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平淡的周末
柳為對此也是嘆息不已，但也無可奈何。他說：“一年之後財團與付蘭徹底翻臉，甚至起了殺心，一方面有可能是出於對他一年來放肆行為的容忍已經達到極限，另一方面，則是有可能現了這個秘密。只是現在財團取回思維片段的做法，還看不出他們的動機是哪一種。現在失竊片段已經取回，如果說沒有出過這個意外還好，但如今他們卻有可能會對這些關鍵的地方進行分析。而財團本身擁有國王的大腦，過不了多久便能推算出結果。所以……”
他轉過臉來，終於向著衛昕鄭重道出了他的請求：“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想請你共同阻止這件事。”
衛昕張了張嘴，一時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拯救世界這種事，無論如何聽起來都覺得太過遙遠，但如今卻擺在了自己面前，儘管還只是一個未成形的威脅，這個威脅卻是大得恐怖……
不過，這件事他始終無法脫身事外。柳為剛才在解釋基因武器的原理時已經有過暗示，弗拉克托財團只要願意，便能對特定人群下手。到時候也許會是一場分時段席捲全球的普通流感，平常人一兩天便恢復健康，但被選作目標的感染者卻有可能觸病毒後續的基因武器，暴斃身亡。這種打擊，甚至不用刻意去瞄準，只要了解了目標群體的特性，再大範圍散佈病毒就可以了。
而這種刻意打擊的群體，極有可能便是他們夢者！
弗拉克托財團當初是出於嘗試的目的，對三名特殊夢者進行培養，然而其的女王卻膽敢叛逃，且僅憑單薄的勢力便與財團派出的人對抗了一年有餘，盜夢手段又是那麼徹底，直接迫使一項重要研究暫停。經歷了這樣的事以後，夢者的能力必然已經引起了財團高層的高度注意。
眼下雖然還在雇傭屠夢者，甚至還在進行夢者的相關研究，但只要等他們獲得更穩固的力量，夢者這個難以控制異數，必然是要第一個除去。
況且，如此龐大的財團，本身的野心早已不言而喻，只是限於很多障礙，就差關鍵幾步才沒能實現。若是得到了基因武器這個威脅手段，國家機關和軍隊也不再是無法撼動的存在。
以後的世界，很有可能會變成賽博朋克故事描述的那樣，由擁有軍隊的跨國公司和大財團掌權，國家只能淪為傀儡。自由意志在這樣的時代必然會遭到無限打壓，而僅僅是現在便已初顯雛形的、一個時時被老大哥監視着的社會，在那時極有可能也會出現。
這並不是衛昕想像力過剩，財團的勢力，他只見過一個屠夢者，但正如柳為所說，如果一個棋子便能造成這麼大的威脅，那麼其背後的力量自然是龐大無比。付蘭那些手下如此強大，也只是財團一角都能隨時收拾的小角色。如果讓這樣的勢力開出基因武器，一切都不會只是想像。
正如柳為剛才所說，僅憑少數人的單一手段，無法改變世界。但弗拉克托財團，是一個既能毀滅世界，又能掌控世界的巨人。這樣的存在，即使是毀滅一切之後，依然有能力重建一切，而這樣的存在，才是最為可怕的變革者、最為強大的統治者。
若是如此，一切已無法逃避。
“柳先生何須請求，這個忙，即使你不說，我也一定會幫。”衛昕平復心神后，堅決地說，“不，不是幫忙，這是必須要做的事。”
柳為讚許地點了點頭，感慨道：“年輕人，果然是充滿鬥志啊。要是跟那些國家機關里的老頭子們談這種事，別的不說，光是確認此事真實性的會議，都要開個十天半月。”
衛昕不禁笑了起來，那種迂腐之事他也是極為討厭。柳為雖已步入年，心性還是很年輕的，從夢世界他的表現和左明弈的一些描述也能看得出來。兩人年齡相差較大，卻是意氣相投，在這件事上意見是一致的。
這種時候，官方行動反而不如他們這些民間手段有效，更何況他們是夢者。
柳為說：“我想我們第一步要做的，是確認F財團是否已經知道那條支線的存在。付蘭本來擁有一個強大的情報機關，但即使現在沒解散也不可能再用了，還是從夢境入手更方便一些。我想藉助一下輕組的力量。”
對於他這句話，衛昕是挺意外的：“輕組？柳先生一定認識更專業的夢者吧，輕組是很厲害，但成員大多還都是一些學生，怎麼可以……”
“對於F財團這樣的巨人，更大更專業的夢者情報機關肯定早已被列入關注名單，對他們的防範措施必然十分嚴密。反倒是輕組這樣能力不俗，卻容易被輕視的組織，更符合我們的要求。”
衛昕仔細一想，確實也有道理。
“聽說你與兩儀組長有些交情，能否麻煩你求助於她，我們需要藉助輕組的力量。”
衛昕暗想自己跟兩儀楓影其實也只是認識，想起上次和輕組交涉時，自己裝作很熟的樣子搬出她的名號，不覺有些羞愧。但要說兩儀楓影與他關係好卻也沒錯，四季就曾說她對衛昕的安危有所關注。
於是他答應道：“這倒是沒問題，請柳先生放心。”但隨後又想起一個問題：“不過，對面可是有屠夢者的。”
柳為知道他的意思，沉思片刻，回道：“不必隱瞞這個事實，甚至此事的具體信息也可以透露一些，但基因武器和弗拉克托財團的相關信息暫時還要保密。可以預留一些餘地，如果以後事態有變公佈出來，也不至於太突然，這方面你自己把握。”
又要保密，又要引起輕組重視，其實這工作難度還挺大的，不過衛昕依然點頭接了下來。畢竟以後要面對的困難，還有很多呢，現在就退縮怎麼行。
柳為又說：“不過，目前也不必太過緊張，以免被看出我們的意圖。我繼續賺我的錢，你也繼續當你的學生，計劃只能是在夢裏暗實行。但是最近幾天，你還是在鷺島住下吧，我用學術交流會的名義邀你過來，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就又放回去。”
“柳先生這真是為難我了，我就是那種混日子的大學生，哪有什麼能力參加學術交流會……”
“別說你了，我去那邊也是做個樣子。”柳為像是趕蒼蠅一樣擺了擺手，顯然是對這種事情很反感，“倒不是我恃才傲物，外行人不懂，我們內行人還不清楚？所謂學術交流會，還不是一群教授學生找個名目公費旅遊？水分大得很，而且那些所謂創新研究成果多半是新瓶舊酒，能產生商業價值的更是鳳毛麟角，我無論是以學者身份還是以投資者身份參加，都是去看垃圾的。”
衛昕聽了他這一番惡評，想起那些司空見慣的現象確實有些暗爽，但還是尷尬笑道：“柳先生言重了。”
“算了，不談這些。”柳為整天被這種事情影響，只有在夢裏才能回復一些本性，真是心為形役，難得找到機會，竟是忍不住在衛昕面前宣洩了一番。
“大半夜的找你出來，談了這麼多事，現在多半已經累得不行了吧？”
衛昕說：“還好，其實已經不太想睡了。”
柳為笑了笑，自然知道他現在沒有困意只是暫時，過後反而會更為疲倦。“是我的錯，本來天亮也能談，偏偏因為自己喜歡這夜景……”
“柳先生客氣了。”
“衛昕，以後我們還是像夢世界裏一樣交談吧，你不用這麼拘於禮節。”
衛昕答應了，但心下卻苦笑道，您這一身壓人的氣場，讓我怎麼可能敢像夢裏那樣隨意，說不定以後在夢世界裏遇見，也要像現在這樣客客氣氣的了。
柳為不再多言，讓他回房間繼續休息，自己也按了幾個按鈕，操縱着輪椅離去。
衛昕回到房間，本來以為還有兩三個小時就到天亮，又沒什麼睡意，乾脆玩玩房間裏的電腦，就當通宵了。結果才動了幾下鼠標便困得不行，靠着最後一點意識爬到床上，偏偏快要睡着的時候又覺得腦子裏塞了一堆東西，半夜裏和柳為談的那些事情全在腦海亂轉，迷糊之間還隱約顯出一些淺夢來。這些夢的內容多是陰暗絕望，全是弗拉克托財團、基因武器和極權世界之類的東西，甚至還亂入了些《銀翼殺手》《984》的情節……
這種在大堆夢境輾轉的狀態，讓他無法在夢保持意識，竟然是找回了久違的正常做夢的感覺。結果到了早上，也像是正常人做了一夜的夢一樣，醒了以後腦袋還昏昏沉沉的。看了下時間才早上七點，在學校要上課都不會起這麼早。衛昕鬱悶地起了床，總統套房雖然舒適，畢竟不是自己睡慣了的床，再累也醒得早。
他漫無目的地走出房間，直到路過的服務生向他問好時才想起自己現在根本不知道要幹什麼。柳為和李安雅的聯繫方式他都忘了問，但看他們現在都沒有找自己，衛昕便打算去吃個早餐。
昨晚雖然跟李安雅說不會浪費接風宴，終究卻還是被他推掉了。現在衛昕後悔不已，忍着輕微的胃疼走向餐廳。頂層的旋轉餐廳是這家豪華酒店裏他唯一知道的餐廳，而到了這裏衛昕才意識到，自己來得匆忙，不知身上帶的錢夠不夠付這地方的一份早餐……
在門口尷尬地站了一會兒，衛昕便放下心來。
“衛先生這邊請，已經為您預訂了座位。”
被領到座位旁的衛昕，看見正悠閑坐在那兒的李安雅，向她打了個招呼：“早上好，李小姐。”
“早上好，想不到你起得這麼早啊。”
衛昕笑了笑，向服務員點了份早餐，又問李安雅：“柳先生呢？”
“還在睡覺呢，昨晚你們聊到那麼晚，今天周日當然要趁機補覺了。”
衛昕這才想起今天還是周末，也難怪，前一天生的事情太多，感覺像是過了很久一樣。
“這麼說交流會明天才開始了？”
“是的。”
“那今天做什麼？”
李安雅微笑道：“衛先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唄。”
“我以為你當初說的是玩笑話。”衛昕揶揄道。
李安雅想起昨天自己以威脅的方式把他帶出學校時說的那句話，不禁菀爾，但又覺察出衛昕故意借她那句話的隱晦含義來譏諷她，不由得臉色微紅。
“昨天真是抱歉了，衛先生。”
“沒關係，怪我疑心太重。”衛昕自嘲道。
李安雅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衛昕忽然想起一件事。
“李小姐，問個奇怪的問題。你認識哪有靶場嗎？”
“靶場？”
“嗯。”衛昕一邊低頭給自己的吐司抹醬，一邊解釋道，“既然今天沒什麼事，我想去打打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