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江風柳岸
老子算得不對?老子生意做這麼大,管這麼多人,我能算錯嗎?其實自從他的賬房先生回家休假了之後,余白杭還真不擅長打算盤,也只是在腦子裏天馬行空了一圈。
新來的接過算盤,按照杭州物價與聚義堂基本工資,近五年來杭州城的糧價的變化,皇帝對杭州開設新商鋪的優惠政策,聚義堂未來五年甚至十年商業版圖的擴張預估,甚至柳大小姐三年之內若不嫁人,她家索要的聘禮下降幅度......
新來的將算盤雙手呈給余白杭,“老大,算好了,如果我按現在的基本工資,扣掉一半,應該是六年零四個月還清聚義堂墊付的聘禮。”
余白杭倒吸一口涼氣,這早春的風也是真涼啊,這新來的才來聚義堂幾天啊,這所有規矩都倒背如流,打第一個照面就讓余白杭給他娶媳婦兒,不過...確實挺有才的。
“你叫什麼名字啊?”
新來的施禮,“晚生...小的叫江雪霖。”
啥?余白杭有點懵,“為什麼叫個雪字啊?”
“我母親給我起的...”
“把雪字去了,娘們兒兮兮的(絕對沒有不尊重女性的意思哦,余白杭只是在糙漢子裏混太久了),就叫江霖,你是哪兒人啊?”
“本地人,家住玉皇山那邊,家裏只有我和我娘。”
余白杭才發現這新來的可夠瘦的,誰給他招進來的,這小身板根本打不了架呀?
“讀過書?”江霖點頭,余白杭又問,“身上有功名沒有?”
江霖搖頭,沒有功名並非是他學術不精,他父親原是個縣官,犯了些錯誤,被奪去官職,流徙南越,被毒蛇咬傷,死在那邊了。父親的過錯牽連到他不能參加科舉,母親一個人辛辛苦苦拉扯他長大,卻告訴他不考功名也要讀書。現在他十九歲了,母親身體也越發差了,想着進城謀份差事,卻四處碰壁。剛好看到聚義堂在招人,這福利待遇,簡直讓他不敢相信,所以為了填飽肚子,他就來試試了。
沒關係,余白杭知道與他有相似遭遇的還有很多人,聚義堂本就是廣交好友,四海之內皆兄弟嘛,別人計較的,聚義堂不計較,對待這種良才,還得善待呢。
余白杭背過手去,“我了解了,這樣,你不用收保護費了,你來給我做個賬房先生,但這活兒可不比幫閑自在,這活兒可需要大量腦力,但工錢是你現在的十倍,你有沒有這能耐?”
竟有這升職加薪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巔峰的好事兒?
江霖都不用想,光是賬房先生這名字,他就有臉寫書信告訴母親現在謀的差事了。
江霖使勁點頭,余白杭和兄弟們說,“叫江先生好。”
這些兄弟們沒讀過書,也打心裏佩服讀書人呢,所以對有真才實學的也並不妒忌。眾人齊聲,“江先生好!”
余白杭揮揮手,“江先生留下,你們都先回清河坊吧。”
“可是老大,我們今天什麼活都沒幹,回去幹嘛呀?”
“我這要上門提親,你們這麼多人去幹嘛?綁架柳老爺嗎?回去幹什麼都行,幫吳大嫂做飯去!”
余白杭推門進去,柳老爺正好在庭院中。
“柳老爺——”
柳員外一見余白杭來了,手裏還端着一大碟子糖霜桃條,急忙掉頭。
“柳老爺上哪兒去啊?”
柳員外無奈回頭,滿臉堆笑,“余老弟來了?”
又自言自語一句,“又想我了,又來看我了......”
余白杭背着雙手,側着身子,盯着柳員外。
“怎麼那麼不高興啊?您看看您剛過完年,又發福了,這心寬體胖的,跟杭州的吉祥物一樣。”
柳員外此時的表情確實可以用“憨態可掬”來形容。得,既然上門了,趕也趕不走了。
柳員外揮揮衣袖,“那請正廳上座吧。”
看茶。
柳員外是城西最大的茶商,整片梅家塢的茶園都經他手賣進城中。又在城東有一家酒樓“又樊樓”,北宋汴梁的樊樓,相傳宋徽宗和李師師就相識於此,在杭州東城的人們沒有不知道“又樊樓”怎麼走的。杭州城坊市之間,東門菜,西門水,南門柴,北門米。這柳員外單憑這兩樣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生意,就能在杭州城富商榜穩居前十。
“余老弟啊,不是我不歡迎你,關鍵你一上門就沒好事兒啊,我總感覺昨天才見過你。”
余白杭樂了,“真是沒想到柳老爺對我真是朝思暮想啊,您上次見到我的時候,我都還沒當上聚義堂大當家呢。看來你是做夢夢見我了,所以我今天這不就來了。”
柳員外拿他是一點兒招兒沒有,記得上次余白杭來柳府收保護費,倆人硬是你推我搡說了一下午的相聲。
“好吧別貧了,這次收多少?”
余白杭胳膊搭在桌案上,坐近了些。
“還是去年那些,今年我對其他大戶都多徵收了一成,獨獨對柳老爺您這麼好。”
哎呀...誰還不知道誰呀?不知道這小子後面會不會又坑我。懶人聽書www.lanren9.com
柳員外鼻子哼哼,“那我謝謝你了,這次又鼓搗我做什麼生意啊?”
余白杭讓江先生把規劃圖拿來,柳老爺一看這華麗麗的規劃圖都眼花了。
“白堤斷橋旁,黃金地段。周邊都是有名的商業街,姑娘媳婦兒都愛上這兒買東西。我這次想建一個綜合性的大商鋪,先蓋個三層。一層賣胭脂水粉、黃金首飾、西域香料和新奇玩意兒;二層請綢緞莊入駐,一排綢緞莊都在一條街上,讓顧客走最少的路,比最多的貨。然後還有成衣鋪,和綢緞莊是一樣的道理,捎帶賣賣手絹啊汗巾啊扇子什麼的;這第三層,我還沒想好,但我想先開一家飲品店。咱們如果裝修好了,大概夏天就來了,杭州城誰不喝飲品啊?其他的還需要加些什麼,我還沒想到,反正我就是想做一個大型鋪面,一條龍服務。”
柳老爺聽着有些玄,先打住了。
“等等,你如果要蓋這大商鋪,一層得多少平啊?”
余白杭笑笑,“兩千平。”
兩千平?他是怎麼輕飄飄就說出兩千平的,開什麼玩笑,這蓋三層得多少錢啊?柳員外直搖頭。
“你知道這地段六千平多少錢嗎?”
余白杭淡定眨眨眼,“我知道啊,所以來找你嘛。”
“我覺得不合理,現在街邊鋪子都是一個個的,都擺在面上,而且有自己的字號。互相也都穿插着排列,同行不挨着這是默認的呀?你現在又把這些商鋪聚到一個樓里,又比鄰競爭,我看沒有人會去吧?”
柳老爺怎麼也這麼說呀?余白杭前幾日拿給聚義堂的兄弟們看,他們也都覺得不行,但丁春香覺得這想法挺有意思的,她願意去那裏逛逛。
“好吧好吧,那這個提案我回去再改改,我還有一事要和柳老爺說。”
柳老爺的茶杯蓋子清泠一響,“不是吧?我真沒錢了。”
“不跟你要錢,給你送錢的,我今天是來提親的!您家大女兒,柳夕照。”
“提親?”柳老爺站了起來,門外經過的丫鬟也恰好聽見了,趕忙去給大小姐報信。
西廂
“提親?什麼人?”柳夕照回頭,雙瞳剪水般清澈。
“余白杭,杭州城第一小混蛋小壞蛋!”
不光是小丫鬟這麼想,杭州城裏也名的閨閣小姐都對這個“小混蛋”避之不及呢。
柳夕照緩緩回過頭,銅鏡中的少女容顏眉頭微蹙。
前廳,柳老爺又坐下,“原來是這位江先生要提親啊,嚇死我了......”
這位江公子看起來倒是文質彬彬一表人才,但這婚事,不能你一提親我就答應,那我柳老爺多沒面子啊。柳老爺放下茶,廳堂里踱來踱去,踱來踱去,踱來......
什麼聲音?
從余白杭的角度看,剛才好像有一隻大黑蝴蝶飛過去了。
放下茶碗站起來,呼啦啦而來的風聲隨着大黑蝴蝶衣袖一抖,又給余白杭嚇退回去了。
“什麼東西啊?”
這大白天的,柳員外府上這是搞什麼呀?
柳員外向余白杭揮揮手,“余老弟別怕,柳福!去把二小姐弄下來!”
管家和大黑蝴蝶繞了好久,二小姐終於累了,自己從房檐上輕輕掉在地面了。
“爹!我要取個新名字,叫柳飛燕!”
這是柳員外最頭疼的二女兒柳展,還有個名字叫柳俏顏,小時候身體不好,被送去山上廟裏養着,不知道遇見什麼高人學了工夫。回家以後,從病小姐變成了小魔王,天天在馬頭牆上飛,誰都抓不住她,還自封了個“西城小飛俠”。
“飛燕什麼飛燕?不吉利,你給我去你姐房裏刺繡去!”
直到現在,余白杭都沒看清楚這二小姐長什麼樣子,只能聽見說話,“不去,刺繡就是受刑,我要去水榭頂上躺着去!”
嚯,這小飛俠是身輕如燕啊,余白杭還以為自己是杭州城輕功最好的呢。
柳老爺都急死了,趕忙像余白杭解釋。
“余老弟,今天實在抱歉,我這二女兒你說,我得去抓她了。”
那好吧,提親這事兒柳老爺說自己會好好考慮的,但其實就是借二女兒的事兒推遲了。
回聚義堂的路上,余白杭還安慰江先生來着。
“你別太傷心,一家有女百家求,你真那麼喜歡柳夕照嗎?”
江先生低頭,柳小姐是他十九年來第一次有心動感覺的姑娘。
余白杭拍拍江先生的肩膀,“沒事兒,你以後跟着我好好乾,不愁娶不到漂亮姑娘,走!回聚義堂吃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