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烏重現(8)
百靈夫人不安地往天上看去,那方向正是雙財星的位置。但她不懂星象,烈日當空,她也沒看清楚第二顆財星蠢蠢欲動地蹲守在第一顆財星跟前,猛虎守食一樣,隨時準備撲將過來。
“夫人能找到可託付終身之人,思霜很為你高興。思霜注意到了金烏神使看夫人的眼神,他是真心對夫人好呀。”綠衫女子的眼眸慘淡,時不時眺望東海。可惜不管她看去多少眼,葉時禹都已經隨着阿執姑娘埋葬海底,不可能從浪花中活着跳出來。
真正失去了的,就永遠都找不回來。
又或者,準確些說,她從來沒有得到過。
在多少年前,小小的思霜在潛逃出風臨城的太史夫人懷抱里,日夜兼程去往君安的路途中,是她此生第一次記事。
冥冥之中,思霜被母親脖子上掛着的七孔金鎖吸引。
自然,那枚七孔金鎖在日後傳到了她的手中,掛上了她的脖子,就如當年的母親一樣。
就在小小的思霜主動伸出手,第一次觸碰了七孔金鎖的時候,她不知所措地看着金鎖變了形狀,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麼掛鎖裝飾,而是被喚醒了的兩枚七殺棋之一。
那時的她還太小,完全不懂為什麼眼前憑空出現了個似男似女的白衣人,還在陰森笑着,向她招手。
她記着母親——也就是風臨城的太史夫人——含着眼淚,連連哀嘆。
她那時候不懂母親為何愁苦。
在天生七殺之血的召喚下,小小的身影掙脫開了母親的懷抱,朝着白衣人走了過去。
他們的手互相接觸的一剎那,兩枚七殺棋之一完成了新一代的轉換。
思霜是沒覺得有什麼,日子還是跟往常一樣的過。母親還是風臨城的太史夫人,仍舊活得小心翼翼,從不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她示人。君安城的任務完成以後,她還要跟母親分離,寄送到菱香閣中,整日被逼着學琴棋書畫、調笑歌唱之類。
她緊緊抱住母親的脖子,很依依不捨。
在白衣鬼魅的注視下,母女兩個繼續踏上通往君安城的道路。
從那時,老天就已經寫定了七殺棋的結局。
而葉時禹這個人,思霜永遠都得不到。
百靈夫人瞧見了她失落的神色,頗想安慰兩句,又意識到不便插手葉時禹的過望往,索性沉默不言。
“不知道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她在心裏向上蒼祈禱祁北的平安,“你可一定要沒事,趕緊找到金烏神,快點兒回到我身邊。百靈不奢求人間富貴,只求得一人,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空中的雙財星閃亮。
可惜啊,聽得見人們禱告的聲音,卻幾乎不肯應驗,這便是天公的殘忍。
百靈夫人不知道的是,雙財星既顯,有此命格之人,等於面前開啟了第二條道路,又怎麼可能重回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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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烘烤得祁北渾身皮肉都快要焦了,面無表情的金烏神居然無動於衷,轉到了他的面前,站在搖曳的火苗中,就這麼看着他。
可真是個——
念及小碎的死,還有金烏神種種叫人不能理解的舉動和言語,祁北想。
——不好伺候的天神。
溫度已經高到這具肉體忍耐不了,祁北只好再一次央求金烏神救命:“只怕我死了,對你不會有什麼好處。看到沒有,點了這把火的雪聖使和津聖使,是西極淵專門派來殺你的殺手。我還在船上看到了千年屍鬼——”
火焰中,金烏神的身影出現了明顯的顫抖。
置身火海的祁北,忽然感覺到烈焰的溫度降低了一些、濃煙淡化了不少,后脊樑柱上竄一股子的寒意,在這高燒的柴火中,如此明顯。
難道,金烏神剛剛害怕了?
“……千年屍鬼。”
祁北連忙點頭,情真意切地代替風臨城請求金烏神:“對啊,聽說西澤還要往西,有一道超級巨大的天塹,裏面都是各種奇葩又危險的毒物!風臨城的史書裏面不是有寫‘百虺入城’這一段嗎?咦?你應該知道吧?當年不還是你親自帶去了九金烏,擊退了那些從地下爬上來的鬼怪嗎?現在啊,‘天璇閣變’的預言又開啟啦,千年屍鬼帶着九聖使和毒物殺過來了!你快把我救出去,我們迴風臨城,那兒的人都在等你幫忙。”
“呵呵……”
“哎呀呀燒到了燒到了,你快來幫忙啊……”
“如果我救了你,”火焰中,金色鳥兒圓溜溜的眼睛逐漸化作女子修長的眼眸,“你要怎麼答謝我?”
“額……做牛做馬?可——”暫時失去了雲駒力量的祁北可沒時間抱怨金烏神竟然在這種關鍵時候還討價還價了,“反正我是你的坐騎,是十萬天馬中的雲駒,本來不就等於是你的手下么?”
“哈哈,你可真有趣——”鳥身更加明顯地變幻着形狀,翅膀收攏,尾羽脫落,短短的雙爪拉伸、延長。
祁北只能靜待金烏神提出各種條件。
“是啊,且不說你本來就該對我言聽計從。答應我,只要我救了你,不管什麼事情,你都得聽我的。便考慮讓你活着走出來。”
祁北咬緊牙關,天知道這句話的背後,有多少個挖好的陷阱默默等着他掉入。
“不答應的話……”
已經變成了人類手臂的翅膀微微抬起,火焰更加高燒。
唔,如果這都不是明擺着的逼人就範,又是什麼?
“好好好,”祁北渾身疼痛難耐,口中漸漸被濃煙堵住,一直灌入胸口心肺,“我……咳咳,答應你……”
“救你不是難事。”火焰中的女子正色道,“先告訴我,從西澤來到東海的千年屍鬼在哪裏?”
“在船上!”
“你可曾親眼看到他?”
“看到了!!”
金烏神急促地追問:“是個什麼形態?”
“什麼意思?”
“我問你,他來的是整具白骨,還是骨架的一部分?”
祁北眼前立刻回想出在黑暗不透風的船艙里,那一節陰森的手骨上千瘡百孔,流淌着的黑色膿汁里,蛀蟲賴着不走,還在吸食着早已幹掉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