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方
()“這總該不是開玩笑了?”路明非喃喃道。就在他面前,真真切切地有人死了。
他和魯路修以及庫拉躲在一根凸出的外立柱后,感受着槍林彈雨。殺人的子彈擦着他的鼻尖而過,這校園現在成了屠場,可憐他甚至還沒有被安排宿舍,更不知道哪一邊是龍族哪一邊是人類,還有那個該死的凱撒?加圖索,學生會主席,他是個什麼東西?路明非覺得自己並不很聰明的大腦如今灌滿了糨糊,如果此刻被槍打穿飆出來的一定不是腦漿。
“話說,你們兩個的反應一直這麼............”路明非回頭看了看兩人,發現魯路修依舊冷靜的注視着戰場,庫拉卻是一臉開心。
“定位!定位!對方還剩餘四十三人!”
“對方剩餘二十七人!有一名狙擊手未能定位!他已經幹掉了我們十三個人!解決掉他!”
雙方一邊對着對講機咆哮,一邊持續射擊,聲音大得橫穿校園,路明非想他們其實無需對講設備,按照東北話說,溝通基本靠喊。但是詭異的是沒有人再衝進路明非所在的這條窄道,只是不斷有冷彈射來,路明非木頭般站在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的兩具屍體旁。他不知道能否用“心潮澎湃”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這場互相屠殺式的戰鬥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平靜祥和的校園硝煙瀰漫,從教堂出口處到陽光餐廳的方向,草坪和小徑上滿是屍體。路明非猜自己的心跳已經若干次瀕臨每分鐘180次的極限,那種叫做腎上腺素的玩意兒分泌得像是流汗那樣……分分秒秒他都可能死去,但是他居然就一直沒事……一直沒事……一直沒事……那些受過嚴格訓練的戰士像是背後長着眼睛似的,往往回頭一槍就斃掉了在陰影里抬槍的敵人,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發現路明非這麼個一直等死的大活人。
路明非蹲在地上,托着下巴往外眺望,漸漸地倒也看出了點門道。身穿黑色作戰服和身穿深紅色作占服的兩撥人顯然是對立的,他們都是試圖向著對方的堡壘發丐衝擊,黑隊的堡壘就是剛才他們所在的那棟小,深紅隊的堡壘則是草坪對面的教堂,此外他們都在不同的建築里埋伏了人手,但是雙方陣地中央的停車場就是一個絞肉機,雙方衝鋒隊在試圖衝過對方彈幕的時候都必須強行經過那個小停車場,那裏沒有足夠的隱蔽物,如今死在那裏的至少有四十多個人了。
“不過,為什麼那麼多的流彈,你們兩個人卻一點事都沒有?”路明非吼道,“就這麼站在柱子外面,我在後面都被波及了”
“小心就行了”魯魯修說著,身子微微一動,一顆子彈就擦着他的衣角打在路明非身邊的柱子上,“就像這樣”
“兄弟你才是龍”路明非苦笑道,“我怎麼可能做到啊”
“戰場很亂”魯路修笑道,“不過隱約可以看出點門道,你呢?”
“如果是蟲族這樣沖還有些道理,可是你不能接着出兵……難道作為人類你不應該架一下坦克首先覆蓋一下陣地么?造點煙霧也好啊……要不然你可以考慮派個影子去扔核彈嘛。”路明非在槍林彈雨中說道。
話音剛落,路明非親眼看着一名提着黑色手提箱試圖衝過停車場的深紅隊戰鬥員被一枚來自高處的狙擊步槍子彈打翻在地,翻過來的手提箱上清晰的一枚黃色核標誌……
路明非臉上抽搐着微笑,“好像倒也不賴嘛……這麼近的距離上被核彈炸死,估計都不帶疼的……”
他這麼說著就很想躺下去睡着算了。
“躺在地上?”魯路修笑了笑,“你不也很淡定嗎?”
“我只是求生無望”路明非笑道,“一起躺會,庫拉都走光了”
“啊”庫拉叫着捂住裙子,蹲了下來,“壞人”說著,躺了下去。
“在看滅了你”魯路修冷冷道,也躺了下來。.
硝煙略微散去,四面八方傳來了沉雄有力的聲音,這是通過某個擴音系統播放出來的,“凱撒,你還有幾個人活着?還要繼續么?”
“楚子航,幹得不錯,”對方回答的聲音似乎是從同一個擴音系統出來的,透着冷冷的笑意,“我這邊只剩我和一個女生了,想用女生衝鋒么?”
“楚子航?”路明非一愣,就想從窄道里探出腦袋去看看,他覺得這個名字很是耳熟。
“我也只剩一個女生了,不過蠻遺憾的,她就是那個讓你們頭疼的狙擊手。她只要鎖定停車場你們是過不來的,可惜她也不是潛入的材料。”
“不會是死局?那樣不是很遺憾?”
“凱撒,你是在跟我聊天么?說這話的時候,為什麼我聽到你那裏有裝子彈的聲音呢?”
“不,我正在卸掉我彈匣里的子彈,我只有一柄沙漠之鷹,只有7顆0.5英寸口徑的AE彈,卸空就沒有了。”凱撒大概是刻意把彈匣靠近麥克風,一粒一粒子彈離開彈匣的聲音清脆悅耳,又帶着利刃離鞘刀簧震動似的殺機。
一陣子沉默之後,彷彿千千萬萬鐵兵落在桌面上,雷鳴般震耳,“這是我這把烏茲裏面全部的32發九毫米口徑彈,我把它們都扔在桌上了,你的彈匣空了么?”
“空了,現在我只剩下一把獵刀了,你呢?”
“當然是那柄‘村雨’了,這是我的指揮刀。”
“停車場見。”
“很好。”
擴音器里電流的嘶啦聲赫然終止,顯然雙方都切斷了通訊,這個橫屍數百的校園忽然間寂靜得像是死城,武器發射的硝煙在戰場上瀰漫,像是一層晨霧。
“這裏不會就是”路明非感覺不妙。
“也許”魯路修笑了笑,“沒準能看一場好戲”
“兄弟你真的夠淡定”路明非說著,往一旁看去,“這兩位就是主角?”
教堂和小的門同時打開了,沉重的作戰靴也幾乎是同時踏出了第一步。
深紅色作占服的人手中提着一柄大約半米長軍用獵刀,黑色的刀身上烙印了金色的花紋,黑色作占服的人則提了一柄日本刀,刀身反射日光,亮得剌眼。
“搞什麼?肉搏?”路明非想,“都帶着微縮核彈衝鋒了,還搞肉搏?”他覺得這幫人完全是腦袋秀逗了,不過反正這些人歷來的舉動也毫無邏輯可言,他漸漸習慣了。
深紅色作占服的人站在停車場一側,摘掉了頭上的面罩,那頭金子般耀眼的長發披散下來,襯着一張清晰如希臘雕塑的臉,英俊得不可逼視。他的眼睛是罕見的冰藍色,目光全無任何溫度可言,把那柄獵刀在空中拋着玩,面無表情。對面黑色作占服的人也摘掉了面罩,露出一頭黑髮,路明非只能看見他的背影,看見那頭堅硬的頭髮毫不馴服,指向不同方向,凌厲如刀劍。
“能走到我面前,你比我想得強。”金髮的年齡人看着獵刀的刀鋒說。
“能讓凱撒這麼誇獎,可我不覺得榮幸誒。”黑髮的年輕人冷漠地回應。
“但到此為止了。”路明非突然說說。
他是在猜測凱撒的台詞,這兩個的對話傻得就像是在遊戲裏勇者最終遇見大魔王。
“但到此為止了!楚子航!”凱撒居然真說了這句話。
“猜測的真准啊”魯魯修笑道,“他們的台詞太沒創意了”
“恩”路明非點點頭,他突然覺得其實這個貌似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校園傳說和自己真的談得來啊,‘話說我在想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啊’
但是路明非此刻卻呆掉了,他看到凱撒如利箭一樣射出,像是一隻從高空俯擊下來的鷹!他大吼了一聲,彷彿雷震,獵刀連同那隻手臂都無法辯認了,那是因為更快的速度,讓他的刀幾乎是隱形的!
這完全是要殺死一個人的揮刀,凌厲、強硬、肅殺,帶着皇帝般的赫赫威嚴。這樣一刀下去,面前就算是塊鐵也被斬開了。
但是對面的楚子航不是鐵,他手中的長刀才是一塊鐵,他站定了沒有動,長刀緩緩地掃過一個圓弧,凝在半空中。凱撒幾乎必殺的一刀襲來的瞬間,楚子航的刀忽然也消失了,僅僅靠着手腕一抖,楚子航的長刀做了凌大的閃擊,以不大的力量擊打在凱撒的刀尖上。這是超科速度和力量的技巧,刀是一個槓桿,刀尖受力會把最大的力量傳遞到握刀者的手腕上,而楚子航選擇的時間就是在凱撒真正發力前的一瞬。他在凱撒力量爆發前的瞬間,擊打在凱撒力量最空虛的一點上。以路明非的肉眼凡胎完全看不清楚這些細節,他只覺得凱撒衝到了楚子航的面前,楚子航馬步不動,僅僅是半身一閃,凱撒卻如同撞在一面石牆上,微微一個趔趄,身體後仰,而後急退了幾步。
凱撒身上皇帝般的氣壓被楚子航完全阻擋了,路明非忽然覺得呼吸通暢了。
空氣中滿是金屬蜂鳴的聲音,那是楚子航的長刀在急震。他看了看自己的刀,點了點頭,“跟‘狄克推多’比起來,村雨還是有所不如。”
他的話還沒有結束,凱撒再次揮動那柄名叫“狄克推多”的刀衝去。這柄獵刀在凱撒手中帶着獨裁者一樣強硬的氣息,而楚子航手裏的“村雨”則像是一個鬼魅融入了空氣,總是忽然閃現,做出致命的劈殺。
“‘狄克推多’我知道那是古羅馬“獨裁官”的意思”魯路修緩緩道,“‘村雨’是什麼?聽起來耳熟”
路明非玩各種盜版遊戲,精通遊戲兵器學。“按說“村雨”是“村正”的進化版,日本名刀“村正”殺人一千就會自動化為妖刀“村雨”,殺人之後刀上自然會沁出淅瀝瀝的雨水洗去血跡。可是路明非也查過資料,知道這刀在日本歷史上並不存在,只是江戶時代一個寫劇本兒的曲亭馬琴在《南總里見八犬傳》裏虛構的。”
“遊戲啊”魯魯修說著,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也許這也是個遊戲呢”
“殺人遊戲?”路明非不滿道,“別開這種玩笑啊”
魯路修笑了笑,不再說話。
雙方的殊死搏殺演化成了一場舞蹈表演,凱撒以力量和速度強壓着推進,卻總在楚子航的閃擊之下不得不回退,雙方的速度都快得路明非看不清楚,一個模糊的黑色人影,一個模糊的深紅色人影,村雨反射的強烈日光,混在一起拆角不開。
空氣中楚子航那柄刀的震動聲越來越激烈了,混着凱撒的怒吼,殺氣濃郁粘稠。
細微的腳步聲自窄道後面傳來,路明非一愣,耳朵微微豎了起來。他的動耳肌沒有完全退化掉,耳朵能動,聽聲音好像也特別清楚,魯路修和庫拉也戒備起來。
確實是個腳步聲,正在緩慢地逼近,路明非忽然意識到對方可能有槍。他恨不得立刻把自己那對不聽話動來動去的耳朵捂起來,以免暴露他是這裏的活人。
但是對方已經由潛行轉為奔跑,直奔路明非而來,速度極快,快得不可思議。路明非心裏一沉到底,想自己終於還是被發覺了,都怪那對據說遺傳自老爸的該死的兔子耳朵。
他還沒有來得及跳起來高舉雙手說,我投降!我是無辜的路人!那個逼近的人一腳踩在他背上,踏着他的“屍體”輕盈地躍起,閃出了窄道。
對方躍起的身形很輕盈,路明非卻是被直接踩了一腳,而且恰好踩在他肺部,把一口氣擠了出來,他不由自主地“哎喲”了一聲。
那個身穿深紅色作占服的人吃了一驚,拔出腰間的柯爾特手槍,一個旋身,同時下蹲,轉為盤膝坐地,直指背後。
路明非抬起頭,和那個人四目相對。他看見了對方的眼睛,那是一雙嫵媚的眼睛,卻又銳利如刀,熟悉得令他驚喜。還有暗紅色梳成馬尾的長發,以及耳朵上亮晶晶的四葉草耳釘,搖搖晃晃。
“諾諾?”魯路修起身,他也不裝死人了,話說一開始就沒這麼打算。
“你們?!”諾諾看見他們也有點吃驚。
“還這麼淡定啊,我現在被人用槍指着唉”路明非苦笑,“那個,學姐啊,是我啊”
“師姐別開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路明非意識到他和諾諾還是敵我未分的時候,急忙高舉雙手,“我投降!我只是個路人!”
“趴下!”諾諾愣了一瞬,忽然對路明非大吼,同時開槍。
子彈的目的是路明非身後的人,那個身穿黑色作戰服的女孩是平貼在地面上端着狙擊肯槍的,她的身影正好被直起上身來的路明非擋住。路明非沒有看清她如何出現在背後的,諾諾卻清楚,她帶着槍從側窗躍下,落進窄道里。
諾諾的子彈離膛晚了一瞬,火光從狙擊步槍的槍膛里射出,一枚0.5英寸口徑的子彈在那個瞬間和諾諾射出的手槍彈擦過,直接命中了諾諾的胸口。
路明非變得茫然起來,魯路修清楚地聽到,“交換嗎?”這句除了路明非外不可能被人聽到的聲音。
路明非的選擇是,YES。
“我們贏了!凱撒!你失敗了!”一頭黑色短髮的女孩對着停車場上還在揮刀劈殺的兩個人喊叫。
確實他們贏了,此刻無論是凱撒還是楚子航都無法脫離戰場,只剩下這個頭髮漆黑皮膚透明白皙的女孩,她可以輕鬆地哼着歌走到凱撒的據點裏面贏得這場殺了許多人的遊戲,凱撒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原本凱撒的戰術是用自己拖延住楚子航而讓諾諾出期不意,但是路明非在糟糕的位置上出現,把一切都毀掉了。
彷彿黑白雙方下棋下到官子之前,忽然一顆說不清道不明的紅色棋子出現在雙方的“劫”上。
女孩的歡呼沒有持續多久,背後傳來的震耳欲聾的槍響把她的呼聲壓過,背後襲來的子彈帶着巨大的動量,把她推着向前。她不也相信,掙扎着回頭,路明非手裏端着富山雅史留下的PPK,那支被改造得如同航炮的手槍。
這顆紅色的棋子忽然燃燒起來!
凱撒和楚子航顯然都被這聲巨大的槍聲震住了,不約而同地收手退後,戰場局勢因為這枚奇怪的紅色棋子連續地變化,他們兩個也沒法理解了。但是更讓他們無法理解的還在後面,準確地說是驚訝,路明非扔掉了PPK,轉身端起了女狙擊手留下的0.5口徑狙擊步槍。
“你怎麼混進來的?”凱撒舉起手怒吼,“無關者出局!”
“無關者?”魯路修笑問道,“怎麼才算有關呢?”
“恩?怎麼說呢,就像這樣”凱撒的確收起了‘狄克推多’但是說話間抽出一把手槍,瞬間扣下扳機。
“恩?”難以置信的看向凱撒,魯路修想到,‘怎麼回事?不是應該路明非轟爆他們嗎?’
“啊”庫拉驚叫着擋在魯魯修面前,下一刻,鮮血四濺。
“恩?怎麼回事?”路明非恢復了意識,看向四周,當他望到身邊那個帶着一絲微笑的女孩胸口大片的嫣紅,躺在魯魯修的懷裏時,路明非呆住了。
“你們,可以死一次嗎?”魯路修並未如同想像中一般暴怒,反倒是微笑着看向兩人。
“需要槍嗎?”路明非遞上PPK,問道。
“不需要”輕輕的放下庫拉,隨手撿起地上的一柄匕首,匕首沒有刀刃,只有一個半透明的物質包裹刀刃部,隱隱露出裏面鮮紅的液體。魯路修微笑道,“你們兩個準備好了嗎?”
“切”凱撒冷哼一聲,拔刀沖了上去。
“‘獨裁者’啊”魯路修仍舊是一臉的微笑,“合格的王是不允許這樣的”
話語間,匕首已經劃過凱撒的咽喉.....................
刀刃的鮮紅減少了一絲,凱撒應聲倒地。
“你是誰?”楚子航拿着村雨嚴陣以待。
“一個真實的存在”魯路修笑着沖了過去,“‘村雨’啊,一柄不符合王的身份的刀”
“魯路修?”金色的瞳孔注視着魯路修,楚子航不確定道。
“還記得我啊”魯路修並沒有一絲停滯,“黃金瞳,真是有趣啊”
“無效?”皺了皺眉,楚子航揮刀格擋,意料中的力道沒有傳來,魯路修已經消失在自己眼前。
“別太高估自己的能力”魯路修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匕首架在楚子航的脖子上。
鮮血四溢,魯路修緩緩走到庫拉旁邊。
路明非的瞳孔再次變得茫然,面對魯魯修時,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本王回來代先輩收取那一筆債了”抱起庫拉,面容恢復淡漠。
這盤棋上出現的紅子,似乎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