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抱殘守缺

王哲通神色淡然，沒有說話，只是盯着沙漏，現在不要說沐葉，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到底希不希望凌度活着出來，沐葉心中愈發焦慮起來，如果這沙漏流完，下一個就是自己了，自己能挺過來嗎？如果連凌度都出不來的話。

二人焦急地等待着，眼見沙漏的沙越流越少，而石門之內卻毫無動靜，王哲通說：“看來這小子凶多吉少，這裏面估計是心性考量，待會為師先進去，儘可能給你帶些消息出來。”

沐葉眼眶一紅，說：“師傅待我恩重如山，如今有難，怎能讓師傅先行涉險，還是弟子先行，師傅是我天劍派的擎天柱，可不能有閃失。”

見沐葉說得動情，王哲通神色和藹，說：“為師劍心通陰，自然有必勝的把握，你大可放心。”

沐葉神色悲憤，又怨起凌度來，順帶着連聶飛鴻也埋怨了一遍：恐怕再過一炷香時間這沙漏就要流光了！王哲通說：“這小子實力提升太快，又缺乏名師指點，恐怕心境不足出不來了，你先調整下心態，且忌急躁。”

沐葉神色堅毅，說：“弟子絕對能活着出來。”

王哲通欣慰地笑了，正所謂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沐葉能在絕境之中振奮精神，也不枉涉險一場，只要他能活着出去，必能成就一番大事業。受沐葉氣勢所鼓舞，王哲通心中有點羨慕起這些少年人來。

沙漏的沙恐怕轉眼就要漏完，沐葉竟生出一種失去一個對手的悵然，然而更多的是喜悅，因為每次在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這個人總會打亂自己前進的步伐。

王哲通也感嘆天妒英才，眼看最後一縷流沙落下，卻見石門一恍，凌度淡定地走了出來，王哲通師徒二人神色複雜，沐葉很想問問裏面的情況，一時間卻又無法開口，還是王哲通老臉皮厚，直接問道：“裏面情況如何。”

只見凌度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抱殘守缺!多的我不能說，否則你們的沙漏時間會加快更多。”

王哲通笑着點頭謝過，沐葉神色怪異，眼看着凌度消失在了視野中，搶先一步跪倒在王哲通身前，說：“師傅保重，弟子去去就來。”

王哲通看着臉色憤憤的沐葉，不由想到：方才凌度顯然沒有說謊，沐葉心胸氣度還是被凌度壓了一頭。

沐葉跨進石門，就發現來到了一個荒蕪之地，一條小路延綿向前，遠方是一個村落，時間正值下午，夕陽映射得天空極美，村子裏有炊煙裊裊升起。沐葉心中一松，頓覺一陣疲憊，不過還好，自己身上還帶了乾糧和水，只要趕到那個村子，就能找到個落腳打尖的地方。

走了一程，隱隱已經能聽到村子裏的雞犬之聲，沐葉心中覺得親切，難得露出少年人應有的笑容，走了一程，忽然看見路邊躺着一個青年，只見她神色慘然，虛弱不堪：“這位大哥，能否給我些吃喝？”

沐葉本不想理會，但想到這難說是雲夢仙舟的考驗，猶豫一下還是拿出乾糧和水分給少年，少年吃了幾口，淚流不止，沐葉心中難受，等他吃完帶上他上路，同是天涯淪落人，此刻沐葉付出了真心。

二人彼此扶持，終於在日落之前到達了小村莊，沐葉付了些錢財，二人找了一家農戶住下，看着溫馨的農家小院，沐葉疲憊之下倒頭便睡著了。

沐葉睡得很死，第二天是被人鬧醒的，當看着滿屋子的人影時，沐葉既疑惑又惱火，只見這些村民嚷着要將他扭送官府。

沐葉沒了神通，自然不敢放肆，只能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一村名說道：“你還裝，里正好心收留你們，你們卻害了他全家性命，如今事實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沐葉腦子一片空白，自己救下的男子原來是個殺人魔。震驚之後，沐葉心中更是憤怒，說道：“如果我是他同夥，怎麼會在這裏等着自投羅網？”

村民並不聽他解釋，只覺得這兩個外鄉人恩將仇報壞透了，現在還想巧言令色開脫，有人大聲詛咒着：看着你們就不是好人，應該下地獄。

沐葉雙拳難敵四手，吃了些苦頭，被村民綁着送到了官府，官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給沐葉屁股打開了花。沐葉被投入牢房，心中一陣絕望：自己幹嘛多管閑事？如果被困在牢裏，豈不是完蛋？想到這裏，沐葉心中焦慮至極，好在自己包袱里還有些銀兩，看看能不能找機會脫困。

好在沐葉運氣不錯，很快收買了牢頭，又通過牢頭收買了官吏，這才得出大獄。沐葉飢餓難當，匆匆吃了些東西，準備找一個客棧休息，好巧不巧，又遇到昨日那殺人的年輕人在街邊乞食，沐葉心中狂喜，三拳兩腳將他干翻捉着他便要去見官，男子不敢還手再三哀求，沐葉只是不理。

一路還算順利，沐葉把人犯送官，想着這歷練應該結束了，然一切卻沒任何動靜，他不由心想大概要等到這犯人正法，自己才能離開，眼看着官吏很爽快地判了男子一個陰日午時問斬，沐葉這才放下心來。

離開衙門，沐葉心中更多的是在擔憂這男子會不會越獄，自嘲了幾句杞人憂天，這才發現街上眾人看自己神色不對。沐葉自覺行此英雄事迹，被人仰慕追捧也是正常，正作揖謙遜，卻不想路人皆啐之：那男子身負奇冤，乃英烈之後，卻遭小人禍害，真是老天瞎了眼。

沐葉心中咯噔一下，冷汗一下子就冒了下來。這下完蛋了！難道要去劫法場，自己這樣子實力不允許啊！沐葉越想越怕，如果那男子人頭落地，自己就無法挽回局面了。難道做點好事這麼難？還有凌度那傢伙說的抱殘守缺是什麼意思？墨守成規？還是另有所指？

沐葉心中絕望，一夜未眠，想起少年哀求的眼神，想起他從來不曾反抗自己，心中又悔又恨。終究是自己衝動，做錯了事，可自己到底錯在哪裏呢？自己也不可能知道所有事的前因後果吧？

在矛盾與煎熬中，那男子終究是就義了。壞消息接踵而至，原來村裏的里正一家也不是那男子殺的，而是有人構陷。沐葉如墜冰窖，兩日的經歷恍若夢境，怎麼辦？一命償一命？

沐葉被客棧老闆攆了出來，他渾渾噩噩來到集市，只見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各個商鋪都關得死死的，天上的雪花紛紛飄落下來，他心中難過至極，六月飄雪，必有奇冤。但他不死心，希望還有一線生機，可走了半天，在也遇不到和自己相關的事情，衙門也是緊閉，到處都不歡迎自己。

難道自己要留下來贖罪嗎？沐葉頹然坐倒，四周死一般地靜，令人生出一種深深的孤寂和無助。沐葉不由想到，如果開始見死不救，肯定是不行，後來不送他見官，難道要去幫他平反？在糾結與不安中，沐葉沉沉睡去，等他睜開眼，只覺四周鬼氣森森，到處是孤墳，伴隨着一陣陣蟲鳴獸吼，沐葉恐懼至極。

沐葉心中怕鬼，也擔心着自己的命運，忽然聽到一聲怪叫：“恩公，是你嗎？你為什麼害我，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沐葉抬起頭，只見一張煞白的面孔出現在自己面前，眼前這男子更加消瘦，彷彿只有頭顱沒有軀體。沐葉嚇了一大跳，雙腿發軟：“我不是想害你，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事。”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的脖子好痛。”男子哀聲訴說，沐葉心中更怕，一晃眼，自己就被鬼上了身，沐葉親眼見證了一幕幕男子經歷過得慘事，彷彿那就是自己經歷過的，每一刻的經歷都能切身感受。

沐葉知道自己釀成了大錯，一時間千頭百緒，不知如何是好。經歷的一幕幕不斷在腦海閃過。他時而痛苦，時而矛盾，時而怨憤，時而頹廢。恍恍惚惚間，又想起凌度說的話：抱殘守缺。

沐葉一遍遍默念，如入魔怔，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想通了，一切事，追求圓滿固然沒錯，刻意追求反而就會落入魔障。承認不完美，比追求完美要更加重要。

沐葉心中開朗，也想通了這次考研的關鍵，不管自己做什麼選擇，在這個環境中都能讓自己是錯的，好在自己出發點不壞，這才有給自己留下一線生機，天無絕人之路，實在太險了。

沐葉想通了，大理石門又出現在自己眼前，沐葉踏上歸程，終於見到了王哲通，沐葉也不多說，朝師傅點點頭，王哲通也點點頭，便進入到了石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