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姐，大姐，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保證三天之內把房租湊齊給您。”

“我保證最後一次！”

叮鈴咣啷鍋碗瓢盆的聲音，從一間二十平米的出租房傳來，夾着青年男人的哀嚎。

這是一棟破舊的居民樓，公用衛生間，一戶緊挨着一戶。

柳亦澤正攔着房東大姐，以免她摔爛太多東西。

房東大姐平時性情暴躁，只有收到租金的時候才會笑嘻嘻，要是收不到租金……會更兇猛彪悍。

就像眼前這樣，她的這頓哐當亂砸，搞得柳亦澤膽顫心驚。

“呸，你兩個月前的房租就還沒交呢。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沒錢就趕緊搬出去！”大姐火冒三丈。

“一次次的拖欠房租，我這房子租誰不是租，為什麼非要租給你這個窮鬼？”

“不是我不想交啊，大姐，我兒子剛出生，老婆還在住院，樣樣都需要錢，我真是不容易，照顧他們母子還要兼顧工作送外賣。”

柳亦澤憋屈地解釋着。

他是真的沒錢了！

送外賣一個月零零碎碎大概能賺1100多塊，加上工資2100多塊，要負擔房租、水電、生活費用，本就入不敷出，老婆生孩子不能夠工作，更捉襟見肘。

奈何大姐根本不聽，依舊蠻橫的把家裏的枕頭被褥丟出門口。

“你困難那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

“我告訴你，沒錢就趁早給我走人，帶着老婆孩子就睡大街去。”

“我就納悶了，那麼漂亮的老婆怎麼就跟了你這個窩囊廢。”

房東大姐說話像潑刀子，毫不留情。

“大姐，您也是有孩子的人，以心比心，就行行好，再寬限三天，我一定給您交上！”柳亦澤哀求。

“連個房租也交不上，還是趁早離婚，別耽誤了人家。”女房東不依不饒。

“我會交上的，再給我幾天時間，我保證。”

“明早！明早之前再拿不出錢，你們就徹底滾蛋吧，我租給下一戶！”大姐惡狠狠的警告道。

“好好，明早。”柳亦澤連連答應，可心裏一點譜都沒有。

唉，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明天交不上錢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一會去醫院給老婆送完早餐，自己還得去送外賣賺錢。

“呵。”一聲冷笑，大姐轉身走出門，留下柳亦澤和凌亂的家。

想到還在醫院的老婆孩子，柳亦澤幾乎是狂奔着就出了家門。

來到醫院，柳亦澤直奔病房，走廊半路上被一個眼尖的女護士長攔住了去路，來勢洶洶。

“護士長好！”柳亦澤趕緊笑臉打招呼。

“喂，你是301房的家屬吧？快點去前台交錢，你老婆這五天的費用早就該交了，一直拖到現在都還沒交。”護士長催促柳亦澤。

“請問能不能寬限兩天？”柳亦澤舔着臉懇求。

“也不知道天天去哪裏鬼混，把老婆孩子丟在醫院也不管，一個男人沒錢就不要生小孩子了。生下來，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得活。”

柳亦澤聽到對方罵自己，心中頓時火氣上涌。

可是，真沒錢！

不能罵，也不敢打！

“一共五千塊錢，早點去交上，真是的，上次生產的錢還是拖了好久才支付的。現在病人多着呢，多少人都等着病房，不交錢就走人。”

護士長看着眼前的柳亦澤身着一身外賣員衣着，額前的碎發被大風刮的向後倒，無處不顯露出他的貧窮，也顧不上醫院是一個安靜的場所和走廊上人來人往，趾高氣昂的指着柳亦澤呵斥。

旁邊的小護士也很是不滿：“真是倒了霉了，被指派照顧他們這一家。運氣好一點的同事去照顧VIP病房的產婦，每天都有小費拿。我倒好，什麼都沒撈着不說，還要追着屁股問你們繳費。”

“柳亦澤，趁早把你老婆接回家吧，白佔着醫院床位，這等於是佔着茅坑不拉屎。”

“沒錢隨便找個小診所接生不就完了，非往醫院跑。自己窮就算了，別拖累我們。”小護士也非常的囂張。

醫院走廊來來往往的人都被護士們的聲音吸引，向柳亦澤投來鄙夷的目光，讓柳亦澤再眾目睽睽之下下不了台。

“限你明早的時候，把五千塊錢交上，不然你老婆孩子就趕緊出院！”下完最後通牒，小護士背過身去。多跟這種男人說一句話，她都覺得噁心。

柳亦澤看着走廊上停下來看熱鬧的人群，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終於來到301病房，手裏還提着在家做給老婆的溫熱白粥。柳亦澤在門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錶，心想作為父親，要給孩子留一個好印象，雖然他才剛出生。

可忽然聽見房間裏面有動靜，是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今天感覺好一些嗎？”

“這些都是補身體的，你嘗嘗。”

柳亦澤聽到這裏，心中的怒火被點燃了。

他認得這個聲音，是江文的！

咣！

柳亦澤奪門而進，把房間內的兩人都嚇了一跳。

“你來幹什麼！”

一進門，柳亦澤就質問江文。

這個江文，是范妍的高中同學，上高中那會就一直喜歡范妍。後來兩個人不在一個地方上大學漸漸的聯絡少了，大學畢業后回到A市又開始瘋狂的追求范妍。

而柳亦澤，正是在大學期間，近水樓台追到了范妍。

看見突然進來的柳亦澤，范妍有些驚愕，這要是被誤會了該怎麼辦。

“我自己來的，聽說范妍剛生完，我過來看看也好幫幫忙。”江文微笑帶着禮貌的語氣。這讓柳亦澤很是不爽，自己的老婆生孩子關他什麼事！

“這是什麼？”柳亦澤一瞥看見范妍桌前的那一堆吃的，麥片牛奶、全麥麵包、果醬甜包、山楂豆沙、蔬菜水果沙拉……應有盡有，他的眼直勾勾的盯着。

“哦，這是我專門請了營養師給妍妍定製的營養早餐，這樣搭配對產婦恢復有益。”江文輕描淡寫的解釋。

妍妍？他居然稱呼自己老婆那麼親昵！

“誰讓你來給我老婆送早餐的？！不需要！！”

柳亦澤的自尊心不允許一個追求者對自己老婆這麼殷勤。

“呵，難道像你一樣，每天只讓妍妍喝白粥嗎？哼，一點營養都沒有。”江文推了推金絲眼鏡，看着柳亦澤手裏的白粥，毫無保留的投射出鄙夷。

柳亦澤目呲欲裂，自尊心受到了極大地打擊。現實的差距，就這樣赤裸裸的擺在眼前。

他除了每天早上能給范妍煮個粥，煎兩個雞蛋，什麼都做不了。而江文，帶來的卻是孕婦定製的營養套餐！

范妍也有些難堪，眼見自己的丈夫被懟的下不了台。雖然她也怒其不爭，但她並不想自己的男人如此的難堪，這樣自己也丟人。

“江文，你不是一會公司還有事嗎，你先去忙吧。”范妍輕聲打圓場道。

“那好，我先去交錢了。你的一日三餐我會每日讓營養師搭配完親自送來的，你只要安心的靜養好身子就好。”江文對她溫暖笑着，范妍尷尬的笑了一笑，江文拿起他的公文包撥開柳亦澤走出了病房。

房間裏，只剩下柳亦澤和范妍兩個人。

安靜了一會，柳亦澤寒着臉打破了沉默。

“他剛剛說的交錢是什麼意思？你跟他借錢了？”柳亦澤問。

“那不然呢？你還拿得出錢嗎？”范妍的臉色不太好看。

“柳亦澤，我現在上不了班去哪弄那麼多錢？你送一天的外賣能賺到醫院一天的床位費嗎？你忍心看着我和孩子被趕出醫院嗎？！”范妍自嘲的說道，淚水在眼眶打轉。

“我會想辦法的！”

“你能想什麼辦法，又是去找林軒借錢嗎？雖說他是你的好哥們，可你也不能總問他借錢吧，他連公司的公款都挪給你了，哪兒還會有錢？”范妍此話一說，頓時擊中了柳亦澤的軟肋。

柳亦澤愣住了，一時羞愧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確實他現在一分錢也搞不到了，不僅房租住院的費用沒有，外邊還欠着好幾萬塊錢。

“你剛剛的態度太差了，好歹他幫了我們，就算你不喜歡他你也不該跟他衝突。”范妍嘆了一口氣，什麼時候柳亦澤才能撐得起這個家！

范妍生在中產階級家庭，雙親一個是前教育局局長，一個是小學校長，算是書香門第，也是觀念傳統的家庭。父母當初根本看不上創業初期的柳亦澤，覺得女婿應該有一份體制內的工作，安度一生，然而范妍義無反顧的和家裏鬧掰了嫁給柳亦澤。

自己當初選擇了他就是看重這個男人不僅對自己好還有才氣，剛結婚那會風光一陣做了一個工程項目，結果投資方卷了所有錢逃之夭夭，從此柳亦澤一蹶不振，都過了一年多還是萎靡無力一事無成。

自己苦點倒沒有什麼，可兒子才剛剛出世，尿布奶粉哪一樣不需要錢啊。難道真的要聽父母的話，和柳亦澤離婚？孩子還那麼小，也不能沒有父親啊，我該怎麼辦……

“他為什麼幫助我們，你心裏清楚。”柳亦澤陰着臉。

這個江文從他倆談戀愛那時候起，就對范妍各種獻殷勤，想要橫刀奪愛挖牆腳。柳亦澤為了這個事，還和范妍吵過架。

這邊的范妍有點心虛，她不是不知道江文還一直喜歡自己，可是她沒有辦法，她需要錢來維持下去。

“我需要錢！”

柳亦澤發現，這個理由，竟然無可指摘！

錢錢錢！

又是錢！

錢真他媽是個好東西！

這個世道沒有錢真是活得連狗都不如！

然而……

他就是沒錢……

“我去送外賣了。”柳亦澤極為平靜的說道。

為了不繼續聊錢這個話題，不和范妍發生太大的衝突。

出了小區，柳亦澤裝作沒事人一樣，當他接到下一單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房東大姐。

“喂，你屋門的鎖我給換了啊，等你什麼時候把欠我的租金都交了再找我拿鑰匙。”

還沒等柳亦澤反應，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

靠！

房東還真是心狠！

連門鎖都換了，這回弄不到錢真的要流落街頭了！

接着，第二個電話又進來了。

是林軒，柳亦澤的好哥們。

“喂，老林。”

“哥們啊，真不好意思啊，我本來不該催你的，只是你知道上次借你那個錢，是我挪用的公司的公款。馬上月底清賬，那個錢，你可能要在明天早上的時候還給我了，真不好意思哥們。”

柳亦澤能聽出來，電話那頭的林軒很是難為情，如果不是逼到份上他也不會給自己打這個電話。

“沒事，沒事。你都幫了我很多了，明早一定給你送過去。”

催命般，第三個電話又響起，是外賣公司的小主管，因為柳亦澤晚送到一分鐘，顧客投訴，扣200元。

掛了電話，柳亦澤點燃一支煙。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幹的。

錢！錢！錢！

柳亦澤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遊了一天一夜的人，終於失去了力氣，被暗流拉扯着，沉入水底。

他徹底的失去了力氣。

這時候，第四個電話打進來了。

“喂？”柳亦澤低沉的問。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異常恭敬的聲音。

“少爺，家主年事已高，近日卧床不起，家裏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

大少爺在三個月前車禍意外身亡，大小姐已經出嫁。你現在是柳家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合法的繼承人，整個柳家都需要少爺您來主持大局！”

懇求的語氣，聽得柳亦澤有些動容，但卻冷笑了一下。

是的，他是少爺！

上京柳家的小少爺！

而打電話來的這個老者，名叫陳涵，是他們柳氏家族的老管家，也是九州產業集團的最高執行官。

全球有一半的大企業都是有柳家入股的，不論各個領域都有自己的勢力。

全球經濟有百分之八十被柳、史、林三大家族壟斷。史、林兩家比起柳家來說也是小巫見大巫，陳涵的地位除了柳家人可謂是一手遮天。

“哦？早知道如此，何必當初呢？當初不就是怕我搶了大哥繼承人的位置，苦苦把我逼出柳家。現在還來找我幹什麼？”

“少爺，只要您回來，對錯是您說了算，一切也都是您的。”

柳亦澤沉默了片刻，自嘲地一笑，艱難地道：“好，我回來。”

“因為……我需要錢……”

電話那頭陳涵笑了：“錢的問題，從來不是我們柳家的問題。只要少爺你願意，十萬個億都是您的。”

“少爺，您現在需要來一趟公司，辦理一下手續。”

“好，我現在就過去……”柳亦澤回想了一下，道：“沒記錯的話，我們家在本地的產業，是叫……九州產業集團，對吧？”

得到肯定答覆后，柳亦澤沉靜下來，淡淡地吩咐：“另外，先幫我準備一百萬。”

“好的，少爺。”

柳亦澤掛了電話，騎上了外賣專配的電瓶車出發向九州產業集團駛去。

南城江橫貫整個城市，在寸金寸土的A市繁華地帶，一棟帶有法國洛可可式的建築風格的大樓聳立在江邊。

這棟建築高為三百米，望不到頂，金碧輝煌，很有貴族的氣息，能在裏面工作的都是頂尖牛逼的人物。

柳亦澤把電瓶車停在一旁的林蔭大道的路邊，剛走到大門口就被保安攔住。

“你幹嘛的？不知道外賣員不能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