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喬約覺得很奇怪,因為他居然還能感覺得到奇怪!
人死了不就是應該死了么?不就是應該所有感官知覺斷線,人死燈滅么?
有一絲殘存的感知,奇異地像身處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中,沒有光芒不辨方向,但是卻沒有危險的氣息,反而還有那麼點兒舒適安心的意味。
而且這種漫長黑夜即將結束黎明前最黑暗一刻的隱隱期待和莫名興奮是怎麼回事?
沒有預兆地,忽然有一股力量拉扯着喬約睜開了眼睛。
昏黃不明的光線里,喬約朦朦朧朧地看到一位黑髮的老人,身後還有一個精靈王子奧蘭多樣的年輕人眨着眼睛望向自己。
喬約心裏湧起莫名的委屈和茫然,何苦救我!
然而渾身的氣力像灑在沙上的水,一絲都沒辦法凝聚,身體像鋁塊一樣沉重無法指揮。
眼皮一沉,喬約又陷入了昏睡,耳邊猶留有老人溫和親切的聲音,滿含着慈祥的笑意,在說,“好孩子,再多睡會兒。”
喬約的意識已經半清醒,所以睡得很不踏實。他能感覺到時不時地有人給他喂水喂葯,額頭上的涼帕也是換了又換。耳邊有一個聲音一直不停地在念叨着什麼,喬約模模糊糊得聽不清楚,只感覺像只大蒼蠅嗡嗡地響,攪得喬約不能完全睡熟。喬約氣得磨牙,等他醒了一定要先拍死這可恨的蒼蠅!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躺了不知多久,喬約終於再次醒來。不過還沒等他有什麼感慨,就先發現了趴在自己床邊的那隻大蒼蠅。
原來就是之前瞥見的精靈王子——只見他一頭金中帶銀的細軟長發柔順地垂下,額頭光潔飽滿,皮膚細嫩白皙,臉部的線條較之美男奧蘭多顯得略為圓潤,一身……呃,這大概是什麼奇裝異服。此刻,他正輕閉着眼,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口中念念有詞,十分地專心投入,絲毫沒有發現喬約已經醒來。
喬約:“……?”
如果忽略掉那一身布片,這哥兒們是在祈禱?
喬約很想扶額。
整個人已經清醒,所以精靈王子的念詞不可避免地傳進喬約耳中。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全不怕,觀音菩薩如來佛,玉皇大帝二郎神,耶穌上帝路西法,萬能的光明神啊,全都顯靈……”
喬約在聽清那一陣蒼蠅響后終於綳不住迷茫的表情了,實在是忍不住必須出聲了。
“嗨,哥們兒你在幹啥?”
靈精王子愣了一下,趕快睜開眼睛停了念詞,看到喬約瞪着一雙大眼,忙問,“醒了?感覺怎麼樣?”
喬約嘆氣,“還好。”
抬頭環視四周,這是……山洞?
牆壁上留有人工開鑿的痕迹,只有身下一張床和簡單的陳設,風格原始粗獷。
“這是哪裏?是你救了我?”喬約記得自己是投海了啊,怎麼會一覺醒來在山洞裏?
“哎呀怎麼會是我救了你呢,不過也算是我救了你,你知不知道徊雁湖有多深啊你居然能掉進去,要不大伙兒正在圍獵遇見了你,你的小命就沒了……”精靈王子一臉的驚嘆,而喬約則是頭疼地看着好端端一俊美飄逸的精靈王子變身話癆,這豈止是一個煞風景了得!
“那啥,停,停一下,能具體地講一下是怎麼回事么?”喬約努力抑制抽搐的嘴角,打算把精靈王子從他自己源源不斷的廢話里繞出來。
精靈王子回過神兒來,摸了摸喬約的額頭,“嗯,溫度終於降下來了,真是光明神保佑!對了,這裏是光明谷,你是來自哪個部落的?聽說要離開光明谷很遠才有別的部落,你怎麼會自己一個人跑到徊雁湖那裏去?沒有雄性的陪伴,雌性獨自在野外真是太危險了!”
喬約忽然覺得自己不如再睡過去好了,怎麼完全不能溝通啊!
得了,先自我介紹應該不會有錯了,喬約勉強牽起嘴角擺個笑臉,“你好,我叫喬約。”
這回精神王子終於正常了,“我叫沙德。”
喬約正在想怎麼提問能讓沙德正常地回答,還沒開口,就見沙德一臉苦惱地喃喃道,“其實我也叫喬尼,爸爸要叫我喬尼,媽媽要叫我沙德,我也不知道我是該叫喬尼還是該叫沙德,反正原先都叫我喬尼沙德,後來大祭祀說還是叫沙德好聽一些,所以大家就都叫我沙德了。”
喬尼?沙德?喬尼沙德?
——瞧你傻的!
喬約終於終於忍不住,噴了!
咳咳咳!喬約被自己口水嗆到,沙德沒好氣地瞪着他,“怎麼了?”
喬約擺擺手跟他示意自己沒有事,頓了一下,又笑了起來,道,“我只是在感慨古老的中華漢字文化之博大精深實非……實非易懂,你爸媽都是外國人,瞧這名字起得,嘖嘖嘖,真……有水平。”
瞧你傻的……瞧你傻的……瞧你傻的……喬約越想,越憋不住笑,等他終於緩過這口氣兒了,卻發現沙德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怔愣愣地望着自己,兩隻水藍色的大眼睛忽然就湧上了水汽,眼淚順着臉頰噗嚕噗嚕往下掉。
喬約也愣了,“你怎麼了?”
那眼淚越流越洶湧,大有天降暴雨之勢,喬約不由感嘆自己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這麼漂亮又能哭的男生。
沙德激動地握住喬約的手,嚎啕大哭,嘶喊着,“我是中國人,我是中國人啊!蒼天有眼!”
喬約:“……”
這孩子看着真俊,怎麼感覺智商有那麼點問題呢……
沙德大約是看着喬約還虛弱地躺着,強忍着沒有撲上來,哭了一陣才抽抽搭搭地講,“嗯,我是中國人,我出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南高句麗特別行政區。”
喬約瞬間生出了強烈同情心,不怪這孩子有問題,敢情是吃泡菜長大的,然後……哎呀,不對呀,怎麼一覺醒來自己祖國多出個南高句麗特別行政區?
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夢千年?!
“敢問……如今是公元多少年?”
沙德抹了抹臉上橫流的淚水,開始計算,“我記得我死得時候是2354年,然後我穿過來已經十一年了,那麼,現在那邊應該是2365年。”
=口=
喬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了,他甚至不知道面對現實他應該是個什麼心情了。
喬約頭痛地伸手一指沙德,“講,給我從頭講,這都是什麼情況!”
沙德於是委委屈屈地講起了故事。
原來,沙德的父母都是科學家,平時除了做實驗就是滿世界飛去做講座,沙德跟着他們也是從小就跑遍了全中國,後來沙德進入大學,學習了計算機專業,繼續深造直到雙碩士博士畢業后就一個人住了,結果某日外出時,一不小心,就遇到了車禍。
然後,他……魂穿了……
沙德悲摧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了,而他看到的都是兩米以上的“高人”。
自打他睜眼后就沒看見一個女人,囧然地發現這個世界的存在已經超出他原先的認知了,一群男人,多數是雄性,少數是雌性,而且雄性還能獸化成獸人。沙德看到面前一個雄性瞬間肢體扭曲變身為豹后,很沒出息地暈了過去。
從此沙德就成了大家口中的“雌性”,因為說不清自己的來歷,又聽說雌性是很寶貴的,要是有部落走失了雌性是很不得了的事情,所以嚇得他也不敢再亂跑,只得留在了光明谷,當然這也是他剛來光明谷時受到歡迎的原因。
說到這裏,沙德忿忿地說,“我是學計算機原理和電子控制的啊,穿到這個原始社會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喬約點頭同意,“你大概應該穿越到科幻世界裏去。”
然後又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對了,叫兩聲老祖宗來聽聽,哥來自2011年。”
沙德扭頭哼了一聲。
“喲,不叫么?再叫兩聲師祖爺也行,我也是XX大學畢業的,在讀碩士,只不過跟你不是一個學院。”
沙德繼續扭頭。
喬約笑,又想了想,“你姓啥?喬,還是喬尼?”
沙德不情不願地說,“我姓喬。”
“那你祖上有沒有一個叫喬彰的”
沙德想了想,“似乎有一個將軍,是叫喬彰。”
喬約樂了,說,“來,這回是真該叫我祖爺爺了,喬彰是我親哥。”
沙德悲憤無語,怒道,“你怎麼一點也沒有你也穿越了的自覺!這個原始世界一點也不好玩,什麼都沒有還很危險,我想吃碗米飯都吃不上!”
“哦,還行,以前小師妹經常跟我念叨穿越故事什麼的。對了,你就想吃米飯這一個願望啊,”喬約笑意甚濃,“巧了,我穿前是搞作物種植的。”
沙德瞬間森森地感到穿越之神的不公!
轉念一想,沙德又陰森森地笑了,對喬約說,“這個世界雌性很少哦,成年後必須要嫁給獸人的,除非像我這樣以後要成為祭祀才可以不用非得嫁出去。當然,大祭祀已經指定我做為繼承人了,你不能跟我搶的。”
喬約笑得漫不經心,吐出的話卻像慢刀子一樣戳碎了沙德的玻璃心,“好,很好,我喜歡男人。”
沙德小盆友因連受打擊正式淚奔……
大概是很久沒進食,又講了這麼常時間的話,喬約聽見自己肚子咕嚕嚕地響,便衝著蹲在牆角畫圈的沙德說,“給點吃的嘿。”
沙德默默地跑出山洞,一會兒又默默地端着個沙鍋一類的容器跑了進來。
喬約想坐起來。一撩被子,囧,身上蓋的大約是羊皮一類的獸皮,厚實的絨毛太舒服了,喬約根本沒感覺出來自己是光的,這一掀被子才發現自己連內褲都不剩了。
臉上一陣青紅交替,喬約抬頭問傻端着鍋的沙德,“我衣服呢?”
“衣服?”沙德把鍋放在一個檯子上,騰出手來撓撓頭,“你被送到巫醫這裏時哪還有衣服,就幾條破布絲兒了,巫醫讓我扔了。”
喬約:“……”
我難道被什麼啃了?那是一身新衣服,滌綸的好像,不經撕……?
沙德看喬約把被子圍在了胸口,於是從旁邊拿起另一條獸皮毯蓋在他肩上,“你身子還虛,要注意保暖,要是再着涼了,巫醫要責怪我的。”
喬約無語,“我又不是女人,哪有那麼弱。”
“你是雌性。”沙德終於覺得出了口氣。
喬約想接過沙德又端在手裏的鍋,沙德避過,詭異地笑着說,“我喂你,你現在是虛弱的雌性。”
喬約想,你丫就是想看我吃癟!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喂唄,我又不累。
鍋子裏是煨了很久的肉湯,沙德拿着一個類似竹制的勺子餵了喬約一口。
瞬間,喬約的表情趨向扭曲,十分精彩。
許久,喬約滿懷同情地開口,“孩子,這飯你吃了十一年了,辛苦你了。”
沙德淚流滿面地點頭,喬約則想得是,調料神馬的真是不可或缺的好物!
不過也沒別的辦法,喬約只能忍耐着喝下了大半鍋口味不同往日的肉湯。
擦了擦嘴,飽足后就犯困了,躺下翻了個身,笑眯眯地跟忙着收拾的沙德說,“你先忙,我睡醒了再說。”
淡定的語氣再次讓沙德牌玻璃心風化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