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楚,你還記得我們在長安度過的日子嗎?從食不果腹,到每餐溫飽,每天我都會讓阿精準備好多你喜歡吃的菜肴,等着你與我一同品嘗。”
他拿起筷子,伸到了紅燒肉的盤子中夾起一塊,放入了楚喬的碗中。
“這紅燒肉,是你最喜歡吃的。”
“陛下。”侍奉的奴婢放下酒杯,默默的退出了房間。
楚喬沉默無言,拿起圓桌上的酒罈,撥開封紙,一股清香飄來,香氣讓燕洵回想起了在鶯歌小院裏,與楚喬一起在園中樹下埋的那壇好似月亮香醇的美酒。
她拿起酒罈往兩人的杯中倒上,酒香滿溢,飄散在房中,端起酒杯聞了聞,一飲而盡,然後再倒滿,抬頭看着他,自己的雙眸中應着他那有些落寞和憂傷的神色。
“阿楚,少喝點”燕洵看着楚喬冷淡目光,心中更是失落,望着酒杯順勢而飲。
“燕洵,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她看着燕洵,淡淡的道。
“什麼事?”燕洵疑惑的眼神看向楚喬。
“現在前方戰事與我也無太大關係,過完年,我想退回燕北內陸,到處走走看看這個陌生的家鄉。”
聽到楚喬突如其來決定,燕洵內心十分煩悶,之前還寧死不退的守在前線,守在他身邊的楚喬,最終還是做出了離開他的決定。
回想當初的紅川城之戰,她一人之力率領不到萬人的駐防兵,死守衛燕北大門,也要戰鬥到最後時刻,就是為了賭他會回來。
他利用軍務整頓,對秀麗軍削番消旗,排斥他們,而她卻要力保秀麗軍叛徒。
千丈湖誘殺宇文玥一役,她徹底傷了她的心,一樁樁一件件事情浮現而過,內心五味雜陳。
而本應該充滿落寞、疲憊、傷心的楚喬,現在卻淡然的坐在自己面前,眼裏除了些許的醉意和淡然,其他的再也看不出什麼,雖然近在咫尺,但似乎又離他是那麼遠。
“阿楚,為何突然提出此事。”燕洵苦笑追問道。
“只覺得你之前一直有意讓我遠離前線,遠離戰事中心,遠離兵權,現在覺得這似乎是一件不錯事情,經歷這麼多事,我也累了,現在覺得你之前的這個安排似乎很不錯。”她淡然的道。
燕洵就這樣看着楚喬,像是想從她的眼中、話語中、行為上,找到些什麼。
“阿楚”燕洵沙啞的嗓音,輕輕的喚着這個名字。
她飲着酒,繼續說:“你知道現在大魏宇文家對我是恨之入骨,巴不得飲我血,吃我肉,此次退回內陸,怕沒有人保護我,我也是凶多吉少,而其他人,我又用不慣,不熟悉,我想讓剩餘在護衛所的秀麗軍跟我一起走,保護我的安全,希望你能同意。”
“秀麗軍!秀麗軍!你的眼裏除了秀麗軍,還有什麼,他們有什麼好的!?背叛自己的國家,背叛自己的軍隊,叛軍之人,怎麼就讓你那麼費盡心力的去維護,難道你也想背叛我嗎?”燕洵一直隱忍着的怒火,在此刻爆發了出來,手中的玉制酒杯被捏在手中,裂紋橫生,手掌中的血液順着手流了下來。
她抬頭看着盛怒之下的燕洵,只是漠然的看着。低下頭,飲下了杯中的酒,慢慢起身往內室走着,淡然的說:“燕洵,也許秀麗軍的將士曾經是犯下過不可饒恕的錯誤,但他們也在過往的三年的時間裏,無時無刻不在內疚懺悔。”楚喬說到這,短暫的停了一下,輕嘆了一口氣,才繼續慢慢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初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另有隱情的,你能放他們隨我一起離去嗎。”
楚喬繼續為秀麗軍開解的舉動,讓憤怒中的燕洵覺得她更加得寸進尺,仗着自己對她的愛,對她的寬容,一次次的讓他做出退讓,然而他卻真的拿她沒有辦法。
於是他用沙啞低沉的聲音,語重心長說道:“阿楚,我曾發誓要給你最好的生活,而我忍辱負重,低眉順眼的在仇人面前苟活,除了是為家人報仇,更多的是我想締造一個,像燕北那樣沒有奴隸制度,像大梁那樣繁榮昌盛的國度。
然而這些美好的未來,都是需要用更多的鮮血去實現的,歷來亂世戰爭都是殘忍而血腥,我寧可雙手沾滿鮮血,也不願讓你踏足半步。
阿楚,任何人都可以離開我,你不可以!任何人都可以背叛我,你不可以!如果失去你,我將會變成什麼樣,我也不知道。”
燕洵丟下帶血的酒杯,轉身拖着疲憊的步伐,慢慢的走出了房門。背影是那麼的孤寂傷愁。
夜深了,各自躺在床上的兩人,睜着有些迷離的眼睛,內心思緒煩雜,都快要天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新年第二天
一大早,陽光剛照進寢屋,門外傳來頻繁悉悉索索聲音,躺在床上的楚喬被嘈雜聲吵醒,賴在被窩中不想起來。
紫蘇敲了房門,邁步走了進來,將梳洗的東西放在了梳妝枱上,轉頭向內屋打望着。
“楚姑娘,醒了嗎?陛下讓我進來伺候您梳洗。”
“嗯,外面那麼吵,是在做什麼?”
楚喬從床上起身,梳理着散開的頭髮,理了理內衫,邁步向梳洗台走去。
“這不是過年嘛,陛下吩咐在府中辦年宴,宴請跟隨的將領和當地官員,圖個吉利喜慶,給新的一年開一個好頭,還特地給姑娘您準備了一套華服,說是讓您一定要出席參加。”紫蘇捧着一套藕粉色的華服,放在圓桌上說道。
“年宴?讓我也參加。”楚喬看了看桌上的衣裳,看來等待已久機會終於來了。
“是的,還讓奴婢送來了新做的衣服,看起來漂亮極了。”紫蘇拿起新衣服在楚喬面前展示。
“去把我的將服拿來。”楚喬看着藕粉色的新衣,讓她想起了,與宇文玥在塢彭城太守家,那段香艷的偶遇,臉上不由的染上了一點緋紅。
“姑娘這怕是不妥吧,陛下辦的年宴,並給你新做了衣服,您不穿,這不是讓陛下傷心嘛!何況陛下也想看看姑娘你穿女裝時的美貌。”紫蘇勸慰道。
楚喬不在看新衣,轉身走到了將服前,將其取了下來。
“你忙完了,就先下去吧。”
“諾,廚房一會就將早膳送來,姑娘稍等一會。”紫蘇說完躬身退下。
楚喬穿戴好衣服,把散落的頭髮束了起來,用繩帶綁成了馬尾,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淺然一笑,今天將是離開計劃的開始,希望一切順利。
她再看向一旁放在刀架上的殘虹劍,剛才還不錯的心情,瞬時又有些低落。
她將殘紅劍取下,用手撫摸着劍鞘,拔出劍身,拿起帕子慢慢擦拭,思緒流轉着。
宇文玥,當初你贈星兒殘虹劍時,是否就認定今生非我莫屬呢。
宇文玥,那日在左寶倉的地下暗道中,左寶倉拆穿你的小心思時,當時你是否覺得尷尬無比,有沒有想動手封住左寶倉的嘴。
宇文玥,之後在塢彭城太守府中,那次意外的相遇,你是不是故意捉弄我,讓我給你按摩,還奪走了我的初吻,心裏有沒有小貓在撓。
宇文玥,期間在那間溫泉小屋,你說過的那句深沉的話:“你要走,可以。你被人抓了,被人砍了,死在哪兒,都無所謂,但是你不要讓我知道,在我看不見摸不着的地方,幫不了你的地方,要不然我受不了。”當時的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牢牢的綁在視線所能看到地方。
宇文玥,當你在回到蕭策的別院中發現我不見了,蕭策告訴你我走了。我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你臉上的慌張神色突然放鬆下來,快步走上來擁住我的時候,有沒有劫后重生的感覺呢。
宇文玥,還有那次在房間中你突然轉身吻住我,然後告訴我說:我也需要你,你可感受到。我沒有回應你,你是不是感到很傷心難過。
宇文玥,你可知道在紅川城牆上,當我恍惚間聞到那抹熟悉的味道時,我知道我又不自量力了,幸好你來了,在最危急的時刻,又救了我一命。
宇文玥,可你怎麼能在我看的見,摸得着,想留住你的地方,離我而去,讓我一輩子活在對你的思念,愧疚和悔恨中呢。
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濕潤了楚喬的臉龐,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