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傻丫頭
肖家村。
天要黑不黑的。
木屋旁，一纖瘦的身影立在草垛上，被隱約照了個輪廓。
身影一直保持着靜止，像是個稻草人。
解完手后的肖阿娘被這影子嚇了一跳！
好傢夥！大晚上的，誰在這裝神弄鬼？！
肖阿娘握緊個耙子朝那道黑影走去，一走近，倒也把這稻草人給看清了。
“妹子吖，在上邊幹啥子呢？快下來，可別掉了！”
肖阿娘仰着頭，揚着嗓子。
可草垛上良久無言。
若不是肖阿娘再一次仔細地瞅了，恐怕又要被嚇得不輕！
稻草人動了動嘴唇，過了許久才吖了一聲。
“妹子你是不敢下來么？”肖阿娘彎着身子，雙手拍了拍大腿，“造孽耶，這是怎麼爬上去了？”
草垛有兩人高，肖阿娘放下耙子，去自家裏屋搬了個梯子過來。
肖阿娘體型壯實，扛着梯子絲毫不費力，她把梯子在草垛上面固定好。
“我給你扶着，你摸着仔細點下來。”
稻草人微抬起腿，想了想，又抬起另外的腿，沒了支撐的她，唰地從草垛上滑下來，落地之後的稻草人眼神中有些迷茫。
“……”
肖阿娘的表情那叫一個一言難盡，愣了好半晌，才把稻草人從草垛里拉出來，給她打掉身上的稻草。
邊拍打的同時邊瞅着她，妹子長得好看，臉上白白凈凈的，肖阿娘越看越喜歡，好看的孩子誰不喜歡吖。
不過妹子臉上啥表情也沒有，只一對眼珠子時不時轉一轉。
肖阿娘心中一咯噔，這好孩子莫不是個傻子！
“妹子吖，能聽懂阿娘說啥么？”
稻草人直愣愣地看着她，張了嘴，“啊。”
肖阿娘拍板斷定。她心中直可惜，漂亮的臉蛋是老天賞飯吃，卻沒想到老天爺忘了往腦袋裏面塞點東西了。
肖阿娘直接領着稻草人拐了幾道彎，去了另外一家，果然才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壓抑的哭聲，走丟了姑娘誰不着急呀？
“肖二級在家么，你家的傻姑娘跑我草垛上去了！”肖阿娘隔着門喊。
不時，一個頂着鳥巢的腦袋從門縫裏鑽出來，雙眼紅腫，看得肖阿娘嘆了口氣。
中年男人看了眼肖阿娘，又看了眼稻草人，把稻草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肖阿娘拍了拍稻草人，“別擔心，你家的傻姑娘一點事都沒有。”
肖二級這才從房門裏走出來，朝着肖阿娘點點頭：“謝大娘了，明日我再登門道謝。”
肖阿娘不甚在意，村裏的人是能幫就幫，沒啥可客氣的：“平時當個寶貝都不讓孩子出門，這次怕是擔心了很久吧，我就猜到了這姑娘是你家的。”
肖二級家有個傻姑娘是村裡人都知道的，肖二級不捨得傻姑娘出來，大家除了有點好奇也沒啥了。
肖二級吸了口氣，領着稻草人進門了，再進了一間房，房裏的床上躺着一個跟稻草人差不多大的姑娘。
面容平靜，卻沒了呼吸……
他養了他的姑娘16年，他的傻姑娘在剛剛終是拋下他了，肖二級呆坐在床邊。
過了良久，肖二級看了一眼稻草人，“你以後就跟着我住吧。”
這人如果不是傻的、面生的，肖阿娘也不會把她送到這。
“她是你姐姐。”
肖二級極其溫柔地把竹席裹着他家姑娘的身子，再仔細地放進了棺材裏。
村裡每家每戶都會提前準備好自己的棺材，肖二級卻沒想到自己死後的容納所倒是先給他家姑娘用了。
“你叫什麼？”肖二級也不避諱，直接用手把釘子按了進去。
“冷。”
“姓呢？”
“啊。”
“姓肖吧……我要去送葬，你是想睡還是一同去送？”
肖家村的人睡得很早，肖二級一手扛着棺材，一手拿着鋤頭往山林里走，肖冷扭着奇特的步伐、僵硬成機械人似的跟在後面。
夜靜悄悄地過。
肖二級在門口就着個小板凳，坐了一個通宵，天漸漸放亮之時，他的腦子由渾沌到清醒，看着盤腿坐在他身邊的肖冷。
肖冷同樣這麼坐了一個晚上。
“M城來的？”肖二級的嗓子干到發煙。
肖冷穿的奇怪，一層布料嚴實地裹在身上，布上泛着弱到幾近於無的冷光，肖二級看着這層布料就陷入了沉思，在腦子裏面一陣搜刮，都不知道這布料的來歷。
肖冷像是剛掌握語言般一字一頓：“不，是。”
“傻子？”
“不是。”她這一次的答話很順利。
“你很矛盾！”
肖二級卻瞬間變了臉色，他兇狠地如同豹子，一把掐住肖冷的脖子，暴露了在袖子裏佈滿青筋的手臂，充滿着力量的危險，他冷哼一聲——
“裝得太像導致太不像！”
肖二級自認為自己很用力了，但是肖冷卻沒反應，除了脖子上的肉被扯着，呼吸依舊暢通。
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肖二級索性作罷，他放下手，目光幽幽地直視前方：“哪來的回哪去。”
肖冷摸了自己的脖子，未說話，學着昨天晚上觀察到肖二級的走路方式走了。
外八字大岔步。
她憑藉記憶回到自己來處時，正巧在這堂屋裏有個小男孩蹲在澡盆里洗澡，小男孩見肖冷來了，害羞地夾腿，把手蓋住了自己的胸。
肖冷往澡盆里一撇，有許多小黃鴨浮在水上，她拿了一個過來，捏了捏。
小男孩又羞又氣，哇地就哭了。
肖阿娘急急忙忙跑過來，卻沒管自家孫子，反而看着肖冷有些詫異，“咋又來了？肖二級咋又沒看住你？”
肖冷的腦瓜子慢慢地動，良久才整理出措辭，“他不要我。”
肖阿娘瞪圓了眼，即使肖冷麵無表情，她就彷彿從那裏面看出了委屈。
“那小子！”
不過恍然一想又不對，肖阿娘道：“平常二級可把你寶貝着，是不是你昨天自個兒出來惹了他生氣了？”
肖阿娘覺得自己想的有理，她牽過肖冷的手腕，“阿娘送你回去吧，嘖，不過你這身子比我孫還瘦，多吃點！”
事是這麼回事，可肖阿娘卻怎麼拉也拉不動肖冷，感情還是個犟脾氣！
既然不願意走，就只能讓肖二級來了。
肖阿娘怕肖二級擔心，急急忙忙地把自家孫子的衣服掛在椅子上，“乖孫，和這姐姐玩一玩，奶奶沒回來的時候照顧着她點。”
肖何力早就收住了眼淚，忸怩地點頭，看着肖冷又紅了臉，他乾巴巴又期待地搓了搓手：“你是阿奶找來的童養媳么？”
肖阿娘剛出了院子，迎面就碰上了肖二級，還沒有開口說話呢，就聽見了肖二級道：
“我來領我家傻子。”
肖二級拿着戶口本，領着肖冷去派出所的戶籍中心，利用他女兒的身份給她改了個名。
回去的途中，肖二級從口袋裏摸出了個黑盒子，又看了眼肖冷，打通了個電話，一開口就問：
“你們什麼時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