又最後補充了一句:“如果我不來的話,你就自己一個人走。說好了不準回頭,你要說到做到。”
電話被切斷。
傅靖笙盯着屏幕上“通話結束”四個字,心蜷縮成一團,忍不住雙肩開始顫抖。
Bijan這一路將車速飈得飛起,很快到了鎮子裏的加油站,他甩門下車給越野加滿了油,又把傅靖笙的背包和行李全部卸了下來。
“我們就在這裏分道揚鑣吧。”Bijan沉着臉看了看錶,“這裏暫時還算安全,不出意外的話,你的人十分鐘之內就會到。”
傅靖笙盯着筆直空曠的公路,心急如焚,緋色的唇壓成一條線。
果然,就在Bijan說完這話不久,公路的盡頭有一輛越野車躍入視線。
傅靖笙心頭一喜,待那輛車疾速駛近后,她才看清,車裏影影綽綽,塞滿了人。
一干老弱婦孺在加油站紛紛下了車。
傅靖笙僵硬着身子站在那裏,一直望着不停有人下車的那扇門。
眸光乍看上去稀疏平淡、不為所動,可貼着褲線的指尖卻漸漸嵌入掌心。
最後司機也下了車。
她想都不想便衝上去問:“江一言呢?”
司機皺着眉,“江先生本來要和我們一起走的,但是村子裏有幾個孕婦,車裏坐不下。他就……”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閃爍,幾乎不敢去看女孩剎那間冰冷無溫的杏眸和她蒼白如紙的臉,“傅小姐……我勸過江先生,可是……”
傅靖笙腳下一踉,豎手示意他別說了。
她知道會這樣。
她早就想到了。
昨晚出現在篝火晚會上的女孩就夠塞滿一輛車的。絕世唐門www.jueshitangmen.info
這還沒有算上老人和孩子。
如此輪下來,江一言根本不可能坐在車裏。
所以。她才一遍遍叮囑他。
眼瞼輕闔,胸膛小幅度一震,她就這麼笑了出來。
不愧是江家人的做派。
淵渟岳峙,清風峻節。
他好像一點都不知道“自私”兩個字怎麼寫。
能怎麼辦。
這是她從小就喜歡的男人。
若連這點擔當和勇氣都沒有,他又怎麼配得上她十年如一日的愛慕。
Bijan焦灼的視線也在人群中匆匆搜索着哪道身影,最後落了空,表情很是難看。
他抓緊車鑰匙,二話不說翻身上車。
司機見狀也趕緊發動了車,調頭準備回去接人。
四周的婦孺趕緊為他們讓開了一條路,而傅靖笙站在車邊,動也不動。
司機以為她要和他一起回去,擰眉勸道:“小姐,那邊太危險,你不要和我們一起回去了。我知道你擔心他,但是……”
“我不回去。”傅靖笙回答得很平淡,眉眼間波瀾不興,只隱隱淌着一脈靜水流深的冷漠,“他留在那裏是他自己的選擇。”
司機一怔,欲言又止。
他以為她好歹要掙扎辯駁幾句,沒想到她拒絕得這麼直白。
就像Nava最後也選擇了留下,為了照顧江一言而留下。
那時她振振有詞地說,她是醫生,江一言是她的病人,她身為醫生的天職就是救死扶傷,怎麼能拋下她的病患自己先走?
那一臉大義凜然、生死相許的模樣,連他一個外人都被震撼得動容。
相比之下,這傅小姐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連一丁點擔憂的神色都看不出來。
到底還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啊……怎麼會為了旁人涉險?
司機一踩油門走了。
傅靖笙仍然站在原地,也不顧輪胎揚起的塵沙,就那樣淡淡望着公路的盡頭。
一旁有人冷哼,“真是狠心絕情的女人。”
傅靖笙側目看過去,微微眯起了一雙月牙般漂亮迷人的眼睛,使眼底的冷意集中在那內勾外翹的弧度里,嫵媚,慵懶,默不作聲卻殺傷力十足,好像誰被她這樣看上一眼,就自認了低她一等。
“你看我幹什麼?”女孩被她看得惱了,“我說得不對嗎?江先生對你那麼好,處處想着你,到了緊要關頭,你卻如此不關心他的死活!”
傅靖笙掀了掀唇角,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我要怎麼才算關心他的死活?”
“孩子,別說了。”年長些的婦女拉住女孩的手,語重心長道,“那是人家的事,你不要多管閑事了。”
“我就是替Nava姐抱不平!”女孩甩開母親的手,走到傅靖笙面前,咄咄逼人道,“Nava姐為了照顧他都自願留下!你呢,你就在這裏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四個字一出口,周圍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眼神多多少少帶了點不滿和鄙夷。
傅靖笙卻像沒注意到周圍的目光一樣,朝着女孩露出個輕裊的笑,“衛星電話是我打的,車和司機是我雇的,就連你現在能站在這裏跟我耀武揚威,也是因為我的人願意留下,把逃生的位置讓給你。”
她字字如珠玉,從緋紅的唇瓣里冒出來,溫潤剔透,遍體生涼,“要論狼心狗肺過河拆橋,我可遠遠不及你。”
“你——”女孩臉色變了又變,顫抖地指着她,“你簡直是——”
“想好了再說話。”傅靖笙抬手壓下對方指着自己的指尖,莞爾淺笑,慢條斯理地說,“我也可以現在立刻雇輛車再把你送回去,讓你和你的Nava姐同生共死,也好成全你們姊妹情深。”
女孩咬着唇不吭聲了,委屈得眼裏泛淚。
瞧着她的目光更是帶了刺。
傅靖笙絲毫不關心她的態度,掏出手機,垂眸望着漆黑一片的屏幕,緩緩閉上眼。
十幾公裡外,忽然有巨大的爆破聲響徹雲霄。
所有人都震驚惶恐地看向那處,連傅靖笙都被震得睜開了眸子。
手腕一抖,手機掉入口袋裏,她用左手按住發抖的右手,表情十分冷靜。
“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女孩還是不能相信她冷漠至斯,她看着遠處家鄉上空的硝煙,四肢冰涼,血液凝固。
“我擔心有用嗎?”傅靖笙面不改色地反問。
她頓了頓,對上女孩難以置信的雙目,冷聲道:“江一言留下因為他是個男人,Nava留下因為她是個醫生,而我,跟着回去除了佔用一個逃生座位和讓他分心之外沒有一點用處,收一收你想當然的單純,我和他認識了18年我從出生就在他懷裏我比你更知道他需要什麼!”
冷靜到扭曲的話音,擲地有聲。
風沙揚起,似是進了她的眼瞳,紅血絲頃刻間爬滿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是一幅只有黑白兩種顏色的山水畫上,突然滴了一抹瑰麗的硃砂。
“他需要……什麼?”女孩獃獃地問。
傅靖笙喉嚨一澀,別開視線望着遠方,“平安。”
她閉了閉眼,將這句話補充完整,聲音無比沙啞,“我的平安。”
女孩啞然失語。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無情寡薄卻又自戀傲慢的女人?
她明明看起來和她們年紀都差不多,氣勢上,卻不知比她們成熟淡定了多少,那是種,無關年齡、只看閱歷的氣勢。
女孩垂着腦袋不吭聲了,心中多少還是有點不忿兒。
半小時后,公路的另一邊,駛來一輛輛更為先進精良的裝甲車。
傅靖笙的手機屏幕也終於閃了閃,她接起電話,報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那一輛輛車很快朝着加油站的方向開過來。
車裏的人各個身穿迷彩服防彈衣,挎着衝鋒槍和狙擊槍,下了車先朝她行了個禮,將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傅小姐,您沒事吧?抱歉我們來遲了!”
傅靖笙感覺自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雙手不受控制地扯着對方的衣袖。
所有的冷靜也都到了強弩之末,露出了深藏在下面的惶惶不安。
“那邊剛才經歷過一場爆炸。”她盡量有條不紊地敘述,說著話卻連嘴唇都在哆嗦,“這座鎮子可能……可能也會……”
“您別急。”對方早有應對策略,反手托住她的胳膊讓她有所支撐,沉聲道,“商公子已經吩咐過了,我現在讓一隊人送各位和鎮子裏的人去更遠更安全的地方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