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廂情濃緣難續
聶胥央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有條馬路正在施工,坑坑窪窪的路面讓每輛車行駛過時都開的顛簸。
聶胥央隨着車身搖晃,搖的好像元神出竅了一般。也許在電梯門打開見到顏初箐的那一刻起,他的魂就跟着她一起跑走了。
只有那麼短短几十秒,聶胥央從顏初箐的眼睛裏讀到了驚喜,品到了失望,嘗到了苦楚和瓦解。
他不自覺要去追她,可梁嬌姣的手比他的腳要快,重重的一拽,讓他知道這一步不能邁出去。
“胥央,把車窗搖上一些吧,我有點冷。”梁嬌姣把頭靠在了聶胥央的肩頭。
“哦。”聶胥央像個機器似的搖上了車窗。
“胥央,剛才在醫院電梯前遇見的女人你認識是嗎?”
梁嬌姣試探的問。
也許聶胥央的思緒太過沉浸在其中,他沒作多想回答:“嗯,她是顏初箐。”
梁嬌姣沒想到聶胥央會毫不遮掩。
車停在小區門口,聶胥央和梁嬌姣簡單告別後,獨自往家裏走。
才走出十幾步他忽然轉身向小區門口狂跑。
暮色中的路燈像報數一般一盞盞的點亮着。奔馳在行人路上的聶胥央感受到自己的血脈噴張,他的狀態和這一路昏暗的燈光格格不入。
聶胥央漸漸放緩了腳步,因為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他的父母和梁嬌姣。
聶懷志推了推自己的眼睛,嘆為觀止:“胥央,我還以為我老眼昏花看錯了,從小到大都沒跑你快的那麼快過。”
宋家珍見聶胥央滿頭大汗,趕快從包里拿出紙巾替他擦汗:“你跑什麼呀,這天氣你跑的一身汗,要着涼的,快回家換衣服。”
聶胥央停下才意識到自己的腳已經發軟了:“你怎麼又回來了?”
梁嬌姣挽着宋家珍的手:“車子才開出去沒多久,正看見叔叔阿姨散步回來,他們讓我上樓去,聊聊我們婚禮的事。”
回到家,聶胥央被宋家珍催促着沖澡,換衣服。當他擦拭着濕漉漉的頭髮走到客廳,桌子上的喜帖相當惹眼。
“來,胥央,看看這些喜帖裏面哪個最滿意,挑一個。”聶懷志帶着老花眼鏡,看哪張都覺得不錯。
聶胥央意興闌珊:“嬌姣挑的都可以,我無所謂。”
聶胥央隨意的一句話,讓梁嬌姣覺得刺耳,但她沒發作。
“阿姨,你看胥央,都說無所謂,好像跟我結婚也是無所謂一樣。”梁嬌姣半真半假的沖宋家珍撒着嬌。
宋家珍拍着聶胥央的胳膊:“兒子,你認真些,嬌姣那麼不容易,你說話也不掂量些。”
無關痛癢的批評完聶胥央,宋家珍又哄起了梁嬌姣:“嬌姣,胥央當然得把你意見放在第一位是不是,就像結婚那天新娘子才是最好看的一樣。他就是最笨說不來話,你原諒他。”
梁嬌姣有宋家珍的撐腰一臉的神氣:“聽見沒有,你可對我好點。”
聶胥央對後面的對話都沒有什麼意識,他只是反覆的提醒自己微笑,說好,點頭,還有那句對梁嬌姣好點。
……
隔天早上8點,聶胥央從醫院VIP那層的電梯裏走了出來。他想了一個晚上,他會對梁嬌姣很好,可他必須要和顏初箐……
聶胥央沒想好,他如果見到顏初箐是不是應該叫了斷,他不能想這兩個字眼,他怎麼可能捨得了斷。
可梁嬌姣呢?自從他醒過來后,幾乎每一個來探望他的人都要提醒他幾次,梁嬌姣有多不容易,受了好多的委屈,對他不離不棄,等等,諸如此類。
走出電梯他徑直走到5號病房門前,他敲了敲門,沒有回應,他又敲了敲。
“先生,你找誰?”
聶胥央嘆氣,他的身後又出現了個護士:“我找顏初箐,我是她的……是她的朋友。”
聶胥央調整了一下口吻說:“我知道她醒了。”
省的護士再盤查半天,他乾脆先一步自報家門。
“朋友?她昨天晚上出院了,你不知道嗎?”護士說完就要離開。
聶胥央跟了上去:“昨天晚上出院,我昨天下午還在醫院見到她的,她康復了嗎可以出院了嗎?”
護士的腳步急停,上下打量着聶胥央:“你不是說是她的朋友嗎?打個電話問她不就好了。”
聶胥央被護士幾句冷嘲熱諷說的啞口無言。
“先生,這裏是VIP病房,如果沒事的話請你先離開。”
聶胥央又一次感受到來自VIP病房護士的鄙視,他賭氣的想,如果下次再住院一定要住這VIP病房!
聶胥央扭頭坐電梯下樓。
和昨天同一把椅子,不同的是昨天坐的是顏初箐,今天坐的是聶胥央。
唐醫生昨天給顏初箐倒了杯溫水,今天給聶胥央沏了杯龍井。
“也不知道你喝不喝綠茶,要不給你換咖啡?”
聶胥央雙手接過水杯:“我都喝。”
唐醫生坐了下來:“來找我什麼事?”
聶胥央把水杯放到桌上,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是不是身體有什麼地方不舒服,不方便說的?”唐醫生當然習慣性的從一個醫生的角度猜測。
聶胥央趕緊搖頭:“不是,不是。”
聶胥央得把這個事情說清楚,免得造成更深的誤會,別他好好的一個人,轉眼就被誤會成得了什麼隱疾,他清了清嗓子:“唐叔叔,我想打聽個事。那個和我一起送進來的顏初箐,她出院了是嗎?”
“嗯,今天早上聽她主治大夫說了,昨天晚上出院的。”
唐醫生還看了看他們醫生的聊天群。
“那唐叔叔能不能替我問問她的聯繫方式,我有些事情找她。”
聶胥央猜想他提出的要求應該對唐醫生來說不難。
唐醫生的表情有些說不清:“我們作為醫生是不能透露病人的私隱的。”
聶胥央根本沒想過會吃閉門羹:“我知道,可我一定得找到她。”
“為什麼?她欠你錢嗎?”唐醫生一時嘴快,可話出口也收不住了。
聶胥央不知道昨天顏初箐來過,他更不會知道這是顏初箐用過的借口:“是啊,她欠我錢,不少。既然都醒了,得要回來。”
聶胥央說的煞有介事。
唐醫生覺得沒理由懷疑這個說話,因為兩人的話都對上了,他甚至猜測了一下,這筆錢應該不是筆小錢。他又想了想:“我這有個工作電話,你坐着等我一下,回來我們再談。
唐醫生拿着電話出去了,聶胥央順着唐醫生走的方向,見他走到走廊的另一邊。
這個電話時間打的有點長,長的有些燙手的龍井都已經涼了。
唐醫生回來是風塵僕僕的:“不好意思,這電話接到一半被叫去看了個病人。”
“唐叔叔,你看這聯繫方式?”聶胥央不想再多耽擱。
“我發給你,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唐醫生笑了笑。
聶胥央當然知道不會有下一次:“還有個事情,我今天來過的事情,別告訴我老爸他們。”
唐醫生站起來送聶胥央到門口:“好,叔叔明白的。只是胥央,嬌姣是個好孩子,你昏迷時她一個女孩子承受了很多壓力,一直等你醒來。”
聶胥央認為他比孫悟空還要難,頭上的緊箍咒不止一個,會念咒語的人也不止唐僧一個。
聶胥央剛要走,突然想起來個事情:“唐叔叔,那套複習卷嬌姣過幾天給你快遞過來,她今天才去學校複印。”
唐醫生一臉不解:“什麼?”
聶胥央提醒:“就是你朋友孩子要的那套習題,嬌姣他們學校出的那套,昨天不是說要來着嗎?”
“哦,哦,我想起來了,看我這腦子忙的都忘了,不急不急的。”
聶胥央點點頭離開了,還沒出醫院,他就撥出了電話號碼。
電話撥通了,顏初箐的聲音:“喂。”
聶胥央想如果現在他把手機放在他的胸口,這樣顏初箐一定能聽到他心跳聲:“是我。”
電話里傳來掛斷的聲音。
聶胥央再打過去,始終聽不見有人接起。
電話打了半個小時,他沒再打了,發了條短訊后在路邊打了輛車,揚塵而去。
……
郊外的江邊,聶胥央把外套的拉鏈一拉到底,脖子被包裹了起來,江邊空曠的涼意讓他後悔沒多穿幾件衣服,這一等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電話他沒再打,消息他沒再發,他覺得有那一句足夠了。
他足足站了5個多小時,還是不見顏初箐。他一陣陣的餓,不過餓過一陣總會緩一陣的。可是他的腳酸的站不住了,他爬到石堤上,準備坐下歇歇。
“你要幹什麼?”
顏初箐,是顏初箐來了,聶胥央着急轉身腳底打滑。
也許只差幾步的距離,聶胥央就會掉到江里去了,辛虧顏初箐手快將他抓住。
聶胥央在顏初箐的攙扶下站穩了,他稍有些后怕強擠出笑容:“你還是來啦?”
顏初箐把手伸進了風衣口袋裏:“你無不無聊?你是無知婦孺嗎?你這發的什麼鬼消息,我不出現你就跳下去,你尋死覓活的想要幹什麼?”
顏初箐對着聶胥央一通的劈頭蓋臉。
“就是想見你。”
聶胥央的聲音沒那麼響亮,但每個字都貫穿進顏初箐的耳朵里。
顏初箐的理智一路在忠告她,她不該來。“見我幹什麼,昨天在醫院不都見了嗎?”
顏初箐身體靠着堤岸。
“我們……”聶胥央有很多的話想說,可一張嘴卻如鯁在喉。
顏初箐了解聶胥央,所以註定她要做那個先放下的人。“一切還原了,你是你,我是我。”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要見我,我來了。以後無論你發什麼消息給我,我都不會再出現了。”
顏初箐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顏初箐沒有給聶胥央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
才走出沒幾步,她就走不動,她被聶胥央從背後緊緊抱住:“我們拜過堂的。”
顏初箐的自制力全面崩塌,眼淚翻湧而出。
“那些發生的事情,那些動過的感情,不是一句,你是你,我是我,就能過去的。”聶胥央緊緊抱着顏初箐不留一絲縫隙。
“那你告訴我怎麼辦?”顏初箐醒來的這幾個月,唯有此刻找到了安全感。
顏初箐沒聽見聶胥央的回答,雖然這個懷抱很踏實,很溫暖,可她不能纏綿依賴,因為這個懷抱不屬於她。
她奮力的掙脫開聶胥央:“我聽護士說了,她一直等着你醒來,你們要結婚了。”
顏初箐說著他們要結婚了,眼前浮現的是他們成婚的景象,她蹲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她那份偽裝的堅強功虧一簣。
聶胥央天人交戰,他看着顏初箐一點點的支離破碎,可他確實也不能辜負一直守着他的梁嬌姣。
聶胥央蹲了下來,伸開手臂。
顏初箐語帶懇求:“別抱我,我會捨不得的。”
聶胥央哪怕真的要背上罵名,哪怕頭上無形的緊箍咒收的再緊他也不管了,他抱着顏初箐:“說好不放開你的,你讓我怎麼放下你?”
顏初箐狠心咬牙推開聶胥央,聶胥央摔倒在地上,顏初箐擦了擦眼淚:“不就是一個人嘛,習慣了,也許現在是痛苦了些,但時間長了也就好了。”
顏初箐再一次把聶胥央扶了起來,拍了拍他身上沾到的塵土,哽咽的說:“你這身板實在太弱了,有空去健身房多鍛煉一下。”
聶胥央給顏初箐發消息說她今天不來見面,他就跳到江里去,這話是他隨意說的,可現在他真想往那大江里一跳了之。
他拉起顏初箐的手:“既然回來了,讓我幫你一起找出牛鬼蛇神好嗎?”
顏初箐擼開他的手,笑着搖頭。“我一個人就行,別有機會讓我們藕斷絲連,我希望我們都問心無愧。你聶胥央聶公子,可是個堂堂君子,不能為了我背上渣男的罪名。”
江水拍打這石堤,那聲音聽起來悲壯,他們相擁了很久,臨別時聶胥央問顏初箐:“會一直記得我嗎?”
顏初箐低頭不語。
顏初箐的車停在不遠的地方,聶胥央目送她開車離開。
十分鐘后他收到一條短訊:
花燭酒香琉璃杯,待與良人共飲醉。
鳳冠霞帔坐帳中,鴛鴦綉枕合榻上。
綾羅綢緞裁嫁衣,比翼連理為嬌妻。
圓月當下情花開,羞等郎君揭紅蓋。
別了,我的聶公子。